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临第一时间领悟到“渣男”二字不是罗誉送给林曦的,是方骆北送给他的,心里喊冤
。
又体感骆老师这口气不大妙,似乎是有点气。
他默不作声地往方骆北那边看,本以为能像以前那样得来几个悄然间的回视,结果没有,方骆北不看他,看剧本,专心致志的那种。
简临哭笑不得。
等聊完剧本主演走戏,简临又特意留神,发现方骆北还是不理他,那副淡淡漠漠的样子,就跟剧本里的罗誉一模一样。
只是罗誉冷脸,方骆北没有。
罗誉摆出一张被欠了几个亿的债主脸,方骆北一脸“我和世界互不相欠”的淡定超然。
候场等开拍的时候,方骆北坐在咖啡店等餐区的吧台旁,简临推木门进吧台,冲了一杯咖啡,摆到他手边。
方骆北在刷手机,听到动静,抬眸看了眼咖啡,没拒绝,端起来喝了,还是没理人。
简临隔着吧台站在方骆北对面,胳膊肘撑着台面,不吭声,看着他喝。
起先只是想看这位对手戏老师要超然淡定到什么时候,看着看着,简临渐渐出神,心也静了,似乎在想什么。
等方骆北喝着咖啡抬起目光,简临人已经撤开了,转身到另外一侧的吧台收拾滤纸、咖啡残渣,低头敛眸,看不出情绪。
后来走戏,有一镜是罗誉坐在窗边,林曦趁着店里没别人,走过去,拉开桌对面的椅子,手撑着下巴,人往桌上一趴,好整以暇地看着罗誉。
王导和摄像指导在讨论拍两个主角面对面时光怎么打,方骆北坐在桌边,往椅背一靠,简临隔着张桌子,和他面对面,按照剧情要求撑着胳膊伏在桌上。
片场的吵杂声里,方骆北无声地看着简临,简临趴在桌上,脑袋冲人,低着头,拿指头抠桌子——他像在发呆,又像回到了刚进组那会儿,整个人安安静静的。
不但安静,还垂眸敛目,不让人看到他的眼神,这样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融合了他自己本来的习惯和新学的“技能”,而这项垂眸敛目的“新技能”,还是方骆北以前教他的。
方骆北看着,差点被当场气到。
结果试戏的时候,拍罗誉气哼哼地进店,林曦拉开椅子趴桌上看着罗叔叔的这场戏,导演一喊“好,停”,简临立刻收起林曦看罗誉的清亮眼神,要么走开,要么还像刚刚那样低头垂眸抠桌子。
方骆北这下不用“差点”了,是真的有被气到。
再一转头,等这场罗誉找林曦的破冰戏拍完,简临不发呆了,也没走,在吧台后泡了一杯淡奶奶茶,端到窗边方骆北面前,也像刚刚戏里的剧情一样,拉开椅子到身后,人站在桌前,弯腰躬身,胳膊撑着,桌上一伏。
不同的是,戏里,罗誉“暴躁”,林曦“沉着”,戏外,面对面的两人,都很淡定。
简临像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人变得有些谨慎,神情还算明朗,也不掩饰这些,一边用他清亮的目光看着方骆北,一边斟酌着字句:“我这几天,不是故意……”
方骆北看着他。
简临:“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
方骆北的一只手搁在桌上,指尖轻轻地刮着奶茶杯的杯身:“嗯。”
简临垂眸,又抬眼,眸光亮亮的,声音偏软偏轻,像在哄人:“生气了?”
方骆北的手指还刮着杯身,淡定的:“没有。”
简临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没找到合适的话,只能点头:“哦。”
抬起目光,眼底眸色润亮,和那天道晚安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得方骆北一点脾气都没了,觉得这又是撒娇。
简临当然不是在撒娇,他只是暂时陷进了一个不进不退的状态——
一方面,他是不怕的。不怕心动,不怕情难自禁,不怕这一切只是方骆北在带他入戏。
另一方面,在令人清醒的现实面前,他又是有顾虑的。
这些顾虑和其他无关,主要都在简来和章念念那里,无论如何,简临都无法忽略。
就像林曦无论再怎么和母亲争吵,最终还是会回家一样。
简临最近总会想,简来和章念念在等他拍完戏回家,他这边不能出差池,不仅因为这是简来教他的、他从小就明白的道理,也因为他们兄妹三人的小家,是遭受不起太多“意外”的。
而没有“意外”,又和他的那些不怕心动,不怕情难自禁,是完全矛盾的——
因为走向方骆北,便意味着“失控”。
简临自己不怕“失控”,但他身后的属于兄妹三人的小家,承受不了太多“失控”。
他不为自己,也要为简来、章念念多考虑。
简临心里很明白,到了这一步,顺利拍完杀青早点回家是最好的,不会“失控”,没有“意外”。
可看着方骆北,简临心底又会忍不住地想要“失控”。
于是不能进,也不想退。
拿到剧本,反而有点羡慕林曦。
因为林曦就没有这样的困扰,和罗誉的感情线在经历这一次的破冰后,逐渐明朗——
罗誉再次在咖啡店出现,情绪、神态的反常意味着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林曦在他心里和别人是不同的。
而林曦对于罗誉的再次出现反而没有多意外,趁着店里没人,走过去,好整以暇地在桌上一趴,看着罗誉,笑着说:“我就知道。”
还指了指咖啡店墙上的钟表,气定神闲地解释,为什么他会知道:如果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只是蓄谋,只是为了目的,那按照计划走流程就行了,何必天天来,还一天留的时间比一天久?
于是从这一刻开始,罗誉和林曦的关系彻底扭转,罗誉由完全掌控到失控,林曦则逐渐拿到主动权。
与此同时,林曦也在快速成长:
罗誉掏卡的行为,在当时伤害了他,林曦心里难受过,但难受的同时,也很快意识到他现在确实很需要钱。
所以林曦不再犹豫,彻底放弃学业,和母亲道歉和好,主动承担家庭责任。
而当罗誉再次回来找他的时候,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回避。
不仅因为林曦明白自己对罗誉是什么感觉,也因为他内心更坚定,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罗誉,更不怕面对罗誉。
自此,春光剧情正式迈入最“甜”阶段。
王导的话:“能甜得腻死人。”
云瑶完全不能接受这么快就“甜”了,她设想中的“虐渣”剧情在哪里?
王导教她:“你可以回去自己编个同人文虐罗誉嘛,给林曦安排十八个CEO总裁,天天咖啡店门口排队求婚。”
云瑶不死心:“罗誉当初掏卡的剧情,真的很气人!”
王导:“所以让他回来做舔狗了嘛。”
云瑶:“做舔狗就够了?”
王导拿出了他的杀手锏:“要不然你来拍?你来?”
云瑶连忙收起自己的气焰:“不是,导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问问,随便问问。”
至于王导所说的甜得腻死人的剧情,起先大家没什么概念,直到片场开拍——
第一场,罗誉为了让林曦早点完成工作下班,又为了给他这个副店长提业绩创收,一口气点了三百杯咖啡。
林曦问罗誉:“你是想我早点下班,还是想我今天凌晨都别下班?”
罗誉教他:不用做咖啡,把三百杯咖啡对应的咖啡豆、纸杯、纸巾、打包盒点出来,全部扔掉,钱照收,账照结,至于省下来的三百杯咖啡的水电费,就当他额外送给老板的。
林曦:“……”
看到剧本的小伙伴们:“……”
云瑶:“哈?”
陈阳:“卧槽?”
邱帅:“纳尼?”
王导哼:“你们以为有钱男人都是怎么谈恋爱的?”
王导:“钱?钱是个什么玩意儿,能比人重要?”
简临看着剧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到进场景对戏的时候,方骆北不咸不淡道:“有什么用。”
简临抬眼:“?”
方骆北喝着自己的矿泉水,自言自语似的:“三百杯算什么,三千杯都不止了。”
等会儿,咖啡?创收?这不是……
简临脑门上灵光劈下,想起来:刚进组那会儿,二胖天天跑腿来送咖啡,全是这位骆老师私下订的。
简临:“……”
方骆北自言自语说完了,还跟探讨剧情似的,问简临:“这段是不是应该找导演,再加个外送跑腿费。”
简临:“……”
方骆北又自顾道:“算了,不加了。”似乎是在聊剧情,又像在聊别的:“现在砸钱砸得开心,回头被‘渣’了,就是白给人送笔跑腿费。”
顿了顿:“还不是一笔钱,是很多笔。”
简临被这话刺了两下,顺着说话的毛病跟着犯了:“嗯,不光咖啡,还有超市供货。”
想了想:“之前还有顿烧烤夜宵。”
方骆北扫了眼简临,幽幽的:“人和钱全赔进去了。”
简临默了片刻,淡定道:“自己愿意的,怪谁。”
方骆北看着他。
简临低头看着剧本,偷偷嘟囔:“活该。”
“……”
方骆北在片场极少走动,更不会和年轻演员打闹,《春光》开拍这么久,他在片场的休息椅都不和其他演员摆在一起,最多在场景里和简临悄悄说会儿话。
第一次,方骆北“动手”了。
他把手里的剧本页和矿泉水放下,不露声色地朝向简临。
简临反应敏锐,几乎没有停顿,转身就往咖啡店外面跑,很快跑出场景,人前一闪而过。
方骆北没跑,跟着往咖啡店外面走,刚好站在咖啡店外的一个剧务看到他,以为是来问什么时候开拍,主动道:“骆老师,还要等一会儿。”
方骆北点点头,往外走,走出场景,离开咖啡店这边的搭景棚。
厂棚通道上,简临人在十米外,面朝着方骆北这边,一步两步往后退,姿态戒备,神情倒是带着笑意,不嘴硬了,主动“求饶”:“骆老师,我错了。”
方骆北往他那边走,神情敛着:“赔本我活该是吧。”
简临经验丰富,不跟他你一句我一句,转身就跑。
厂棚很大,通道路非常宽,鉴于方骆北禹州初代斗殴传奇的名声实在过于深入人心,简临不敢小觑,没在大路上跑,跑了一程,拐进一个场景里。
那场景还连着其他几个场景,简临一路往前穿行,跑了一会儿,才转头往身后看。
四周很近,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人。
简临停下,喘了口气。
这口气没喘完,感应到什么,简临忽然侧身,结果不知是自己估错,还是对方使诈,这一侧身,刚好招了道——
方骆北拧着简临的胳膊背在身后,将人面对面地按到面前。
这距离太近,简临下意识屏吸,目光抬起,便是方骆北凝视他的眼神。
简临从善如流,又说:“骆老师我错了。”
方骆北没松手劲,把人牢牢按在身前,问他:“哪儿错了?”
简临又不吭声了。
他不能改口说方骆北没有赔本,砸的那些钱没有打水漂。因为事实就是,他已经“不进不退”有段时间了。
本来一切顺利,他们现在至少也该像林曦和罗誉那样关系明朗,可简临一个止步,自己让自己回到了原点。
这几天和前段时间一样,没有“谄媚”,没有“对视”,没有“暗流”,简临天天不是拍戏就是和陈阳一起带媛媛,好像只要这样,就能从“歧途”回到“正轨”。
今天一早,他还和简来、章念念视频,简来控诉他给章念念偷买苹果机,有钱瞎浪,残害初中生学业,章念念和他隔着微信一唱一和,一个表示没有的事,手机是捡的,一个装傻,你们说什么,苹果机,没有啊,我不知道什么苹果机。
就这样,挺好的。
一直这样到杀青,也行的。
简临习惯了自己调整,无论如何,都能稳重回来。
可到了眼前的此刻,又都变了。
人管得住念头想法,真的管不住心。
心收不住,胆子就跟着变大。
简临没有回答方骆北,借着本就极近的距离和贴近的呼吸,轻轻一凑,在方骆北嘴角很快地亲了一下,亲完抬抬眼,看着人,不吭声。
方骆北刚冒出来的那点脾气瞬间烟消云散,回视面前的男生,缓缓道:“哪儿学的,都会‘吊’人了?”
简临趁着胆子在膨胀,一声不吭,又亲了一口。不用学,无师自通。
方骆北被逗笑,肯定地说:“是在吊我了,还打算一个招数用到底?”
话音刚落,简临又凑近,没亲脸,唇抵着方骆北的耳垂,轻轻地蹭了几下。
方骆北默默提气,松了简临背在身后的胳膊。
简临顺势抬胳膊,圈着方骆北的脖子,亲密地贴近,去吻耳尖。
歧途就歧途,失控就失控吧,一会儿,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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