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们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乔志军已经在客厅等我们了。
“徐先生,谯书记在等你。”乔志军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但不苟言笑。
我们跟着乔志军来到昨晚晚餐的小楼时,他指了指里面,就带着小曾离开了。走进楼内,缇娜已经在楼梯口等着我了。
缇娜陪我走到天台就转身离开了,天台是一个楼顶花园,布置的挺精致,正中间是一张铺着桌布的餐桌,靠花园的一侧放着一把太阳伞和小型的英式庭院桌椅。我看了看坐在桌旁的谯翠华,桌上是小米粥、窝窝头、馒头和咸菜。
“一起吧!”谯翠华的语言依旧精炼。
我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个窝窝头咬了一口。说:“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她却笑起来,说:“我自己做的,有时候做做饭也是挺有意思的。”
我伸出大拇指说:“很棒!”她笑起来,却并没有说话,看着我吃下两个窝窝头,喝了一碗小米粥。
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我抬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却起身走到花园前的庭院桌椅旁,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另一边,然后指了指庭院桌旁另外一把椅子说:“坐吧。”
我走过去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很好的红茶,绵软纯净,茶香怡人。“这茶挺不错的。”我说。
“是的,正宗的印度红茶。”她淡淡的说,接着说道:“可以开始了么?”
我邹了邹眉头,抬起头,看了看湛蓝色的天空,微微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首先我得问几个问题。”她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理了理思路,开口说道:“老巫师和缇娜都是棕色人种,缇娜是否是老巫师的后代?”
正在侧耳恭听的谯翠华骤然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愣,然后哑然失笑,盯着我看了一会,说:“不是。”顿了顿,又说道:“部落里有很多棕色人种的人,实际上这个部落是一个混合部落,他们有很多语言和习惯都不同,例如乔志军就比缇娜黑的多,习惯也不同,但是他们两个的汉语应该是老巫师教的,当然现在这里汉语是通用语言。”
“好吧。”我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说道:“你的能力……我是指关于长生花的能力是什么?”
她笑了笑说:“就是一直这么年轻啊!你是指变出星空那个吧,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变出来的。我这么多年随时都可以的,就好比现在,我只要想,就能无中生有的变出来那个空间。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查阅资料,主要是关于时间和空间的,也请教了很多学者专家,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当然,我并没有在他们面前演示过这个能力。”
“最后一个问题。”我举起一根手指说:“为什么找我来?我不是什么专家学者,对空间和时间也没有什么研究。”我问道。
谯翠华看着我,笑了起来,说道:“刘明东说应该用逆向思维的方式来解释这个故事,找一些有些想象力的小朋友或者作家,正好缇娜给我讲了他的老板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所以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请你来,但是昨天见到你后,我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老巫师说过的话,所以才告诉了你关于我的故事,你是第一个听到完整版本的人。”
她停住讲述,站起身,走到围栏边,看着远方的希拉峰。
我说:“神选之人?”
她转过身看着我笑了起来,说:“是的,这四个字我已经很久没有记起来过了。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信仰。”
我也笑了起来,说道“那好吧。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吧。先声明,我说的可能和一些时空上的理论有冲突,但我也没办法证明,我只能在我现有认知之下提出假设。”
她回到桌旁坐下,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昨天听到这个故事的开头后我就做了一些假设,首先我假设的是这个山谷是一个时空奇点,如果这里是时空奇点的话,那么你长生花的称号就能得到解释,但是马上我就推翻了这个假设。”我说。
她点点头说:“时空奇点中时间和空间都没有意义,也就是说,时间可以流逝的很快,也可以变得很慢,甚至停滞不前。但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是长生花,这个假设就不成立。”
我接着说道:“长生花的事先放在一边,我在听到老巫师消失那一段的时候,我就又有了一个假设,那就是平行空间理论,可能因为一些什么原因,造成你们出谷后到达了另外一个平行空间,所以你们的身份没有了,谷中也并没有老巫师。而造成空间转换的原因,可以肯定是老巫师干的,而且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山洞里的暗室是一个时空控制设备。”
听到这里,她身体向前倾了倾,脸上露出沉思状,过了几秒钟后说:“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平行空间,但是怎么解释后来老巫师再次出现的时候,山洞没有了呢?我带人去看过,那里是绝壁,原来山洞门前长着几颗大树,部落的人说这些树一直在那里已经几百年了。”
我笑着说:“所以我再次修正了前面的假设,那就是那台时空机器能够定点定时的改变时空关系,这也解释了你们为什么进入了平行空间三年的时间。”
我喝了口茶,看着仍然一动不动看着我的谯翠华说:“现在可以回到长生不老这个话题上了。我看过一个科学幻想的电影,故事情节忘记了,它里面讲了未来可以进行量子等级远程传送,也就是把东西分解为量子状态,然后远程传送到另一个地方再重组。既然东西可以,那么人呢?我认为如果有相关理论支撑,也是可以的,这个理论甚至可以解释鬼上身事件。那就是精神以量子态进去别人的脑子里,然后祛除原来这个人的精神。所以可以假设如果它并不是不在这里了,而是自己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并不断的把你进行量子态话,你就不断的被分解、重组,这个过程就像是机器检修一样,你想象一下,如果一台机器每天被重新拆装,那么它是不是每天都是新的呢?当然你可以说材料腐蚀和耐久度什么的?这对量子态的材料是无效的啊。你回想一下,你隔一段时间是不是会感觉自己象是新生了似的?如果没有,那说明你一直不停的在进行量子化的分解和重组。”
我停下来,看着她的反应。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你讲的有点乱,但是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是说我现在的状态就是一定状态下的薛定谔的猫?”
我笑了起来,说:“也许是我表达不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们和你自己看到你的时候,你就是年轻漂亮的你,而我们和你自己没有看你的时候,你就是处于量子态的你。”
“如果根据你的这个假设,那我离开了这个山谷,是不是就会正常的老去?”她说道。“
你真的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山谷?”我惊讶的问道。
“没有。”她说道。“我怕离开后又回不来了。那三年对我的影响太深刻了。”她回答道。
“可以理解。”我点点头,一个在二十二岁就因为杀人而逃到非洲,又经历了战争和死亡的女人,归根结底心理是会有一些阴影的。
“但是你可以试着出去旅游嘛,怕回不来就和我一起出去,每次变老十几天,一个月,也是可以接受的吧?而且从这里的建设情况可以看出,你们肯定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你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我笑着说。
她也笑起来,说道:“如果不是缇娜说你不是个坏人,我真要把你当成对一个快八十岁的老女人有兴趣的怪大叔。”她居然和我开了一个玩笑。
笑过之后,她说:“不管怎么样,你的推测或者解释我都比较满意,我会想一想,然后试着出去的,根据上一次的经验,这个山谷是肯定在的,一次不行就十次,我不相信有无数个平行空间,总是有限度的。”她笑着说。“
这里的一切你都能放下了?”我问道。
她看了看我,把脸转向希拉峰,悠悠的说:“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贪慕权势的女人,的确,我在这里,甚至于在整个东非都有非常大的势力,但是这并不是我刻意为之,我一直认为这是老巫师的手笔,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为什么。这几年我静下心来仔细回顾了我的人生,我发现其实我对于权利并没有那么大的欲望。”
转过脸,她对我说:“这里的人把我当神一样崇敬,乔志军甚至于以为我喜欢几十年前在国内的生活,把这里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对外还给我安了个书记的头衔。其实我哪里像个领导的样子?”
她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这里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很多人都是我的学生。我带领他们进入了文明社会,却无法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这次我点到你来,他们甚至以为我是在选妃。所以我在想,我是时候离开这里,去过一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我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这个女人,上午的阳光照射在她的短发和脸庞上,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徐先生。”她突然以郑重的语气对我说:“我请你照顾好缇娜,她和乔志军都是我的第一批学生,但因为老巫师的话,我对她特别的留意,甚至吃饭睡觉都把她带在身边,她就像我的女儿一样,所以我下定决心不能让她成为巫师。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这里到肯尼亚上学,又去国内留过学,她的人生不应该和我一样。我希望她能够享受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我看着这个女人,不管相不相信她的故事,都对这样的她充满了同情。
“好的。”我点点头,接着说:“我会让她一直在项目部的,直到她自己愿意离开。”
“谢谢。”她垂下眼眸,对我说:“我叫他们送你们出去。”我正要说话,她却说:“长生花的事不用保密,长生花在非洲不是秘密。”
我笑了,伸手出去想和她握握手。她却笑起来,狡黠的说:“你不知道不能主动和年轻女人握手吗?”我笑了起来,收回手说:“那好吧,再见。”
乔志军带着我走出山谷的入口时,我才发现原来入口的右侧有一个很大的停机坪,小曾和缇娜在一架直升机旁等着我。
上了飞机,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缇娜。她被我的眼神弄的的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说:“徐先生,我没有故意骗你,我被乔志军带走的时候他叫人拿走了我的手机。”
我说:“好吧,你既然来自这个地方,为什么还要到项目部这样的地方做一个月几千块的工作呢?”
“因为长生花说我们不能故步自封,所以每个没有公社职务的年轻人在成年后都不能享受公社的资源,必须自己出去找事做。”门口的乔志军说。
“什么,长生花?”我没有理会小曾的惊讶。转头看着乔志军说:“好吧。再见。”
他说:“再见,徐先生,长生花教导我们,你是我们永远的朋友,希拉公社也是你的家。”
我笑了起来,说:“好吧,重来一次,再见,朋友。”飞机在乔志军满意的笑容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缓缓的拔地而起。
茶尾镇的小酒吧中,我和小曾面对面的坐着。
“你听过长生花的名号?”我问道,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啤酒,放了一杯在他面前,又拿了一杯放在我的面前。
“长生花是东非人的神,据说整个东非的人都接受过她的恩赐。”小曾边说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
“据说她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是东非最有名的美丽和治疗女神。关于她的传说不计其数,很多妇女都供着她的神像。前几年我还在维和部队的时候就听说过她了,有很多产妇,生产前都会到希拉峰下的神庙去祈福,这样就不会碰到难产了。”
“没有人见过她吗?”我问道。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很多人都在各地长生花学校里上过学,比如说缇娜就是肯尼亚的长生花学校毕业的。”小曾说道。
我说:“昨天的事不用到处去说了。”
小曾笑着说:“我明白的,徐哥。”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静,缇娜被我调到肯尼亚的城市中去了,她得为项目下一个施工区域和当地政府扯皮。
我依旧过着轻松愉快的生活,早上六点半按时起床,做十分钟运动去上班,下午五点准时下班,然后到镇上的小饭馆吃饭。晚饭后出去散步,回到住处后和儿子视频通话,十一点准时关上电视睡觉。休息日的时候我会在小酒吧中调戏调戏女招待,和全世界的雇佣军、工程师、推销员一起吹牛打屁。
直到有一天快下班时,我收到一封信,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我拿起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几棵椰子树旁边,穿着连体泳衣的谯翠华对着我灿烂的笑着。翻过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你基本正确,我找到了规律,勿念!”
放下照片,我自言自语的说,“勿念?我念你个鬼啊,你个糟老婆子坏的很!”
然后我静静的看着桌上夕阳照耀着的照片,无声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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