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席!下雨啦,回去收衣服啦!”
期末考前的这阵冬雨,下得淅淅沥沥,有一阵没一阵的,从星期一早上一直下到星期五下午,每次就跟尿不尽一样,甚至都淋不湿操场的地面,可就是能让你感觉恶心一下。
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刷了足足一周卷子的江森,稍微让自己放松了一下,把积攒了足有两个月的脏衣服,一次性全都处理了一遍。饶是其实也没多少,但也还是洗了足足两个小时。搞得文宣宾还以为森哥这是打算要跟他发展什么特殊合作关系,很是紧张了一阵。
洗完衣服,水房里可以晾晒的地方已经被占用完毕。
衣服裤子没地方挂,江森就只好拿到自己寝室的窗户外面将就一下。可惜刚挂上去不到十分钟,正在楼下揉兔子的他就听到了邵敏的嚎叫,只好急急忙忙放下孤独的小兔子,又上楼去把衣服收进了房间。然后拿着收进来的衣服看来看去,感觉实在没地方可以放,最后只能挂到了文宣宾的床沿上,反正他的铺位下面是空着的,也没人用。
让文宣宾再次紧张了一阵。
“唉,明天就要考试了……”
邵敏看着窗户哩哩啦啦的尿不尽,很是惆怅地叹了一声。
早早就吃过晚饭的江森这时也不想再出门了,就从书包里拿出政治课本,翻起了目录,淡淡道:“怕吗?怕就对了,考试之前适度的保持紧张,对临时发挥是有益处的。不要像我这样,现在完全感受不到来自考试的压力,内心深处就很茫然,不知道考多少分才算合适,只能尽可能地能考多少就考多少,也算是对家乡父老能有个交代。”
邵敏转头看看江森,不想说话。
江森忽然又道:“敏敏,想提高成绩吗?”
邵敏立马回答:“想啊!你分我几分吗?”
“不是。”江森道,“我想给你提供一个思路,文科的东西呢,依你目前的水平,翻书比刷题更有用,多看书,少刷题。数学和英语呢,我建议你多刷题、往死了刷。把平时看小说的时间省出来做题,明年这个时候,不说考多少分吧,全校前十,问题不大。”
“切,这还用你说!”邵敏开始抖了,“我本来就知道!”
“不,你不知道。”江森缓缓道,“你要是知道,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听我逼逼,而是马上就拿出数学或者英语试卷,先特么刷一套再说,小说就不要看了,高中生,需要的内啡肽,不是多巴胺,不要让感官刺激占据你的大脑。你需要的是黑巧克力,先苦后甜,懂不懂?”
“嗯……”邵敏沉思了一阵,一拍桌子,“妈的!有道理!”
江森道:“那还等什么?”
邵敏立马就拿出卷子,开始进入奋斗状态。
江森一边又转过头去,看了眼胡启:“启启。”
胡启:“……”
江森缓缓道:“你不要再这么抄了,你这么抄提高很慢的。你现在就心无旁骛,做题,再做题,刷题中加深记忆,不然时间很快就来不及了。这个学期已经没了,下个学期就是最后的打基础时间了。理化生先放一放吧,把精力放到高考的科目上。”
“那你自己呢?”胡启问道。
“我不一样,我有病,我有强迫症。”江森道,“我不能给傻逼留下嘲笑我的机会。”
“唉……”胡启叹了口气,“你这样活着,太累了。”
江森微微一笑,“以后会好的,这只是逃不过的一些过程。道路永远是曲折的,前途永远是光明的,痛苦的时候要抱有希望,绝望的时候要继续坚持,但是茫然的时候也要做对选择。你现在就处在茫然期,自己身在局中看不清,需要有人来指点你一下,恰好,寡人有空。”
“诶,天天装逼,没意思……”江森上铺,张荣升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森哥很平静道:“小荣荣,你知道你的主要问题是什么吗?”
张荣升虽然表现得嫌弃,可身体还是很诚实,立马反问:“什么?”
然后江森给出了一个很残忍的答案,“是智商。”
“你去死!”张荣升仿佛被戳痛灵魂,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怒吼道,“你才智商有问题!”
“嗯,对,所以我做出了更适合自己的选择。”江森很平静道,“因为我知道自己比不过绝顶天才,所以我故意选择了高考数学难度更低的文科,我就是要占这个便宜。
现在你再仔细想一下,如果你也选文科,现在会是什么局面呢?你的数学,至少考个一百三十分不成问题吧?英语和语文不会有变化,可是文综呢?三百分的卷子,你就是再笨,考个两百分不成问题吧?随随便便一加,五百三有了。
但是你期中考的时候,不算政治,另外六门加起来才多少?五百分都不到吧?四百七还是四百八?而且高考的时候,好大学的文科录取分,比理科录取分还低一些。如果你选了文科,你考上二本的可能性,大概能有百分之五六十,可是现在呢?你选了理科,这个可能性可能连百分之三十都不到?那么你再想想,是不是你的智商,限制了你的发挥?
理科的理化生,理综卷你是什么水平?勉强两百吧?后面的大题,一般都做不出来对不对?前面的选择题,最后面那几道难度比较高的,基本也是靠摸鱼对不对?万一稍微有点失误,几十分就没了,就掉到一百八、一百六去了,那还考个蛋啊?再加上数学考试难度也更高了,你也就考个一百一出头,天花板就是五百分左右,正好三本线,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张荣升被江森说得安静了。
江森停顿了一下,又道:“你现在如果想转回文科班来,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虽然我个人觉得,绝大多数人去学理科的话,对社会的意义会更大一些,可是那是对四中、七中那样比较正常的学校来说。可是咱们十八中,明显都不太行,聪明的孩子,更要知道到底是自己的人生重要,还是社会的需求重要。你来读高中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为国家做贡献,还是为了自己考大学、拿文凭、将来有口饭吃重要。小荣荣,你觉得呢?”
张荣升想了想,答不出个所以然。
邵敏早就被江森说得分了心,抬头弱弱道:“为了国家?”
江森一笑:“蠢。”
胡启不由道:“可是只为了自己,是不是就太自私了?”
“你连自己都顾不好,还谈什么为国家做贡献?”江森晃了晃手里课本,“我们的政治教育,天天跟你们讲,物质决定意识、物质决定意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有多少分量,就干多少分量的事情。你们几个家伙,现在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想什么文科、理科到底哪个聪明、哪个傻呢?当然是哪个容易拿分,哪个更容易考上大学就选哪个啊!规则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有空子让你们钻,干嘛不钻?”
邵敏道:“可是你自己不也说,文科的赋分不稳定……”
“那你是这个水平的年轻人需要考虑的吗?”江森笑道,“这个不稳定,是针对排名全省至少前三千名的人来说的,你觉得你现在有全省前三万的水平吗?
你的目标,应该是挤进全省前一万五左右,踏踏实实混个比较好的二本,胡启也一样,尽可能进到前两万名,三本不就有了吗?你们身上本来就没什么可以被阅卷的人松一下、紧一下的空间了。关键是要把基础打好一点,前面的客观题多拿点分,后面的主观题,是拿一百三还是拿一百四,你们考虑这个有什么意义?够得上这条线吗?”
“唉……”邵敏被说得没了脾气。
江森又对张荣升道:“小荣荣,这可是我最后一次教育你了,下学期你再不换回来,那等到高三,就真的来不及了。”
张荣升想了想,又坐回去道:“屁!我才不要,我还有一年半时间,我考给你看!”
“好吧。”江森一时兴起地说了些不必要说的话,见张荣升不领情,也就没什么多余的话了。十八中的理科教育,显然已经资源倾斜不足,看林少旭最近吃力的样子,江森就知道,程展鹏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将赌注更加倾斜到文科班上。
身为学校领导,什么社会责任这种事,根本不是程展鹏考虑的第一目标,升学率才是。
而且江森也很坚定地认为,程展鹏做得没错。
每个岗位上的人,原本就有自己所代表的核心利益和所需要完成核心任务,那是整个国家体系所客观赋予的要求。最下面的人,只要按照自己所能看见和所能代表的最大利益去做事,那就肯定不会有太大的错误。至于更宏大的目标和任务,自然是要交给更高处的人们去完成。
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从来是发端于前者,而落脚于后者。
任何要求他人放弃个人利益的说法,统统都是歪理邪说。
聊了二十来分钟,寝室里慢慢就安静了。
罗北空又憋不住地去了网吧,文宣宾在水房洗不知道什么东西,邵敏和胡启在埋头抄抄写写,张荣升在上铺继续死磕英语,江森就来回翻页,看着目录,把整本书都字脑子里过一遍,遇上稍微卡顿或者感觉记忆有模糊的地方,就翻回去再重新看一遍。
等到晚上九点出头,对门301的人从教室里回来了,江森就起身去水房简单洗漱了一下,直接倒头就睡。然后一觉睡到次日早上七点,被手表的闹铃吵醒后,就跟着满屋子的人,同一时间起了床。喂兔子、洗漱、吃饭,然后回寝室再拿出语文课本翻上两下,把文言文和古诗词的部分快速再过一遍,八点四十左右,就跟着大部队出了门。
片刻后,众人在教学楼对面对矗立的实验楼前分开,各自去往自己的考场。江森一路走到高中部教学楼的顶楼——一间面积比其他教室都略大一些的阁楼教室,好像除了考试之外,一直都没被启用过。教室后门旁边,有一道紧锁的铁门,外面就是顶楼阳台。
仿佛是个跳楼的好地方。
楼上没厕所,嘘嘘得下楼,不过高二教师的办公室,就在楼下的楼梯口,空间独立而不封闭,感觉是个挺不错的位置,就是稍微高了点,对体力不好的渣渣来说,上下学有点烦。
不过总归都是高中生,这种体力问题,其实根本不存在的……
江森走到教室坐下来时,屋子里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
而且郑依恬被分到对面的实验楼考场去了,这就非常令人满意,接下来这三天,江森可以安心考试,不用怕被打扰到,想来小甜甜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九点差十分左右,夏晓琳走进教室,照例叮嘱了几句,然后把卷子发下来。
随即铃声一响,考试开始。
一连三天,考试的科目顺序和时间安排,跟期中考试的时候一模一样。语数英三门大主科全都放在早上,周六下午历史和地理,周日下午物理和化学,周一下午生物和政治。
江森三天考下来,有好几门都觉得发挥得不是很理想,不过也在自己可以接受范围之内。等周一下午最后一门政治考完,半屋子的人一阵哼哼,江森盖上笔帽,坐在他身后的黄敏捷,难得主动地戳了戳他,微红着脸,小声问道:“江森,你考得怎么样啊?”
“不算太好,不过也应该不会太差。”江森不是很确定地说着。
黄敏捷就开始哼哼:“唉,我要是能考个你不算太好的成绩就好了……”
江森道:“嗯,我也觉得。”
黄敏捷的脸就红得说不出话了。
这个小姑娘,社会化的程度太低,江森感觉她太需要有个人给她提供一点专业训练。
比方说,社会她森哥。
考完一身轻松,然后从楼上下来,江森迎面见到张嘉佳,张嘉佳就马上指着他骂垃圾,说数学只考了124,简直是十八中的耻辱。江森嗯了一声,嘴上说对对没错,接着叶艳梅也跑出来,拉着江森质问这次怎么只有132分,你考试的时候睡着了吗?再接着邓月娥也冲出来,继续接力痛斥江森越来越不像话,地理居然只有84分……
而办公室里,夏晓琳就拿着早就改出来的语文试卷冷笑。
104分,脸呢?脸都不要了?!
江森被这群蓄谋已久的老师摁着数落和批评了十几分钟才被放掉,心想其他没出来骂的,那肯定就考得还算不错了。所以历史、物理、化学都还可以?
阿西吧,简直长期不像文科生。
当然,也不像理科生。
“所以我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江森自己也很嘀咕。
下午考完才四点出头,在全校一片闹哄哄的欢声笑语中回到寝室。
楼上和楼下有不少人,很快就打包行李,匆匆出了门。
江森依然要等待后天晚上的家长会开完,拿到成绩单才能走。看日子,今天已经是大年廿四,这样一来,相当于就是廿七才能回家。但其实说实话,是真懒得回去。
“江森,你今年回家过年吗?”胡启是302最麻利收拾衣服的,他家离学校坐公交车也只用40分钟,现在考完,已经归心似箭。但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江森还孤苦无依得连件稍微像样点的羽绒服都没有,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话说去年江森也确实是惨,学校放寒假后回到村里,愣是被江阿豹追得连马瘸子家都待不了,最后是实在没辙了,就跑去县里要饭,大年三十华侨们回来装逼,才从县教育里的大佬手里磕来一百块钱的红包。然后就是靠着那个红包,他那几天才勉强有吃的。最后是熬到大年初四,等到孔老二在乡政府露了一面,他才借到点钱,年都没过完,就匆匆逃回了市区。
幸好早餐店的老板娘也是个勤快人,大年初五就出摊了。
那一整个寒假,江森就是靠着老板娘店里的饭团活下来,一直熬到学校开学,才又过上了早饭没得吃,中午和晚饭稳定汤泡饭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几个月后,终于拿到了程展鹏的饭卡。
重生回来的最初的两个冬天,如果要用两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凶险。
真是差点冻饿而死的那种。
幸好还有老孔,幸好还有学校,幸好还有老板娘……
即便,大家肚子里,多少都有着一些自己的小盘算。
哪怕是老孔伸出援手,前提也是他的学习成绩优良,当然,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如果是纯废物或者小透明的话,谁又会注意到呢?
被救的前提,必须得是自救……
“回去的。”江森笑了笑,“今非昔比了,得回去装逼啊!”
“哈哈,也是。”胡启笑了笑,打包好行李,跟江森挥了挥手,径直就走,“明年见。”
“嗯,明年见。”江森挥别胡启。
然后又过了个把小时,张荣升、邵敏和罗北空,也都各自回了家,只有文宣宾稍微磨蹭,不过磨到五点四十多,也终于离开。整座校园,转眼之间,就只剩下江森一个人。
“唉,重生穿越者,孤独啊……”
坐拥百万现金、社会头衔众多,还上过电视的森哥,居然一时间,好特么的弱小、可怜又无助。他站在窗边看着楼对面打烊的食堂,这两天天色还是阴沉沉的,脑子一时间有点放空。
没有家啊……
老孔、马瘸子还有学校,都不是他真正的家。
他在这个世界上,依然像是无根的浮萍,到目前为止,他与这个社会的关系,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靠着自己的一点小能耐,让别人过得高兴一点,让自己活得体面一点。
但没有任何人,能真的全心全意地关心他,也没有任何人,值得他付出所有的去照顾。
只是话又说回来,好像前世那会儿,也差不多吧?
嗡嗡嗡……
脑子里正因为学校关门而胡思乱想,兜里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居然是胡部长打来的,他急忙接通,就听那边笑盈盈地道喜:“后天市里有个文艺界人士座谈会,你过来参加一下,顺便把你那两本聘书和会员证拿一下。还有你那个见义勇为的表彰通报,省里已经下来了,你今年的全省十佳中学生,现在十拿十稳。市教育局的陈建平局长,正在争取帮你拿到省里的名额,明年五月份,全国十佳中学生大有希望!”
江森心想果然是年底,各种奖项纷至沓来。
不过话说他也是前前后后总计花了200万的……
不算白拿!
拿得理直气壮!
“谢谢胡阿姨,谢谢市里领导叔叔阿姨们的关心和爱护……”
江森在手里连连道谢,然后记下后天早上的开会地址,转头就马上给程展鹏打了一个。那种场合,怎么可以抛下鹏鹏独自去装逼呢?必须两个人互相配合,这个逼才能装好啊!
程展鹏一听说这消息,自然喜出望外。十八中往年连被人知道一下都困难,但今年有江森开挂,他伸手管市里要钱都硬气了很多。今年一年,他就是东瓯市高中圈“三渣联盟”和“中流五校”所有校长当中最靓的仔,要到的钱一年能顶三年用,再加上江森给的五十万,几乎已经足够他把整座实验楼全都从里到外翻修一遍,又或者是给每个高中教室,都配上全套的多媒体设备。甚至要不是考虑到,他还需要用江森的高考成绩,来为十八中的这段黄金发展期画个句号,他甚至都期待江森在不久之后被哪个小姑娘拿下。
这样岂不就又能多拿到一百万?
鹏鹏的想法有点多,结束通话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江森挂了电话,感觉总算有地方可去了,心中的迷茫也散去不少。
正想着晚上要不去网吧稍微消遣一下,就当是对自己的一点小奖励,拿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又嗡嗡作响。他还以为是程展鹏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可拿起来一看,却是田老师打来的。
江森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接起来轻轻一声,“喂。”
那头果然就传来田老师焦急的声音:“江森!不好了啊,那个人……那个人说把自己的骨髓,卖给一家私立医院了,让我们要买就去医院买!”
“还能这样?”江森听得惊呆了,“你们联系那家私人医院了吗?”
“联系了!”田老师哭腔道,“那家医院说什么,骨髓已经低温保存了,让老孔抓紧去做手术,不然别的病人就要来了,真有别的病人啊!”
“还真有?”江森脑子里嗡嗡的,“那手术价格呢?怎么说的?”
“要八十万,八十万啊,呜呜呜呜。孩子,你救救老孔吧,只有你能救他了,阿姨给你跪下了,呜呜呜……”手机那头,田老师嚎啕大哭。
江森稍微沉默了一阵,点了下头:“嗯,你说下地址,我晚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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