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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宁站起来,先拱手道:“七叔,您回来了。”
周承礼嗯了声坐下来:“老太爷让我教导你,我正好有空。不必紧张。你且写你的,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是了。”
赵长宁抬起头,他拿起了博古架上的一本书看。浓长的剑眉,笔挺的鼻梁,一侧暖黄的光。似乎察觉到了长宁的目光,抬起头两人便对视上。赵长宁立刻避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这屋内除了他二人之外再无别人了。
周承礼问她:“怎么了?”
怎么不了?自然在想他那晚的作为究竟是为什么。
赵长宁没有说什么,既然周承礼都表现得如此淡定,她何必去问?她甚至觉得周承礼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的。他没有说,证明这个人对她无害。她继续写自己的文章:“倒也不是,听说七叔曾经在白鹿洞书院任教,所以有些好奇罢了。”白鹿洞书院是屈指可数的好书院,非常有名气,每年从里面出来的举子十多个总是有的。
周承礼笑了一声:“哦?白鹿洞么,那时候书院的院长是我同门的师兄,便帮了两年。”
天已经彻底黑了,伺候他的仆妇又端了两盏烛火进来。周承礼看着她写字,突然问:“你在练石刻?”
赵长宁恭敬应道:“是在练,七叔如何知道的?”
“你手指上的伤口。”周承礼继续看他的书。
因为练石刻,她的指头的确有些细小的伤口,刻刀太利了,原来是这般看出来的。两人又没有说话了,赵长宁收敛心神,继续自己的思路,倒也不觉得饿。等一气呵成了,才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原来婢女已经把菜端了进来,菜色也不多。一盘冰糖红烧孢子肉,冬瓜煨金银火腿,清蒸鲈鱼,淋了咸香酱汁。再几碟清炒、凉拌的黄瓜丝、莴苣片、白玉菜心。
“你先吃吧。”周承礼跟她说,他自己却先出去了。
赵长宁见他不吃,自己身为小辈,怎么好先开始吃。往门外看,黑洞洞的夜里大雪如席,竟又下起雪来了,外头的婆子在吩咐小丫头烧热水,周承礼似乎在和谁说话。“……我现在有事走不开……你们自己注意就行了,不用来问我……他那边我亲自去回话。”
那边说:“七爷烦请尽快,这边没您坐镇怕是不行的。”
周承礼却说:“你以后不要到赵家来找我,否则也不必来找我了,滚去找别人吧。”
谁来找他?通州县衙?赵长宁总觉得周承礼应该私底下有动作,赵家的人都不知道。只不过和她无关的话,别人的事她为什么要过问,周承礼只是名义上的七叔。
不一会他又进来了,身上带着一股外头的冷气,发上落了些雪。他坐下来见赵长宁还未动筷子,就招手让婢女去取东西来。
等那婢女进来了,递给周承礼一只青白瓷小瓶。周承礼接了过来:“这药是我在江浙带回来的,治你这等小伤好得快。”说罢看向她说,“手给我。”
他想给她涂药?实在是不必,手上的那些都是小伤口,还不如她的手肘疼。
“七叔,我自己来就行了。”赵长宁如何会麻烦他。
周承礼却直接伸手,不容拒绝地把她拉了过来。两人顿时靠得有些近,赵长宁就想到那夜他的呼吸。他的手粗糙微热,赵长宁的手因为受伤了十分敏感,觉得疼,不由得就往回缩。
“你替赵长旭受十鞭的时候,不是挺能忍痛的吗?”周承礼能感觉到赵长宁对他的防备和避忌,有点不悦,淡淡地道。
赵长宁笑了笑,自然不好再收,换了个话题,“七叔,我记得上次您送我一个印纽,我倒是没瞧出来历。”
“你小时候在我的书房里玩,见到我那块印纽非要要,说了不能给你,你还要哭。”周承礼就说,“所以才给你寻了个差不多的来,是战国的橐驼纽。就那一个纽,便顶你父亲半年的俸禄了。”
赵承义半年的俸禄是米六十石,有时候折合些布绢、灯油之类的,算下来总有六百两。那丁点大的小纽竟然值这么多银子。她每月也不过十两银子而已。赵长宁在想要不要还给他算了,听这个意思,肯定不能兄弟人手一个。
周承礼捏着瓷瓶沉思片刻,突然问:“你……不记得你儿时的事了?”
赵长宁猜测幼时的时候两人应该关系不错。但她根本不知道十岁之前的事情:“十岁那年我生了场病,原来的事记不太清楚了。”
周承礼才轻轻道:“难怪……”他抬头看着她继续问:“那可还记得十四岁的事?”
赵长宁这次就真的不明白了,十四岁按理说应该她记得的,但她根本对周承礼没有印象。
“七叔说的是何事,能否提点一二?我一时也想不起究竟有什么事。”
周承礼没有说话了,静默了一会儿后他笑了笑:“罢了,你不记得也好。”
他把案桌上赵长宁方才写的文章拿过来看,“好了,既然是来指导你举业的,我开头先多说几句。你能中举其实也不容易,不过举子的功名,对于普通人是够了,对我们来说却还未到做官的门槛。你虽然在乡试中排名不好,不过依往年来看,会试的变化还是有的。特别是如今皇上爱惜俊才,对于年轻举子会更提拔一些。”
把赵长宁的文章大致读了一遍,周承礼的眉峰却凝住了般,许久没有说话。“这是你刚才所作?”
赵长宁老实点头,就是她刚才写的啊。
周承礼的眉头越皱越紧:“你乡试得了末尾的名次?”
赵长宁再应是。
周承礼放下她的文章,拿了张纸来说:“把你乡试写的文章大致默出来我看看。另外,我再出两个题,你不必写出来,只把承题、破题的思路大致写给我看即可。”
这水平是乡试末尾,现在的乡试档次竟然这么高了吗?
其实周承礼听说赵长宁得了乡试末尾的成绩时,对她的举业并未非常重视。如果这个人是别人,他不会帮忙的,因是赵长宁,所以他才愿意教她。但是这个水平,绝对是惊艳的,不说解元,前五是肯定没跑的。
赵长宁知道他在想什么,提笔慢慢地把他所出的题都写了。笔在砚台边沿压过,赵长宁还想再写,周承礼却制止了她:“行了,不必写了。”他问赵长宁,“乡试那题的破题思路,你是否有更好的思路?”
“的确有,不过当时时间已经不够了,加上考试的时候我思绪混乱,所以没有写。”赵长宁自然是在乱说了,大考小考了小半辈子了,难道她考试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调整心态?考试素质这个她都练了二十年了。
当然周承礼也是一个字不信的,他把赵长宁的文章收起来,跟她说:“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但是原来想的肯定都是错的。只有能看出你的天分,家族的资源才会向你倾斜。你现在就回去歇息,我立刻去找你祖父,把这些东西给他看,你可有意见?”
赵长宁知道周承礼的意思:“我没有意见,不过您还是跟祖父解释清楚吧,乡试的确是我发挥不善。”
蜡烛的火苗烧到了灯芯结,突然暗了下去。周承礼走到她面前:“赵长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这家里,还是有人护着的?”
赵长宁淡淡道:“是我的担心多余了。”
周承礼轻轻按住了她的肩:“你抬头看着我。我知道你若是不科举的话,没有别的出路可走。但我会尽力护着你,这家里你是嫡长孙,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他顿了顿,“你要记住这个……还有,不要和赵长旭那些人太亲近了。”
说罢才招丫头进来,披了斗篷,趁着夜色出了门。
赵长宁静静地看着周承礼的背影,她的手微微地发抖。但不是害怕,只是一种压制不住的战栗。
周承礼肯定知道的!而且他的言行之间,似乎是倾向于帮她的,但又有种莫名的暧昧。十四岁……为什么她就没有半点印象呢?
跟所有被念范文的孩子一样,赵长宁发现每当这个时候,赵长淮的表情就有点别扭。特别是这篇文章的要义主要是先吹捧圣人,再吹捧当今圣上,接着表达自己愿为圣上赴汤蹈火死而后已的情操。古先生还念得慷慨激昂,非常肉麻。连赵长宁都快要听不下去了。
后头的堂弟们,各家的表弟,什么姐姐的丈夫的表姑的儿子,十一二个,早已经撑不住昏昏欲睡了。今天有太阳,竹舍里又烘得暖,不睡觉做什么。刚从通州回来的赵长旭便用手撑侧脸,摊开本书放在身前,装作凝神看书的样子,早便去梦了周公!
这些小九九哪里逃得出古先生的眼睛,他是老成精的。眼皮子一撩就没有管后头的。要紧的是前面四个,背景们想怎么睡随便吧,别太过分就行了。于是又换了赋题,给大家出了句话,以此为字脚做赋,叫下了学。
古先生每天早上不过讲一个时辰,接下来是大家自己体会学习的时间。外头的小厮、丫头之类的可以进来给自己主子添些热茶,磨点墨。其实丫头小厮们也喜欢躲懒的,主子不叫,便窝在侧间烤火,一般是很少过来的。
不过四安却是个做事很执着的人。既然少爷吩咐过,那么他就要干。于是古先生一走,提着小篮子的四安就和往常一样,从门口进来了。以往这时候不过是他一个人,今天却争先恐后地从外面进来了好多小厮丫头,四安被挤得一个趔趄,茫然地看着大家。
……干什么,怎么了?
他提着小篮子走到赵长宁面前,把篮子里的热茶拿出来,小声地问:“少爷……今天是有什么送茶的比赛吗?”
赵长宁示意了一下坐在她左侧的杜少陵:“你看他那桌上。”
杜少陵的桌上已经累计放了八盘点心,五壶茶以及三个暖手炉了,都说是自家少爷顺便送的。不过那些小厮丫头的目光黏在杜少陵身上就没有离开过,想必是要回去绞尽脑汁给自家的娇客描述一下,这位杜三少爷是如何风流潇洒的。
杜少陵的神情有些无奈,被人盯得跟珍惜动物一样显然不好受。他身后的两个书童,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长宁仔细想了下,其实也理解这些姑娘家,对于她们来说,好夫婿真的太难的,像杜少陵这样家世超级好的,又不会来找她们说亲,如果不主动点,半分机会都没有。唯一让她意外的是,原来她们也没她想的这么含蓄。
杜少陵家教真的很好,桌子上的书都挤乱了,倒也不气。叫书童好生给他收拾了便是。
似乎是察觉到赵长宁在看,他突然就看向赵长宁。长宁立刻移开,她并不想让杜少陵真的以为她有某种不可言说的情节。
其实杜少陵当时是喝了点酒脑子不清楚,回去就想明白了,人家怎么会是喜欢他呢。他是习惯了,看到个略显得殷勤的就觉得人家对他有意思。何况本朝的确……有点男风盛行,听说江南那代还有学子以红妆、敷粉为美,简直就是侮辱圣贤。现在看人家对自己避如蛇蝎,心里就在苦笑,又觉得不太好意思跟赵长宁解释。
他的两个书童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桌子,外头却进来个穿了姜黄嵌蓝边短褙子,素白撒花绫群儿,戴了只玉锁的丫头。这丫头与刚才的那些全然不同,长得明眸皓齿,窈窕出众。她进来后放了几碟点心,又另外从锦盒里拿了快紫檀木笔山在桌上,然后说:“杜三少爷见礼,我家主人说送一笔山给少爷,免得少爷桌上凌乱扰了您读书,是百年小叶紫檀的料。”
赵长宁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丫头是赵玉婉的贴身丫头,因为这丫头眼高于云,平日看人都喜欢高三分,所以她的这个角度长宁很熟悉。
这下杜少陵身后的书童终于是绷不住,刚收拾好桌子怎么又来一个,又瞧这个态度高傲,笑了:“我家少爷若想用笔山,金的银的玉的,但凡想要立刻便能有。却也轮不到别人来送!”又接着说,“少爷到这里读书,反倒是没个清净了!”
这丫头听了,脸色立刻变得极不好看,她走到哪儿都是被奉承的,哪里听过这么难听的话!
方才那些倒也罢了,但赵玉婉毕竟是赵长松的同胞妹妹,赵长松一向宠爱这个妹妹,他又跟杜少陵关系不善,听到这处便沉下脸,然后冷笑:“杜三少爷想要金的银的自然是有的,到我家这族学来读书,却也是屈就了。怕是我们这里容不下您这大佛。”
赵长宁听得皱眉,那书童说话太冲,的确不好听。不过杜少陵毕竟是客人,他这话火药味太浓了。
赵老太爷一向叮嘱她是大的,要管着这些小的,若是不管的话,闹出去太不像样子了。
赵长宁对赵长松说:“三弟,这事罢了。叫外头的丫头小厮不准进来就行。”又对杜少陵拱了拱手,“杜三公子担待……”
赵长松这两天本来心情就不好,怒起来一脚便踢开了凳儿,指着赵长宁道:“你别给我拿着鸡毛当令箭,真当你是我长兄,敢拿嫡长孙的谱了。在赵家你能算老几?我教训这东西你给我闭嘴!平日敬你几分,你真当你能管我了?”
他怒起来说话口不择言,赵长宁本是为了维护家族颜面,听了此番脸色也冷冰冰的,但还没等她再说话,赵长旭听到她被骂不服气了,也从后面站起来:“三哥好大的威风,大哥替你收拾摊子,你反倒指责大哥的不是?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捞了个官当。你真当你在家里是霸王了?长幼尊卑都不顾了?我倒是想看看,拉到祖父面前去究竟是谁占理!”
杜少陵当然也不舒服,他到哪儿人家不是以礼相待的?不过自己那书童也是个惹事的,忍两下不就好了,何故要说出来。他瞪了书童一眼,书童见给自家少爷惹了麻烦,自然低头不敢再说话了。
赵长松却跟赵长旭对上了,冷笑道:“我倒不知道,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得上你插嘴了?连个嫡房都不是,你要跳出来伸张正义了?”
赵长旭在外面也是养了一身的脾气,立刻就揪着了赵长松的衣襟:“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是庶房出的又怎么样,我照样能打你个满天开花!”
这边是赵长松的表哥徐明站起来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四表弟怎么跟那市井流氓一样!三表弟不过是想教训那书童,你们却个个好像跟三表弟有了仇一般,要我说那书童说话太过分,难道还是咱们族学请了杜三公子来读书的?”
杜少陵见牵扯进了自己,也来了脾气,呵地笑了一声:“京城中的族学倒也多,未必就非得留你们家,不过是老太爷跟我父亲有些交情才过来读。没想赵三少爷却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咱们这恩怨该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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