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天气愈发炎热。晴朗的天空下,树叶都卷成了一团团,而三万名新兵还身穿铠甲、头戴头盔顶着逼人的热浪,还在安安静静的站军姿。
杨集走在队列之中,骂骂咧咧道:“我不知道各军为什么把你们这些废物挑出来,不过既然挑来了,那么你们就必须成为全天下最精锐的士兵!”
“都站好了、都站好了。现在只是最基本的训练,而看似毫无作用的军姿,乃是淬炼你们顽强的意志。而一名军人如果没有顽强的作战意志和斗志,哪怕身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到了战场之上也是软脚虾。你们知道达奚长儒将军、李崇将军、韩洪将军靠什么击溃百倍于己之军?知道他们麾下为何没有一名逃兵一名俘虏吗?靠的就是将军、士兵惊人意志和斗志。”
这个民族的士兵十分有信仰、十分顽强,只要各个政权的朝廷没有腐朽到骨子里。将士们都能坚持奋战。比之达奚长儒那两千士兵;李崇和韩洪、阴寿、刘隆等等大将所率之军的表现,也是不遑多让。
尤其是李崇之军最为壮烈。他们在幽州之北作战之时,自上而下,全军覆灭。在战争彻底结束之前,隋军将士始终不崩溃、始终没有人投降。而作为敌人的突厥大军都被他们的勇气和意志所慑服,并且求着李崇不要再打了,只要李崇让出已经失守的城池,便放他们安全离开。
然而隋军将士没有一人出去,即便是李崇坚持不住之时,用军令逼将士们自行离开,但是将士们始终没有走;所以战到最后,李崇统率的大军只有不幸成为突厥人俘虏的伤兵活了下来。
对面这些可歌可泣的英雄之军,那些所谓的军队战损三四成就必须崩溃、就必须投降的谬论和歪理,完全就是泛泛而谈、人云亦云;并不适合用在盛世、不适合用在精锐之师,更不适合套在这个民族身上。
“这天气,大王也受得了?”李密抹了一把从头上浇下来汗水,不时扭头看向同样身穿铠甲、淡定行走的杨集。
“正常!”宗罗睺傲然道:“大王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练武、练箭、负重跑步,之后是看书、练字。他用来练武、打煎臂力的陌刀,足足有一百多斤重。一年四季,风雨无堵。”
李密顿时不说话了,杨集是世上最顶级的富家子弟、天才中的天才,然而谁都不知道人家光鲜的背后,还这么拼命努力;这也难怪他取得今天这等成就。
便在这时,响起了一阵阵马蹄声,只见郝瑗和凌敬带着一队王府侍卫停在校场外,郝瑗和凌敬把战马交给了侍卫,更朝这边过来。
“长史、司马,你们怎么也来了?”王伯当迎了上去,很是意外的问道。
“有事找大王,大王呢?”郝瑗看了在烈日下军容整齐的将士,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此军虽然没有拉出去实战过,但是气势已经出来了,此刻巍然站在一起,便给人一种不可撼动的威慑之感。
“在纠正士兵的军姿呢!”王伯当见到两人没有穿铠甲,生恐杨集把两人给砍了,于是又说道:“大王杀气太重了,连宗将军都不敢靠近,长史和司马还是别过去了。”
王伯当不等郝瑗和凌敬回答,便大步跑向杨集所在的方位,将杨集请了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杨集汗水淋漓的带着两人来到一棵大槐树下,亲兵拿了三张马扎过来,请三人就坐,然后到外围警戒,不许其他人靠近。
“大王,张掖来信了。”郝瑗说道:“杨长史说失踪的孩子被人牙子和粟特人卖去了西方;而高昌和焉耆、龟兹、西突厥各部接到州牧府的命令之后,全力营救。”
“救回来了吗?”杨集问道。
“救回来了。”郝瑗说道:“焉耆和龟兹、西突厥各部把截获的孩子以及粟特奸商统一送到高昌国。高昌王子麴文泰昨天已经带到张掖城,据说西突厥为了解救这些孩子,连仗都不打了。而且高昌王麴伯雅已经决定取消国号,并入大隋。”
郝瑗呵呵一笑,继续说道:“麴伯雅乃是汉朝尚书令鞠谭的后代,一旦交出高昌,那他也算是回归正统了。”
杨集笑着说道:“我都打算让李靖出兵了,算他识相!”
郝瑗说道:“李司马今天已经出兵了。”
杨集问道:“打高昌?”
“不是!李司马是去且末道坐镇。他和杨长史听说契苾歌愣快坚持不住了,有些担心独孤开远和李世谟缺少临阵决断之能,坐视统叶护歼灭契苾歌愣,所以决定让李司马率军南下,阻止西突厥统一的步伐,而李司马还说要灭了统叶护及其所率之军。”郝瑗说完李靖和杨善会的用心,将西突厥的局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道:“他们还说自己擅自用兵,请大王责罚。”
“他们的决定是对的,没有什么责罚之说;如果他们不这么做,那我还真要从重责罚了。”杨集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我才放心。他们如果唯唯诺诺,这也不敢、那也不做,我还真要圣人换人了。”
凉州州牧府在孩子失踪一事上的表现,让杨集十分愤怒、十分不满。他倒不是不满州牧府“隐瞒”自己,而是不满他们的不重视、疏忽懈怠。如果州牧府上下重视这个问题,他们在案发的第一时间就会发来鹰信;然而事情都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他才在无意之间知晓。
他气得连夜轰人,算是轻的了。
只不过州牧府命令异国配合的做法,非常可取。而且孩子们又救了回来,他也不打算计较了。但是批评和罚款肯定少不了,否则下次,他们恐怕还是这么麻痹大意。
杨集又问道:“粟特奸商好说,让老朱当众剥皮、凌迟便是。但是比粟特奸商,最可恶的还是直接下手的人牙子,对于这奸贼,他们又是怎么说的?”
“人牙子的背后是李轨家、安兴贵家。他们抢到孩子就卖给李家和安家的主事之人。”看了杨集一眼,郝瑗继续说道:“这两家,都是武威姑臧望族,前者以飞将军李广后裔自居,后者,是粟特人。李轨和安兴贵等等要犯,昨晚已让裴将军诱入州牧府,至于如何惩处这些要犯及其家眷,还请大王示下。”
杨集毫不犹豫的说道:“李轨和安兴贵等要犯、抢孩子的人牙子一律剥皮示众。其家小一律贬为官奴,然后让他们身穿写着‘人牙子’的衣服打扫张掖城的大街小巷。如果他们被百姓打死、打残,那也是活该。另外让武威太守薛举抄了李轨和安兴贵老家。”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李轨和安兴贵、安修仁是一伙的;他们在史上联合吐谷浑、东/突厥捅了薛举的大后方;这才让西秦霸王薛举功败垂成、败得那么快。此时让薛举去抄他们家,也算是一还一报了。
尽管薛举和郝瑗、宗罗睺、李轨、安兴贵、安修仁等人都不知道这个史实;但是杨集知道,杨集得为自己出口恶气。
“喏!”郝瑗闻言点头,接着又说道:“有一件事,大王或许感兴趣。”
杨集这一坐下来,汗水流得更多了,他接过亲兵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随口问道:“什么事?”
“杨长史在信上转达了麴文泰的话,他们说粟特国家里的曹国被汉人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叫张国的汉人国家。”郝瑗说道。
听到这里,杨集顿时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可知张国的国王是何人?”
“就是消失在伏俟城的张仲坚!”停了一下,郝瑗压低声音道:“在大王杀入伏俟城之前,张仲坚把吐谷浑王宫很多财富卷走了,然后趁乱离开。这些财富,或许就是他们的起家之本,而曹国又不是什么了不起大国,倘若张仲坚摸进王宫里刺杀曹国国王,对方肯定只有死的份儿。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张国,现在已经跟比较弱小的米国、穆国、漕国为盟。如果他稳了一把,这三个小国估计也要完。”
“那鬼地方虽然处于丝绸之路的关键之处,但它太过遥远,而我大隋鞭长莫及;目前想要将之占领,那也是力不从心。如果张仲坚有本事将这三个小国占领了,反而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杨集说完,又向郝瑗吩咐道:“稍后给州牧府发去鹰信的时候,专门提及此事:让他们设想与张仲坚取得联系,只要张仲坚愿意在妫水(阿姆河)、药杀水(锡尔河)两河流域推广汉文化;我们便全力支持他,并且以大隋王朝的名义庇护他、减轻他来自突厥的外部压力。”
“是!”郝瑗迟疑了一下,又说道:“杨长史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请示大王:高昌已经决定并入大隋,我们要不要立刻派兵进驻高昌?如果立刻进驻,我大隋就能立刻和泥撅处罗可汗连成一片了。而射匮可汗也会因为这个原因,不仅不敢攻击高昌,还要分出大军加以戒备。”
杨集沉吟半晌,说道:“让裴行俨率两万精锐过去。”
郝瑗有些为难的说道:“可圣人那里好像不太好交待吧?”
“无妨无妨!”杨集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说道:“昨晚圣人和皇后已经约好了饭,他们今晚又要来王府混饭吃;到时候,我与他说便是了。”
郝瑗和凌敬见到杨集一脸嫌弃的样子,心下无语。
皇帝和皇后上门吃饭,乃是无上荣耀;每个达官贵人都巴不得他们上门,可是这位大爷却认为皇帝和皇后搅乱了王府正常的生活方式、生活模式,所以他异常嫌弃,甚至一次又一次的让皇帝和皇后以后别去了。然而皇帝和皇后也是奇了怪了,杨集越是嫌弃他们、越是不让他们去打扰王府的生活方式,他们越是喜欢拖家带口的去卫王府混饭。
搞到现在,王府上下都怀疑卫王府是皇帝和皇后的行宫之一了。
而清河公主杨飞鸿更厉害,她现在连皇宫都不回了,直接带着几名贴身宫女占了一个院子,当了王妃萧颖的小助手、学习当家之道。
但是杨集说的也没有错,王府上下原本十分正常的生活模式,确确实实被“无赖”的皇帝和皇后给打乱了。
大事已经交待完毕,郝瑗想到皇帝和皇后今晚又来混饭,他顿时也有些头疼的问道:“大王,今晚准备什么吃的?”
“皇帝和皇后对我提过的牛羊瘪火锅比较兴趣,让我们今晚准备这玩意。你们按这要求准备即可。”杨集说道:“对了,越麻、越辣越好,顺便让人去集市买一些毒蛇、蝎子、虫子等食材……总之就是让他们吃这一餐,下次再也不敢来。”
“……”郝瑗和凌敬闻言无语,圣人昨晚连清水煮的牧草都吃了,而且还叫好连连的说“就是这个味道”。
你现在搞这些奇奇怪怪的蛇、蝎、虫……估计正中他的下怀。日后,他们不仅不怕,反而来得更勤。
“你们回去吧!”
“喏!”
。。。。。。。
近来事多、大事多,天气又很炎热,杨广体恤臣子们来回跑的辛苦,便把批阅奏疏的场所从仁寿殿迁到文思殿。
文思殿与南方的皇城只有一街二墙之隔;东边是东宫,而东宫以东的东城则是尚书省和少府监、军器监、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司农寺。所以杨广把自己日常办公之所迁到此处,堪称是考虑了各个部司。
杨广因为陈氏谋反案、以及入场势力太多的缘故,所以这几天睡眠都不太好,显得精神有些疲惫。他用罢午膳,便靠在卫王府送来的竹躺骑上闭目养神。
似睡似醒之间,门外传来一阵疾的脚步声,杨广立刻睁开双眼、坐正了身子,看看自己好像没有失仪之处,这才便拿起一份奏疏,淡定的观看。
给人的感觉,他一直都这样。
等他准备妥当,直阁将军独孤凌平大步入内,向杨广躬身一礼:“启禀圣人,并州刺史府发来急报。”
“并州刺史府发来急报”这几个字,让杨广一下子便想到了北方的东/突厥,他连忙说道:“把急报拿过来!”
“遵命!”独孤凌平应了一声,上前将急报递给了杨广。
杨广打开密信看了一遍,并州刺史独孤楷在信上说阿史那咄苾正式领受了颉利可汗尊号,表示他所认同的“颉利可汗”尊号并不是源于始毕可汗的的册封,而是因为大隋认同和册封。
这也就是说,名号虽然是一模一样,但性质却是截然不同,阿史那咄苾不认可兄长始毕可汗赐予的封号,只认大隋这边的册封。
与此同时,阿史那咄苾再一次以赵德言为使、代他入朝谢恩。而赵德言为首的使节团、朝贡大军,已过雁门郡,即将进入了楼烦郡,并由隋军士兵护卫前来洛阳。
这个消息令杨广心中大喜,他精神振奋的站了起来,向独孤凌平吩咐道:“派人去议事堂和尚书省把诸位宰相、诸位尚书请来文思殿议事。”
杨广还以为杨集还在王府之内混日子,并不知杨集此时已在千金堡练兵,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你派人把卫王给我从王府中找来。”
“喏!”独孤凌平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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