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修听起来像是修士的一种分支,实则与医修、符修这一类侧重于其它技术本质仍是修道的修士不同,乃是和道门截然不同的人群。
修士一旦立道便无法改变,修行一生求的便是以身证道。修士吸收天地灵气纳为己用,不断淬炼自己神魂以求进化,当积累到一定程度便可引起质变,炼虚合道飞升成仙成为更为高级的生命。
所以,修士进阶其实就是培育新身体的过程,金丹是胚胎,元婴是幼体,待元婴发育完毕便可成仙人金身,经过天劫与神魂结合,从此脱胎换骨获得永生。
和一切以元婴为基础的道门不同,佛门修的是功德,他们体内没有丹田,更不像修士有阶级之分,就算只是刚入门的小沙弥,只要积累了足够功德,亦可立地成佛。
佛修无雷劫,比起长生更信轮回,他们将生老病死看作自己必经的劫数,若今生无法成佛前往西方极乐世界,便会把死去的身躯火化,一生的智慧与功德皆凝结成舍利子。弟子将舍利子供奉于高塔,待高僧转世,若是有缘寻回此地,便可继承前世功德再渡红尘。
佛门要求弟子六根清净,剔去三千青丝容易,剔除所有**却难,贪嗔痴更难看透。因此,近千年伴随道门兴盛,天下已许久不见得道高僧,更别提传说中的济世活佛。
而莲华境,便是如今唯一存在文字记载的佛门圣地,传闻其主人释天僧乃是转世活佛,一双慧眼可看破过去未来,只是,到底修为如何,因无人与其交过手,至今也无从得知。
修士认为道强则力强,若大家道不同,打一架就是了,可佛修却视除魔以外的作战为犯戒。你向他们挑衅得再厉害,和尚们也只是笑眯眯地回个阿弥陀佛,用怜悯痴人的眼神瞅着你。
修士一见和尚便不得劲,完全无法理解这群秃头在想什么,偏偏坚守道路的修士在和尚们看来全是需要开解的痴人,一旦碰上便要念叨一番,各种拗口的佛经听得修士是一个头两个大,因此,道门自古就很少主动和佛门打交道。
释英这个姓氏明显出自佛门,又能使用佛门法宝金刚伏魔圈,毫无疑问是来自佛境的植物。只可惜万卷峰关于佛修的记载少得可怜,顾余生虽试着去查,还是没寻出其品种来历。
他过去便觉释英和其它修士不同,不止对飞升毫无兴趣,就连生死也看得极淡,谈到以自己入药更是不见半分惧怕,如今想来,倒也有几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意思。
顾余生是被亲身父母献祭的净世圣徒,自那时起便认清了只要有替代品存在自己就随时可能被舍弃的事实,所以,他需要一个独一无二的身份让自己安心。明明有这样的心病,偏生就看上了无欲无求的佛门仙草,也真是自寻烦恼。
释英确实四大皆空,虽救治众生却从不执着于任何人,顾余生在他身边观察了四年,始终没发现师父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更不知该如何把这株草占为己有。他知道,若想让这株佛门之草沉沦,首先便要令六根清净的师父产生**。
这对刚刚才告别右手的千年童男无疑是个艰巨的任务,因此,顾余生刚洗完被褥便一脸严肃地把元如珍藏多年的小册子一扫而空,顶着元如“师弟你要注意身体啊!”的沉重叹息开始了漫长的学习之路。
勤奋的顾剑神时刻都在学习,释英见昨日坦诚交流之后徒弟便闷在房中,他虽不通人情,却也知这不像是结成道侣后的正常反应。他按照常理略为思量,这便熬了碗大补汤亲自端着送到了徒弟案前,虽还是往日的淡然神色,却无法掩饰言语间的关切,“余生,鹿茸壮阳,喝了这碗汤,你便再无烦恼。”
昨日才验过货,今天一早师父就送来了壮阳汤,顾余生本还自我感觉良好,暗暗为洞房花烛夜做着准备,见了这汤顿时脸色一黑,只问:“师父,你很怀疑我的能力?”
在释英读过的医书中,男人事后闷闷不乐八成是因为力有不及,一剂汤药下去也就好了,顾余生虽未行房事,照着这法子医应该也差不多。谁知药来了,徒弟神色反而越加郁闷,他从未遇上如此疑难杂症,如今又没有脉案可依,只能耿直地问:“若不是对此不满,你为何不见笑颜?”
因为你无欲无求,答应我的要求也像是佛祖割肉喂鹰,虽是慈心,却不见爱慕之意。
顾余生内心虽是将一切看得很清楚明白,却也知这样的话定会让师父难受,默默告诉自己棋必须一步步走,这便神色平静道:“门中叛徒未除,我即将继任掌门,自是忧心。”
这理由倒是符合顾掌门过去心怀天下的性情,然而,释英一眼便看出他言不由衷,奈何猜不出缘由,心中默默感慨难怪师兄宁可做老头也不找道侣,这情情爱爱的事当真麻烦。
顾余生再过一月便满二十二岁,正是最容易陷进爱恨的年纪,释英打量着这坐在书桌前已有掌门威严之相的徒弟,想起最初少年时刻紧紧跟着自己的模样,忽地感受到了岁月流逝,不由轻叹:“小时候我买个糖人你都会很高兴,如今倒是越发哄了。”
师父语气中难得有几分唏嘘,顾余生闻言抬眼,看着那张面孔因此浮出的苦恼神色,心神顿时一动。拜入师门时,他尚未觉醒过去记忆,不知剑神的百年孤寂,也不懂顾掌门持续一生的求而不得,只是享受着和救命恩人在一起的生活,每一日都是单纯的开心。
只可惜,人终究不能一辈子做无忧无虑的少年,记忆给他带来了世间顶尖的力量,却也带走了过去的单纯心境。他仍不知为何自己成为掌门后会远离青囊长老,甚至选择走上死路,直觉告诉他,这段不愿在梦境出现的记忆,不会是什么好事。
道明一切也好,至少他不必再小心隐瞒,可以理所当然地带着两世记忆与师父对话,只可惜,有了作为掌门的记忆,他到底是不能如少年时那般肆无忌惮地向师父撒娇了。
似乎是被师父言语触动了作为掌门的灵魂,属于青年顾余生的烦恼被理智压下,他撇去初识情爱的惶恐不安,恢复了作为天下第一修士的冷静,轻轻握住释英的手,只道:“师父,你从不做无意义的事,过去若服用的汤药太苦,你便会先送我一些糖果蜜饯。如今你不惜用自己哄着我,可是发现了什么让我难以承受的事?”
这些释英百年间最熟悉的神情,过去每逢议事,掌门便是如此看着他,眉如冰霜眸如雪,冷静的神态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只需跟着这个人走,便能获得最后胜利。
过去顾余生为隐瞒自己心思一直有意控制,如今不再受制约,闲谈时倒和以往没有区别,一旦谈及正事,便自发拿出了作为掌门的气势,言语间也强硬了起来。
久违地再见顾掌门,释英有些怀念地看着他,对徒弟的担忧终是放下,只如实道:“我寻回了剑神之心被盗时的记忆,一剑将我斩断的叛徒,正是风奕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人。”
果然,顾余生闻言眼神一冷,握着释英的手顿时收紧,良久方才闭眸叹道:“苍陌,竟然是他……”
风奕一生收了三个徒弟,其中最尊敬他的便是于邪修手中救下的大弟子苍陌,就连那保存尸身的棺木,都是这个徒弟亲手打造。苍陌是东灵剑阁的第二代祖师,沧浪峰剑阵便是他亲手布置,若要无声无息突破,自是简单。
只是,风奕选作继承人的徒弟亲手挖了他的心脏,纵使他对世人无情,到底难免感伤。
这个真相对顾余生而言是足以令他对人世再次失望的打击,所以,释英回想起叛徒面孔后,便决定满足徒弟的愿望。他必须给徒弟足够的糖,让顾余生忘记人生的苦,为此就算是把自己赔了进去,也是值得。
“祖师爷死后,其徒苍陌掌管灵山,东灵剑阁也是在他手上发展成了修真门派。我相信剑修不会屈服于净世宗,可是,若面对的是自己的祖师,结果难料。”
他的预防总算有了效果,如今顾余生虽是沉默,神色倒还算平静,释英打量着自己徒弟,继续道明用意,
“苍陌被我的刺击中,只有以我的露水入药才能解毒,我已让掌门师兄清查这些年的药阁记录,相信很快便能查出与苍陌勾结之人。”
风奕一生中记住的人不多,苍陌是少数他记得面容的人,顾余生看着自己的仙草,不去回顾那些记忆,眼神很是柔和:“师父,风奕除了仙草什么都不在意,你不必担忧。”
他虽如此说,释英却知,风奕一生不亲近任何人,却将身后事交给了苍陌,可见内心对这个徒弟还是有几分信赖的。冷漠了一辈子的剑修终于在晚年又信了一次人,得到的却是毫不留情的背叛,这样的事岂能轻易揭过?顾余生越是冷静,最后爆发时便越是雷霆之势。
释英并不懂如何安慰人,想着徒弟喜欢抱着他,这便将顾余生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上,只轻声道:“他虽是你最看重的徒弟,到底也是前世的旧事了,现在你有师父,我是世上最稀有的仙草,比什么人都贵重,莫要伤怀。”
初闻这个消息时,顾余生表面平静,心里却是不可抑止的怒气,他终于明白为何不愿再做人的风奕会选择转世,剑神一生从不放过任何敌人,这样的逆徒,若不亲手将其斩杀,如何平息心中怨忿?
然而,当感受到仙草有些笨拙的示好后,满腔杀意忽地消散了许多,他俯首嗅着师父身上熟悉的香味,仿佛又回到了一人一草在沧浪峰相伴的日子。
这是他最宝贝的草,不能再让师父担心了。
融合了前世今生的念头自心中浮起,顾余生的语气恢复了冷静,淡淡道:“师父,你躲着我的这三日,我给妖族送了几封信,不出意外,这一次妖族使者将会带着与第一圣徒有关的重要线索和元如师兄一同返回。”
冰蚕子的确透露过第一圣徒被封在幽冥间隙的消息,可当初妖族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释英闻言立刻疑惑道:“妖族有第一圣徒的消息?”
对此,顾余生轻轻一笑,“没有,但我们可以假装有。”
师徒二人最是了解彼此,释英闻言顿悟,“你想引蛇出洞?”
“既然寻不出叛徒线索,不如给他机会,让他自己出现在我们面前。”
顾掌门一旦被青囊长老冷待便要除几个邪魔歪道发泄一番,这一世也继承了这个习惯,在释英去万卷峰的三日便制定了计划要将叛徒揪出,如今既然得知苍陌也牵扯其中,更是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他抚摸着释英的白发,想着自己不在的这些年仙草所受的伤,眼中流露出几分疼惜,见释英用不解的神色瞅着自己,只轻轻吻上其额头,郑重道出一句承诺,“旁人终究不可信,这一世,我亲自保护你,绝不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释英(冷漠):佛系仙草,普度众生,一切随缘。
顾余生:对象是个想做圣僧的奶妈怎么破?
元如:圣僧?在我手下没有佛系,说吧,想要什么本子!
鹤五奇:我做作业的时候,你们居然在交流本子,简直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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