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彪穿着一套绿色西装,连背带的连筒裤,脚踏褐黄大头皮鞋,头戴黑礼帽,拄着鎏金拐杖,手指上的戒指镶着钻石,一看就是大老板的范儿。
而大多数村民的眼睛却盯着他身边的两个女人,夫人林玉霞和女儿胡倩莲。
胡氏正妻早亡,林玉霞是二婚的,年近四十,一身黑色绣梅花的旗袍,丰腴饱满,风姿绰约,一双雪白的大腿晃得人直眼花,颇有成熟贵妇的韵味。
她一路皱着眉头,捂着鼻子,因为看见了沿路的牛粪和狗屎。
胡倩莲今年十八岁,贝雷帽,白衬衣,牛仔裤;亭亭玉立,青春美貌,曲线窈窕。
她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的打量周围的人和物,不时用手里的索尼相机拍照,似乎回到了一个神奇又陌生的世界。
不得不说,这时的台湾号称亚洲四小龙之一,不光经济上领先大陆几十年,人们的穿着品味也不知高出几个段位。
目前,这种优越感是有资格的。
二十年后,随着大陆经济的飞速崛起,这种优越感就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嫉妒和心里不平衡。
村里男人哪里见过如此气质高雅,风度迷人的女人,结过婚的盯着林玉霞,光棍们盯着胡倩莲,个个看得入迷。
老光棍刘老汉蹲在自家的草跺上,乐呵呵的笑,涎水顺着缺了牙的嘴里流淌。
杨二婶实在看不过眼,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老色鬼,没见过女人么!”
刘老汉呵呵笑道:“见过,但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啊。”
胡三正得意洋洋的领着大伯一家子往自家走,这时,只听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呵,胡德彪,你怎么又跑回来啦!”
胡德彪吓了一跳,慌忙定睛一看,恍惚了片刻,连忙激动的快步走过去。
“哎呀呀,田家镇,我终于见到你啦!”
田家震在一个衣冠楚楚的帅气小伙的搀扶下,也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二人相互凝视,默然不语,眼神均是复杂得很;时隔四十多年,当年的两个老对手终于又见面了。
胡德彪和田家震都是1910年后的人,胡德彪小两岁,但面色红润,头发不知是不是染过,乌黑发亮,不见一根白发;而田家震满头银发,面容苍老,如同素描中的老人描像。
就去年一年,老爷子衰老的很快,精气神泄了不少,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
所以看起来,两人就如两辈人似的。
良久,田家震颤抖着主动伸出了手,胡德彪连忙上前握住,一阵猛摇。
两岸禁严四十年,就在前年,1987年底,经不住岛内的汹汹民意,台湾地区领导人蒋经国先生打破禁锢,允许居民回大陆探亲,两岸的正常交流终于走出的第一步。
也打开了两岸经济交流的窗口,短短几年内,台商的身影遍布神州各地。
蒋经国先生千古!
还是田家震先回过神来,指着林玉霞和胡倩莲笑问:“老胡,这是你女儿,孙女啊。”
“老哥,你搞错了,这是夫人,这是女儿。”胡德彪尴尬的解释。
“嗯,不错,算是重新开花结果啰!”田家震点了点他,又笑道:“你小子生活一惯就是这么堕落,腐化,不管在哪里都没改啊。”
胡德彪哈哈大笑。
“大伯,快回屋里坐,外面人多。”胡三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胡德彪却摆了摆了,对田家震说道:“老哥,我想去你屋里坐坐,跟你好好说说话,可以么?”
“当然可以啦!”田家震爽快的一招手,撑着拐杖就走。
胡德彪撑着拐杖跟着后面。
在田子欣的支持下,老爷子家也盖起了大瓦房,一干人进去后,田家震和胡德彪坐着寒暄,喝茶,旁边规规矩矩的站着一干人,包括县长周治平。
“老胡啊,你还记得么,当年在龙爪沟,咱们二十号人撵着你们一百多人像兔子一样逃窜。”
“怎么不记得,当初幸亏我跑的快,否则就…呵呵。”
“说实话,当时老子的枪已经瞄准你的脑袋了,你小子突然就嗖的钻进了林子里……哈哈。”
“那可得多谢老哥你当年手下留情啊。”
……
二人在一干小辈面前旁若无人的谈论往事,感概过往风云,唏嘘不已,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谈着谈着,田家震突然神色落寞起来。
他凝语半晌,盯着胡德彪说:“老胡,你既然回来了,我有一个要求,你能答应么。”
“老哥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田家震叹了口气,眼圈微红,伤感的说:“你去看看牛振山吧,他就睡在村后的山坡上,当初为了掩护我,他被你们的人开枪打死的。”
“行!”胡德彪沉默半晌,爽快的答应了。
………
一群人又陪着二人出了屋子,浩浩荡荡,直奔村后的山坡而去。
山坡上种着一簇四季常青的松柏树,鸟儿叽喳,环境静谧,一座坟头安静的立在其中,坟头前竖立着一块墓碑,刻着“牛振山烈士之墓。”
“老营长啊,家震…又来看你了……”田家震凝视着墓碑,神情激动,声调怆然,老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营长啊,你坟头的草又长起来了,家震来帮你拔拔拔…..”
他哭了一会,抹了老泪,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清理坟头的杂草。
田子欣扶着他,帮着拔草。
“老营长,我的日子也不多了,你等着,到时我就过来陪你……”
“咱们一起大碗喝酒,一起比枪法……”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枪法一直没落下,你肯定是比不过我的,嘿嘿……”
许多人情不自禁的悄悄抹眼泪。
现在的人很难想象这种战友之间的感情,这是一种在火与血的岁月中冲杀出来的,经过生死考验,洗礼,足以感天动地的情感。
胡德彪也大受感染,眼圈不自觉也红了,他神情肃穆的后退两步,摘了礼帽,深深的朝墓碑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
全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田家震回过头笑了,不知是不是光线被树荫遮盖了,他的笑容宛如灰烬,整个人看起来就如镜框中的人物。
一股不详的预感在田子欣心头泛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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