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莫征衍坐在包厢里,卻仿佛自己不是在这里。而是随着她的声音,一起进到了那岁月的洪流里,一并感受到了那过往的青春岁月,缭绕在那白雾里,被她轻轻剥开后,越来越清楚。
“周苏赫二十四岁正式任职进周氏,而我大學毕业,我们曾经说好过,等我大学毕业。就一起跟着他進周氏。在我还在念大学的时候,他已经处理公司的事情了。当时,我们还有好几个朋友,组成了一个小团队,范海洋,杜宇他们,杜宇你见过,就之前在方關,他也有一起来。”
“他们总是夸我,很有头脑,点子层出不穷。我有时候也觉得是。就连苏赫也说,如果没有我在旁边帮忙,那麽可能一切不会这么顺利。”
“虽然我是帮了很多忙,但是他也教會了很多。”
“从二十二岁到十九岁。大学四年,就这么慢慢积累。慢慢的磨合,慢慢的领悟,不是没有跌倒过,但是总能爬起来。我做事情喜欢直来直往,不到最后我绝对不认输不肯妥协。”
“周苏赫做事情会设想各种情况,条理清楚,在那段日子里。如果不是他提醒反驳我的观点,那么我也不可能会懂的那么多。当我出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拥有比别人更多的工作经验,一部分也是通过他。”
“大二那一年学期末,和同学外出活动,也是为了救同学,我被蛇咬了,人没事,好好的,但是从此以后我就开始怕蛇,我才知道杯弓蛇影到底是什么意思,每天晚上我都做恶梦。”
“整个大三,他把整个图书馆有关蛇的知识书全都借了过来,我被他吓了很多次,他却不依不饶,甚至买了蛇回来给我看,那段日子真的很崩溃,最后慢慢的,我就不那么怕蛇了。”
“当时出发去会县,半路上遇到了蛇,大概是之前被训练过了,所以我也就真的不怎么怕,大概胆子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她说到这里,让莫征衍猛然想到那让他心惊的一幕,当时他还在诧异,她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都有原因。
“大一那一年,我刚进学校,和向晚不是一个系。那一年海城有流感,很严重,同学感染了病菌,我也被感染到了,隔离在医院里。那个时候都慌张的不行,我也是,可是被隔离在医院的第二天,他也进了医院。其实他没有病,但是他就是要住进来,假装咳嗽,也被隔离。”呆刚节号。
“后来,我没有病倒,反倒是他真的病了。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到了医院当然是抵抗不了。不过幸好,最后我们都好了,没有事。”
“高三考试,我以为我是进不了海大了,可后来还是考进去了。你说我聪明,普通人再厉害也不能因为做了一个月的卷子,就能考上。但是如果没有他让向晚送来的卷子,我也大概不会考上。”
“高一放学的路上,我被留课,那天天很黑,他一直等我接我放学,却遇到了抢劫的,他也是一把推开我让我先走,自己和那些劫匪打斗。”
“这件事情发生后,整个高中,他拼了命的勤奋锻炼身体,再也不让我一个人晚上走夜路,也不让向晚落单。”
宋七月一年又一年往下说,像是时间的齿轮,一个圈又一个圈的往回倒转,莫征衍依旧默默听着,但是他的呼吸越来越长缓,每一次抽烟的时候,却是越来越深。
从大学到高中,从高中再到中学,又从中学到小学。
“小时候念书,学校请家长来开家长会,我妈妈她去世的早,只有君姨来,因为大舅他太忙了,舅妈要去参加向晚的家长会来不及。后来,同学们就开始笑话我,我不服气,和他们吵起来,然后就打了起来,我哪里打的过男孩子。周苏赫知道了,立刻就去找他们算账。”
“他小时候很瘦,因为一直生病,他也打不过那几个男同学,最后鼻青脸肿的,被我看见了,也知道了,还挨了家里一顿骂。之后,他就开始每天早起,还要拉着我也一起锻炼身体。”
“我的兴趣只有三分钟热度,过了就不想继续了,他却一直坚持着。哪怕医生说他不适合锻炼,因为他还太虚弱,可他就是坚持下来了。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以后再遇上这种事情,他一定要替我打回来。”
“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我妈妈去世了,我一个暑假也没有出过门,一直在家里看书,他拉着我去他家,对我说,他家里的书有很多,可以让我永远也看不完,再也不用担心。”
她说的不疾不徐,那一切遥远而陌生,却是格外的清楚,好似不是从她的口中说出,而是在莫征衍的眼前放映,是那么多的回忆,在她过去的人生里,充斥着所有的片段,这一生也无法再抹杀的曾经。
他猛抽一口烟,突然觉得烦闷无比,那窒闷的感觉足以让人窒息。
“我想你也知道,我妈妈没有结婚就生了我。六岁那一年,我和妈妈才回到大舅家,我一直觉得很陌生,我也讨厌和他们接触,其实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虽然我要管他们叫大舅叫舅妈,甚至是君姨,对我而言,都是陌生人。”
“家里来了好多小朋友,要一起玩,但是我不喜欢和他们玩。周苏赫说,来玩个游戏吧,我也不想和他一起玩。一次不肯,两次还是不肯,后面还有很多,四五六七八次,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直到我觉得他烦了,答应一起玩。”
“小时候,我……我是不喜欢男孩子的……”说到这里,宋七月的声音停住了,似乎是无法再继续下去,她是这样的隐忍着,却还是又往下说,“我不喜欢和他们玩……”
“有一次,玩蒙眼捉迷藏,手帕遮住了我的眼睛,看不到前面的路,那些孩子都来捉弄我,就在我要摔倒的时候,是他抓了我的手,扶了我一把……”
“是他握住了我的手,后来教我玩游戏,教我学会不反感和那些男孩子在一起玩……”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着,他清楚察觉,那心里的窒闷到了此刻却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让他呼喊开口喝道,“够了!”
“因为我妈妈……”她还要往下说,却是被他的声音一下打断,“妈妈”那两个字隐没而去。
莫征衍手中的烟燃着,他一双眼眸冷凝,“到这里就够了!”
“我还没有说完!”宋七月却是喊道,她心里边鼓足的勇气还在充斥着,却是不曾有过的,只怕刹那后就会消失。
“你不用再说了!”莫征衍又是打断了她,他的声音低沉,“你说的,我都听见了!”
“我还没有说完!”宋七月咬住这一句,却是一下又说不下去。
“没有说完也不用再说了!我没有时间听你继续说!”莫征衍却是厉喝出声,宋七月心中攀升而起的悸动,仿佛被打散在云霄里,不知道要怎么拼凑,要怎么才能继续,最终悄然无声的,全都成了空。
“你今天来找我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所以你也不用再说了。”他的气息沉稳了下,而后说道,“你也不用再来找我,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莫征衍撂下这句话,他将指尖的烟再次捻灭,却是没有再燃上一支。他漠然而起,从她的面前晃动了身影,一下打开包厢的门,门外边齐简和何桑桑却已经等候着了,好似也已经候了多时。
“莫总。”齐简呼喊了一声,“时间已经过了。”
莫征衍的步伐一定,他望着前方,眸光里窜杂着各种的情绪,最后垂眸一敛,他迈开步伐离去。
齐简和何桑桑也只得朝包厢里的她点了个头,而后跟随而去。
宋七月还坐在餐桌旁,她一动不动,那面前却是放了几盘冒着热气的菜肴,不知道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端了进来,她早就忘记了时候。只是此刻,最后一盘菜也上来了,全都齐了,可是唯独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小姐,菜齐了。”服务生好心提醒了一句。
可那坐着的女子,她只是望着桌上的菜肴,她依稀喃喃重复着,只是那一句,“我还没有说完……”
“小姐,您什么还没有说完?”服务生好奇,见她神色惶惶,一双眼睛通红,不禁又是询问。
她却只是那一句,“我还没有说完……”
只是这人去楼已空。
……
出了万豪,车子便离开而去。寂静的一路,没有声音,唯有那车外边的风声,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在耳畔鸣响着。
这一夜纸醉金迷,一向不会喝醉的莫总醉了。
回到万豪的时候夜深透了,齐简扶着他躺下,何桑桑则是打理好了一切。
关上了门,齐简问道,“少夫人走了?”
何桑桑道,“我刚才问过了,酒店的人说,看见她走了。”
他们两人出了套房而去。
莫征衍醉倒,却没有昏睡,浑浑噩噩的,黑暗中仿佛有散开的光,不知今夕到底是何年何月。只是那画面最后,却是定格在那一幕里。
是少女靠在少年的肩头,她笑的那样俏皮,是他仰起头来,那阳光如此刺目,让他们轻闭眼睛。
也让他眯起了眼眸。
跨不过的青春岁月,跨不过的岁月洪流,刹那之间,莫征衍终是承认。
他嫉妒。
多么的嫉妒。
那个叫周苏赫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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