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怀恩和刘哲儒坐在一起,旁边是一条断掉的龙尾巴。
他们倚靠在龙尾巴上,相顾无言。
“阳神破碎,连跌三境……这下你可真是这辈子进不了羽客了,别说羽客,金丹还凝的出来吗?这次你可是连金丹都被砸碎了。”释怀恩费尽力气,终于歪头看了看身边的老友,语气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自嘲。
“那你就很好受吗?这辈子豁尽一切,甚至自碎罗汉果位,断掉了佛门的道路,终于运气好,靠一腔血勇撞进了人仙,然后又给人打烂了人身小天庭,身中神尽死,这下好了,佛门武道两条路,全给你从中间断了。”
“我还能修儒道,有浩然正气养身,起码算是有条路可以走,你这老和尚呢?”刘哲儒啐了一口口水,推了推只剩个镜框的眼镜。
镜片早就在之前战斗的余波中被打碎了,能留个镜框也真是运气够好。
“都九十几岁的人了,还走什么路?回去就准备收拾收拾等死了,这一战之后,天庭崩碎,果位也消散了,我这个身体估计是撑不了几年了。”释怀恩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再说了,就算天庭不碎,以我的枯败肉身,武道之路难道就能继续往下走吗?”
“倒也是,四十岁不成人仙,之后再踏足人仙,也只是条断头路而已。”刘哲儒摇摇头,说出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是的,武道之路,极度依赖身体,必须从小打根基,日日不辍,数十年如一日的打熬体魄,更要向死而生,在短暂的生命之中主动寻求生死之战,磨炼武者之心,如此才能成就高位。
就算条件已经如此困难了,摆在所有武夫面前的还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那就是寿命和逐渐老朽的身体。
一般而言,对人类来说,四十岁不成人仙,那几乎就没什么希望了,之后哪怕靠运气跻身其中,也完全不可能更进一步。
九十几岁的老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武道上走的远。
所以现如今武道衰落,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好在武道根本没有入门门槛,只要是人就能练,也没有灭绝之忧。
“你找的那条小龙,估计回去要找家里老人哭了……咳咳咳,堂堂龙君,被你蒙骗,给天上院宮打成这样,尾巴都断了,你之后怕是别想出国咯。”刘哲儒动了动身体,一边咳出一团污血,一边说道。
“龙君算个球?等他成东海龙王再来叫板吧,再说了,他家龙太子还在我徒弟身上挂着呢,不然这次他能这么拼命?要我说,他就算回去,多半也是带着另一群龙过来,把他家龙太子救回去。”释怀恩倒是显得毫不在意,似乎那不是传说中的真龙一族,而是一群没什么值得在意的长虫。
“也是,到那个时候……再说吧,接下来,咱们俩就等结果?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大能,和天上院宮分出胜负来?”刘哲儒问道。
“不是分个胜负,而是等他去死。”释怀恩笃定的说道。
这就是他们两个在来的路上制定的计划。
天上院家的弱点,天底下知道他们家情况的人都明白,那就是其他的家人。
原本的打算是通过其他天上院家的成员,伺机发起突袭,调虎离山,然后救走十方的。
但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十方,却发现了天上院宮毫无防备的本体。
天上院宮所有的力量,都被某个特殊的,不知道跟脚来历的奇异存在给牵制住了。
除了能够体会到某种高层次的佛门气息之外,就连释怀恩这个佛门罗汉都察觉不到自己熟悉的东西。
仿佛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大菩萨或者佛陀一样。
有了这一点,他们迅速改变了计划,决定去帮助那位不知道为什么,但很显然已经去和天上院宮正面火并的大能。
怎么帮助呢?
那么……就抓住其中一个,然后逼迫天上院宮过去。
之后,就是正面战力最强的释怀恩去干扰天上院宮,同时,刘哲儒和龙君去狙杀天上院绯,让对方着急回防。
这一去一来,天上院宮的破绽就大大的露出来了。
或许会有其他的天上院家成员也被惊动,但他们肯定是不会过来的。
因为那个未知大能的威慑,还有龙君的气息,足以让他们选择去搬救兵,而不是来战场中间找死。
一个能和天上院宮正面对阵的佛陀或者大菩萨,外加不知道底细,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过来的东海龙族,这不可能忽视掉。
当然,对方也有可能直接全员出动,来场大战。
那样的话,就只有一死而已了。
但和天上院宮战斗,本来就是豁命一战,生死由命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有风险?
好在,他们赌对了,天上院宮宁可自己一人将所有压力承担下来,也不愿意让弟弟妹妹们出来冒险。
所以其他天上院家成员直接撤离了,天上院绯也被及时赶来的天上院宮救走。
至于代价嘛……
刘哲儒连跌三境,从阳神一路跌到炼师,阳神和金丹都被打的稀碎,正儿八经的此生再难入羽客,伤势更是只有一口气了,要不是掐掉这最后一口气需要两三分钟,会耽搁与那个大菩萨战斗的时间,天上院宮绝对不会放过他。
释怀恩虽然侥幸踏足人仙,逼得天上院宮放弃肉身,用神魂全力开战,但这样的下场是他的人身小天庭直接崩碎,身中神全殁,刚刚成为人仙就直接掉了回去,之后哪怕恢复,估计也就只有十方的水平了。
因为身中神全殁,肉身就再无神异可言,武道本身就是开发精神与肉身的道路,肉身都没有神异了,还能发挥出什么能力来?
而且,他的罗汉果位也被他自己散掉了,等于是武道和佛门两条路都断了,从此只能是个凡人,老迈的身体里还留了很多暗伤,就算活下去,也活不太久了。
东海龙君更惨,龙珠裂开,龙尾被剑气断掉,龙角都被削掉了,最后还是断尾逃生,堂堂真龙,弄得和个壁虎一样。
当然,天上院宮也不好受。
他的身体是真的死了,神魂更是连斩释怀恩,刘哲儒,东海龙君,受损颇重,而且他还没到阳神境界,神魂长久暴露在外,迟早也会被天地阳气给生生磨死,不过……
还有【精神投影】存在。
如果他能够掌控【精神投影】,依靠其中的力量,在意识世界中长存并不是很困难,失去肉身的影响也能被就此弥补。
不过,【精神投影】里,还有一位大菩萨或者佛陀等着他呢。
这也是释怀恩的底气之一。
他不相信,那个佛陀还会拿不下这么虚弱的天上院宮?
就算是天上院宮全盛时期,佛陀也是能与之对峙的存在,更别说此时此刻了。
所以释怀恩才会笃定的说出:“不是分个胜负,而是等他去死。”
可惜的是,里面的并不是什么佛陀。
而是——
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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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压力。
天上院宮像是疯了一样,攻击已经不能是狂风暴雨来形容了,根本就是完全不计后果,也不在乎消耗!
十方看着他逐渐碎裂的神魂,甚至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力竭而死。
但他就是不死!
十方覆手压下,掌中佛国横亘天地,天崩地裂,将天上院宮完全镇压。
但一道锐利剑意直接刺破苍穹,划开巽户裂,阴气上腾空,翻天倒岳,海沸山摧,硬生生在十方的手掌中央开了个洞,将所有的镇压与封印一剑破开。
这样做的代价就是,他神魂上的裂痕再度扩大了一些。
现在,他和十方的力量,是完全颠倒过来了的。
十方占据了【精神投影】八成以上的力量,而天上院宮只有两成。
再加之十方以逸待劳,天上院宮却是接连苦战,怎么看战局都已经注定了。
但是……
就和十方的坚韧程度一样。
天上院宮的伤势越来越重,但他却一点乏力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神魂碎裂,像是被敲碎的鸡蛋壳一样,甚至连外部都已经脱落了。
凡人的神魂哪怕是有一点裂痕都会瞬间魂飞魄散,痛苦难当,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神魂都从中间碎成了无数片,却硬生生就是粘合在一起,怎么都不死。
他不仅遭受了无数次打击而没有崩溃,甚至于还有余力使用灵魂的威压来压制其他人,虽然濒死,但却没有半点落魄之像,反而尽显霸道威仪。
只不过,这霸道威仪之间,却有着无法掩盖的疯狂与歇斯底里。
又是一剑!
南旋火府,北转河魁!
砯崖转石万壑雷,横绝嘶风白练威。
剑花秋莲光出鞘,太白入月敌必摧!
从南至北的一剑,将十方的所有防御布置全部摧毁,七宝叶落,杀气昼赤,枯骨夜哭,斫戟碎甲,无人可当。
但,纵然有此等威势,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现在的天上院宮,不过是色厉内荏,强弩之末。
然而……仍然让十方心惊肉跳,身寒心寒。
他怎么还不死?
这种伤势,怎么能不死的?
凭什么不死啊?
这难道是个唯心主义的世界吗?意志力可以决定一切?
十方惊疑不定,但手里也没停下,这次……占绝对优势的可是他。
他跏趺而坐,但不是寻常的跏趺坐,而是先将右脚掌置于左大腿上,后再将左脚掌置于右大腿上,也就是反方向。
这个坐法,名为“降魔坐”。
十方坐下,念诵经文:“有起世经,叙活大地狱,生者有者出者住者,手指自然皆有铁爪,长而纤利,悉若锋铓,彼诸众生,既相见已,心意浊乱,心浊乱故,各以铁爪,自伤其身。”
但十方却没有停下。
“自擘身擘已复擘,乃至大擘,裂已复裂,乃至大裂,割已复割,乃至大割,诸比丘,彼诸众生,自割裂已,作如是知。”
话音刚落,天上院宮的身躯猛地长出无数铁钩,他的神魂在铁钩下愈发显得脆弱,这些铁钩不断的自我伤害,将他原本就残破不堪的神魂抓挠的更加稀碎。
天上院宮根本就没有管这些伤势,而是再度一剑刺出。
剑成剑花。
花发莲叶暗,秋月坠江波。
十方身周的金莲纷纷凋谢,佛陀金身变得光秃秃的。
又有一轮新月,在剑尖绽开,坠入十方的金身,在其中撕开一个大豁口,无数金色符文逸散而出,但很快又重新弥合。
十方硬受一击,金山黯淡,可是口中真言却不停歇:
“受此苦已,尔当再入铁硙地狱,取来大石,从上压之,压已复压,因更研之,研已复研,遂成碎末,成碎末已,又更重末,末已复末,转成细末,取其细末,又更研之,研已复研,于是乃成末中之末,最微细末。”
天上院宮身躯之中,铁爪与无形重压相和,开始如同磨盘一样碾压绞杀天上院宮!
他的神魂像是被尖刀剐蹭的玻璃一样,发出了刺耳的锐鸣。
天上院宮没有言语,只是再出一剑。
任你万法,我自一剑。
只是,这一剑里却带上了些许思维波动。
“为什么,你们这些秃驴非得和我过不去?”天上院宮疑惑的思绪传来。
交战仍在继续,但还是主动上来交流了。
“为什么,天上院家又非得和那些普通人过不去?”十方维持着“磨盘”,昔日,天上院宮用水磨工夫来磨他。
现在风水轮流转,处于磨盘里的,是天上院宮了。
“他们是我圈养的家畜,是我的羊群,是我的狗,我养了他们一万年!你们人类难道养的羊群不杀吗?你怎么不去管一神教?!他们的地上神国,圈养了整个欧洲一千年!你怎么不去阻止他们!?”天上院宮的思绪里都能感受到咬牙切齿。
“如果地上神国建立的时候,我在那边,你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十方回答道。
闻言,天上院宮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下一刻,剑光如极光,直接崩碎了十方的金身!
攻守瞬间逆转。
十方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还这么强?!
他不是半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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