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详了一会玉藻前的惨状,欣赏着这古往今来都能排得上号的美人以拜忏之礼点燃自身,供奉自己的模样,天上院宮很满意。
这不仅仅只是折磨而已,玉藻前实力并不算弱,哪怕是天上院宮的视角看来,她也算得上相当的强了。
曾经的她是佛门尊者,地位尊崇,而且相当古老,在诸多典籍之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再加上在一千多年前,她又垂迹化身成了稻荷神,宇迦之御魂神,因其掌管丰收,财富而受到诸多供养。
而且,她还是九尾狐,是青丘之主,吞噬过无数人心,有大光明镜,更是吃过比干的七窍玲珑心,这么多的身份,这么多的积累,无论是哪个,都算得上是响当当的名号了。
而这一切,都在业火的灼烧之中,被献祭给了天上院宮,成为了天上院宮的养料。
她拥有的一切,肉身,魂魄,神通,法力,果位,妖力,甚至是怨念,痛苦,乃至于业火本身,都会彻彻底底的变成天上院宮的力量。
真是大补。
这个世界上真的很难找到玉藻前这样的祭品了。
如果现在天上院宮去找这么一位佛门尊者,或者用地位对等的道门地仙,亦或者一神教的宗主教(注:宗主教,仅次于教宗的教职,领导着一“宗”(如:路德宗)或者一个自治程度极高的教区,(如:东印度教区))来做这种祭品,那必然会导致对方极其猛烈的反扑。
玉藻前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没人管,也没后台的倒霉蛋了。
就好像是一千多年前,妖族大圣美猴王,被大日如来钳制度化之时,有后台的怎么也死不了,没后台的多半也就是一棒子打死了,这就是有没有人庇佑的区别。
不过,实际上,她曾经也是有后台的,那就是天上院家自己。
可惜,她选择了背叛,那么落得这个下场,也没有人会为她说什么。
这样的补品,世界上估计也就这么一个了。
用了,还有点可惜。
不过无所谓了,背叛者的结局必然如此。
欣赏了一会玉藻前燃烧自身供奉的模样,天上院宮也看够了,他站起身,从自己的宅邸里离开,一路走向悬崖边上。
高天原作为浮空岛,在这座巨大的浮空岛屿边缘,自然就是悬崖。
从这里,可以一览整个关东平原。
关东平原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明良。
太阳照亮了潺潺流水,沁人的风把天空之中的云雾驱散,让光芒更加炽烈了。
树木和绿草如茵的草甸在下方组成图案,这些植物目光贪婪的仰望着升起的太阳,
俯瞰下方的城市,那是东京都,由许许多多的区块组成,城市四周是网状的道路,有的是马路,有的则是铁路。
城市就象一颗球,被交错的密网支撑着,座落在中间,巍然耸立在大海的边缘,右边是以宽阔的、波光粼粼的支流环抱着东京湾,左边,在蔚蓝色的远方,是北上川的群山,再过去便是信浓川和富士山。
关东平原就被这些山峦和海洋包裹了起来,
似有似无的某种存在笼罩着远方的都市,树木和草地静静地沉睡在路旁。
这个国度被习习微风吹醒,随即又深深进入梦乡。
碧空明澈,大海之中,晚霞映照的波浪向哺育了数亿人的大地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几只小鸟从野外飞向钢铁铸造而成的森林,似乎是它们扑动翅膀的声音让天上院宮想起了什么,所以他一只手拿出装葡萄酒的瓶子,然后给自己斟满,随后喝了一口。
葡萄美酒夜光杯。
他一伸手,从空气里拽出一条薄毯子,盖在自己的膝盖上。
即便有太阳的时候,温度似乎是能让人感觉暖融融的,可毕竟是在天空极高远处,在这里的山上不少还积着厚厚白雪,寒风之中的空气能把人冻僵。
天上院宮不会被冻僵,但他不是木头,也是会冷的。
对诸多强者而言,寒暑不侵是常事,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失去了感官与触觉,甚至相反,拥有超感知的他们,感知更加敏锐,能够获取的信息和刺激也更加巨大。
只不过,他们看起来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他们早在自己成长的经历之中学会了掌握这些过于敏锐的感知,将自己的承受力大大提升。
就好像是十方,他能够感觉到痛,但就算是不打麻药做截肢手术,他也不会和普通人一样痛哭或者哀嚎。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痛,正如天上院宮也会冷一样。
强大,从不会将人变成麻木的木头,一如天上院宮喜怒形于色的表现,他的情绪向来都很丰富,不然也不会很有创意的将玉藻前做成那副样子。
感受,是存在的唯一证据,超感知,则是这一论点的有力证据,只有足够敏锐的感受,才能证明万事万物的存在。
用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膝盖,让身体维持在一个较为舒适的温度里,他端起葡萄酒,小心的,浅浅的抿了一口。
他喜欢葡萄酒,不过不是现在的葡萄酒,而是含有更多糖,更甜的果酒,因为曾经在大唐,葡萄美酒非常吸引他。
而且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深藏的记忆。
大哥那时候还活着。
和他一起在长安的绚烂街景上纵马飞驰,欢歌宴舞。
大哥喜欢喝黄酒,而他则喜欢口感更好的葡萄美酒。
大哥和唐皇学习力量的控制,而他则和一位叫做李白的剑客学到了剑与诗的结合,将诗句化为剑意。
这也是他最强的攻击手段。
尽管这个方法需要足够的才气才能达到十全十美,他永远也做不到李太白的程度,但他有着无尽时间带来的积累,这让他虽然达不到十全,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但大哥比他更强,他学会了更多东西,不只是战斗。
所以,在从大唐离开之后,日本开始了大化改新,也正是这一次革新,“大和”正式改名“日本国”,开启了繁荣的奈良时代与平安时代,甚至大哥还主动接纳了佛门的一些派系,后来,让佛门在日本发展出了以真言宗为主导的崭新体系。
大哥一手主导了日本的全面改革。
但很可惜,几百年后,就连大唐也在脆弱的凡人手中灭亡,而一路将敌人披靡而来的蒙古大军,恐怖无比,从草原发起,以萨满教为核心,南征北讨,先灭西辽,大金,接连打碎了神州十二座仙山,将儒家酸儒踩在脚底,又横跨西伯利亚,征服了俄罗斯,发起里格尼茨之战,在波兰将圣殿骑士团打断了脊梁,以至于几十年后彻底解散,一神教的两派都将其称为“上天之罚”。
而且蒙古还不满足,继续西进,马踏匈牙利,进军地中海,险些将铁蹄踏进了非洲。
就处在那个时代,在忽必烈的命令下,携带着难以置信的血色军魂,朝着日本而来,想要征服一切可以看得见的土地。
大哥满腔的抱负被击碎,数次战败之后,为了自己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他以身散道,用生命的代价,掀起“神风”,将蒙古铁蹄折断。
在那之后,运气很好,虽然蒙古大军试图卷土重来,但是因为“神风”的存在,再次折戟。
之后大都政变,蒙古内战,一番内乱之后,元成宗孛儿只斤即位,随即停止了对外战争,才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对高高在上的天上院家而言,这一切真是……可悲。
真是令人愤怒,几曾何时,他们这些永生者居然需要“运气”和“怜悯”才能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了?
想到这里,天上院宮看了一眼下面,品尝了一口美酒。
太阳高悬在繁荣的东京上空,
他继续看向天空。
今天的月亮很亮,照的地面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照明都能看见下方如同蛛网一般裂开的交通网络。
天上院宮不喜欢这样。
“太亮了。”他低声说道。
所以,黑云顿起!遮住日光!天空漆黑一片,宛若墨洗过一般。
天上院宮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像话。
在这个国度,天上院家的话语足以操控天时,他不是这个国度的皇帝。
他是这里的主宰。
他缓缓的凝视脚下的国度,一如欣赏自己手中的玩物。
这样才对,这样才是应该的,现在的他,可以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的掀起新的“神风”,而不需要牺牲任何东西。
唯有这样,唯有这样,才能够让弟弟妹妹们安稳的生活,才能够让家人们脱离尘世间的一切威胁。
自从大哥死去的一千年来,他每年,每个月,每天,每个小时,每分,每秒,都一直盘旋在痛苦的回忆之中。
家人们的惶恐,大哥死去之后,需要必须弟弟妹妹们,而承担起的责任。
所以他留下了月代头,因为月代头代表了那个时代,那个大哥所开创的日本时代。
这一切的一切,都促使了天上院宮现在谋划的一切。
他依然还记得,曾经和大哥的对话。
在长安,站在辅兴坊市中心的时候,那时候的天上院宮对大哥问道:“大哥,这些凡人,朝生暮死,不知春秋,为什么他们却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甚至拥有比我们更大的快乐?”
“因为他们比我们更加渴望。”大哥如此说道。
然后他看着满脸不解的天上院宮对他解释道:“渴望,就是对你的无法拥有的东西,仍然抱有无意义的希望。”
“他们都是朝生暮死的,可是他们又是永生的,知道为什么吗?”
天上院宮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大哥则解释道:“什么是永生的本质?这就是了,渴望能够让人类永生,当一个人,拥有太多的留念的时候,就会抓紧生命,不愿让它离开。”
“可他们还是会死。”天上院宮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死了,但渴望留下了,人类能够发展起来,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将自己的渴望送给别人,然后流传下去。”
“这样,其他人就成为了上一代人生命的接力,单个人死去了,但‘人类’却永远存活,这样以来,我们面对的从来都不是单个的某个人,而是面对‘人类’这一族群从古至今以来的集合。”大哥面色沉重的说道。
但天上院宮皱了皱眉:“可是,大哥,你这话根本没有的根据,能不能生效全要看每个人的性情和经验的倾向而定,这些凡人,他们大部分人,生活到处都陷在不可知的境界里,只有暂时的或历史性的场面留下来作为指导,完全不可能做到接替其他智者的重任。”
“而且,他们那么愚昧,居然把一切想着是永恒的,尽自己的一切想象把天地当作是永恒的,甚至还发展出了宗教,让这个东西给他们的心灵一个安身之处和一个名义,让自己沉溺于一个幻想之中,希望那些孱弱的神灵给他们给带去时间、空间和无涯的心灵,把宗教和神灵当作无谓的寄托,站在那些废物面前,把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都归之于它们。”
“我根本看不出他们有什么能够“继承”的东西。”那时候的天上院宮,语气里满是不屑。
“当然,你说的都是存在的,但时间能够消磨所有东西,‘渴望’会尽一切能力抵抗时间,人类抵挡时间的能力,比我们强,所以,发展的速度,也比我们快。”大哥感慨般的说道。
那时候的天上院宮,还远远无法理解这一段对话。
但时至今日,他已经能够理解这一切了。
“大哥,人类的力量,已经掌控在了我的手中,我甚至可以操纵人道之力,如果再有想要伤害弟弟妹妹的人,我可以阻挡一切,天上院家将会在我手中得到真正的安宁……”他握紧拳头,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该做正事了。
因为有人正在呼唤他,是那个叫尚达尔的,那个一位论普救派的使者,估计是来商谈具体的信仰事宜。
处理完这些,就真的没有事情可言了。
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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