87、祚器天成
琢玉带白琅避过一道霹雳,飞至龙首之下,向太微躬身问好。
“昨夜玩得可好?”太微不冷不热地问。
琢玉并扇垂眸:“收获之丰出乎意料。”
太微起身,龙头被他踩得低下去几分:“入内详谈。”
琢玉给了白琅一个眼神,看起来像是“说了不会有事吧”之类的意思。
太微是个很重视绩效的人,只要琢玉一说有收获,他就可以暂时不罚不管。不过白琅怕他秋后算账。
这次谈话是在小楼书房内。书房桌案上有很多地图棋谱被胡乱堆到角落,一本杂曲打开放在正中,白琅一看就知道是太微干的。
琢玉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回报:“荆谷势力的发展超出想象,它已经是个完整成熟的谕主势力了,灵虚门有必要跟谷主虞病进行接触。”
太微漫不经心地把杂曲翻过一页:“为何?”
“烽烟已起,新的乱世将至,朝稚很有远见,但毕竟是旧格局内的存在。现在时代变革的条件已经基本满足,旧秩序的守护者很难胜过突围者。朝稚驱逐谕主,虞病收容谕主,相较之下我更看好荆谷,虽然它还默默无闻。”
太微指尖一顿:“旧秩序……你不会是在影射我吧?”
“不敢。”琢玉稍退一步,礼节愈恭,“您所图之远大,更在‘秩序’之上。”
太微满意了:“继续。”
“关于三圣尊的身份……”
太微的笑容很快淡了下去。
三圣尊对应三位谕主和三个不同的器,可是三个“三”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对应关系,却没有人知道。
“击钟人对应夜行天,这点通常来说是没有异议的,因为他经常代主行权,接触过的神选者都清楚。”
“是的。”太微点点头,“但是我们不知道击钟人是哪一位圣尊。”
“这个先不论,我觉得最开始的推定可能就有问题。”
白琅下意识地惊呼道:“什么?”
最开始的推定是指“击钟人和夜行天是主器关系”这一点?
琢玉斟酌了好几次措辞,最后道:“夜行天和击钟人关系没有那么紧密,至少,夜行天不会是击钟人的祚器。”
白琅问:“什么叫祚器?”
太微冲她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都说器在主在,那如果一个谕主有好几个器呢?哪个器能决定他的生死,你搞得清楚吗?”
白琅想了想:“折流能决定我的生死。”
太微没好气地说:“那他就是你的祚器。还有,这话不要在外面乱提,祚器是你的命门,谁抓住了谁就能杀你。”
解释完了他又看向琢玉:“假如击钟人的祚器不是夜行天,那会是衣清明和解轻裘中的哪一个?”
白琅反驳:“不对,如果击钟人手下另有祚器,那器坑就不止三个了。他们手下还有其他没被发现过的器吗?”
琢玉还在斟酌考虑,白琅很少见他思索这么久。
“这些只是纯粹的猜想……您听一下就好,不要太当真。今夜我们见过衣清明,他单独出没于荆谷之中,不忌惮其他谕主,交手时也不太受白琅克制。我之前用言言接触过解轻裘,他也一样,可以代主行权,受谕主克制很小。”
白琅又不懂了:“代主行权是什么原理?”
“首先,器和主之间要心灵相通;其次,谕主的天权要强大而特殊。满足这两点之后,能不能由器行权就纯粹看运气了。”
琢玉没有停下给他们消化的时间,很快继续说道:“因为这个能力非常难得,所以三圣尊会尽全力把它发挥起来。我猜……他们是将器混用的。”
白琅听得冷汗都出来了。
“什、什么叫混用……”
“就是拿手下三器当罪器用,多人共器,一器多主。这样一来可以最大程度地削弱其他谕主对几器的克制,这几个器又能彼此掩饰身份,与不同谕主相辅相成,打出复杂多变的战术。”琢玉语气平静,手中折扇开开合合,“这样就好解释多了。为什么长久以来都很难分清他们谁是谁的器?因为他们自己也不分。”
他最后将折扇往手中一拍,道:“问题又回到祚器上。虽然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三器混用的,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三圣尊放弃了祚器对谕主的庇佑能力,转而追求像罪器一样的最大程度的武力。”
因为祚器与谕主的一对一关系无比明确,无法在不同谕主间更替。
白琅接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三圣尊没有祚器保护,于是倾向于长时间藏匿真身,让器独立行动。最开始击钟人与朝稚结盟,就是因为朝稚能够查知信息且造成一击必杀,对他们克制太大了。”
琢玉点点头:“这样一来他们的漏洞就很明显了,无外乎对器的极端依赖,以及天权的后手限制。”
“所以要逐个击破三器,再由先手速杀型的谕主斩掉他们真身……”
“打住打住!”太微终止他们的讨论,“你们杀心怎么这么重?”
白琅惭愧地低下头,她是被琢玉一步步带偏思路的。
“不能光看着一两条人命,这能有什么用?”太微不屑道,“我建议引入混用器的策略,这个长远来看还挺好的,可以灵活调度,什么克制上什么器,还能防止某些废物浪费好器。”
“我不要!”白琅叫出声,她觉得这个“废物”搞不好是说她。
“怎么?”太微要求她说出个理由来。
其实白琅也觉得三圣尊这个办法很巧。
祚器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保谕主一命,这点对于单个的谕主来说是很重要的。
但是对于即将踏入神选与境争的灵虚门来说,它真的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一两个谕主的命肯定比不上一个灵活多变、复杂莫测的战略。在更大范围的争端中,有安排、有调度地使用器会比随便拿起器就打更加强力。
“因为这个……混用……有点……”
白琅答不上来,毕竟她觉得从大局上看此举是利大于弊的。
“淫.乱?”琢玉随口答道。
你是认真的吗???那你之前说可以拔你的时候是什么心态???
太微看见白琅一副剑拔弩张的表情,只好摆摆手:“算了,三圣尊的事情先往后放。现在最优先的是万缘司。”
负责万缘司的是琢玉。
白琅偷偷看了一眼,琢玉一被针对果然没刚才那么嚣张了。
他低声道:“明白,近日若有进展,我会立刻回报。”
“不要我推一下你才走一下,你也不是条驴啊?多想想我希望你做什么,而不是你自己想做什么。”
琢玉应了声。
太微数落他们俩好久,半个多时辰后才放白琅回去休息。
白琅躺在床上一闭眼就睡着了,做梦梦见自己在栅栏边数猪,怎么数都少一只,最后衣清明突然跳出来说“最后一只是我”。
她猛然惊醒,起来后下意识地看了看床边。
难怪会做噩梦,琢玉又在她床边站着。
“你……”你是不是有病?
肯定是,白琅问都不用问。
“再陪我去趟荆谷。”
白琅倒头拉上被子又睡了:“不去。”
“这会儿衣清明应该已经不在了。荆谷刚刚闭谷,内部真容初现,星幕受损,谷主也不会料到我们这么快去而复返。”
天时地利人和,是个潜入的大好时机。
白琅一掀被子起来了:“走。”
之前就看了个集市,还没看全。白琅相信琢玉重点想看的是荆谷有没有准备好应战,是不是值得灵虚门扶持,能不能作为深入万缘司敌后的一把尖刀。
她倒是更想看看荆谷之中有什么能人志士,谷主又是个怎样的存在。
重新御剑到星幕外,琢玉问她:“你能潜进去吧?”
白琅立镜给他看,镜中是他的面孔,然后再伸手一抹,镜面波纹荡漾,再平静下来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水月影,终成空。
她怀抱着镜子走进星幕,进入之后琢玉就以玉清真王律遮掩两人行迹,散步似的在大街上走着。
闭市之后,最外面些街道瞬间就空了,店铺里没人,也没东西。那个典当铺修好了禁制,大门闭合,横了道“禁止出入”的匾额。
这些都是荆谷外围,尚未接触到谷中人的真正所在。
一路往里,走过差不多一两座城那么远的距离,周围合抱的群山忽然开阔起来。目下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零零星星地分布着帐篷、木屋、石窟等各式各样的暂居地,来往人流如织,皆真气饱满,手持利器,眼神清醒,举止谨慎。
白琅跟琢玉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是在备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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