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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守寡失败以后/作者:樱笋时/晋江

        “陆膺?”

        这一幕令大堂中许多客商不由愕然,只见客栈之外,黄金铠甲的骑士齐齐下了马,将客栈里外牢牢把守,遇到客商们打量的目光,那一双双犀利的眼眸令人不敢直视,再思及方才那姓名,整个镇北都护府的地界,还能有几个陆膺?!

        眼前剑眉星目的年轻将军,竟是大魏的镇北都护!

        那这位老夫人……便是都护大人的娘亲了!

        这许多客商一时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这许多黄金骑看着,更无人敢轻举妄动。

        陆老夫人听到这声呼唤,却是怔了怔,几有些回不过神来。

        客栈外,马蹄声再响,众人不由伸脖再看,是谁这样大的胆子,这许多黄金骑立在道旁,还敢冒犯?

        马上人一身月白衣裙,身形纤弱,勒了马,却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娘子,衣饰简素,所骑白马却宛若纯银所铸,价值连城。

        她下得马来,却是灿然一笑行了一礼,客栈仿若都亮堂了几分:“阿家!”

        陆老夫人飘忽的视线这才凝向虚空中的一点,回过神来:“阿岳?”

        陆膺伏在地上,却久久未能起身。

        岳欣然大步过去搀住她,低声道:“阿家,他是陆膺呀。”

        她握住岳欣然的手不由一紧,只叫岳欣然心中不由酸涩,当日益州远远相见,却是相逢不能相认,陆膺固然混蛋,累得阿家一直不知他还活着;却也是时事所迫,若是未得景耀帝首肯,陆膺活着之事泄露出去,便是陆府的滔天大祸——理智都知道,可是见到此时几乎站立不稳的陆老夫人,还是叫人心中难过。

        陆老夫人空茫的视线落到地面,忽然伸出颤抖的手,岳欣然低声道:“你还不快起来!”

        陆膺抬起头来,已经满脸是泪,膝行到陆老夫人身前,低声唤道:“阿母。”

        陆老夫人仔细摸了摸他的面颊,忽地笑道:“恩,还知道把胡子剃了,没有白瞎我给你的好样貌,否则岂不叫阿岳嫌弃?”

        这一句笑语,令一旁的陈氏、沈氏、梁氏、最后才下马车的苗氏都不由大笑了起来,可岳欣然分明看到,她们都红着眼眶,那笑容却是由衷的温暖。

        陆老夫人摸索着,却是翻过里袖给陆膺拭了泪痕,她自己温柔的面庞上,水光宛然却浑不觉得,陆膺不由鼻中酸楚,握着阿母的手,再次红了眼眶。

        陆老夫人道:“擦干净了,快起来吧,地上凉。”

        陆膺闻言,却是跪在地上,久久难起,这番母子能得重逢,实是太多愧疚亏欠,情难自已。

        忽然有人低声道:“那是……岳司州?”

        “称呼都护大人的阿母叫阿家,还能是谁?”

        “这模样也年纪太小了……吧?”

        客商们窃窃私语,在这般安静之中,自然全叫陆家人听在耳中。

        陆膺起身正与苗氏、沈氏等人简单见礼,此时闻言,便不由皱眉,不欲叫这些人搅扰家人,却见岳欣然示意他扶住老夫人,然后她转身向掌柜招手道:“你是此间掌柜?”

        乖乖!这才是所有客栈的大东家啊!连韩东家都敬服不已的人物,掌柜哪敢怠慢,连忙上前一礼:“见过岳大人。”

        掌柜毕竟是亭州人,自然听过司州大人的大致形貌,不似这些外地客商,犹自不能确认岳欣然的身份。

          

        岳欣然点头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恐怕要劳烦掌柜安置了。”

        掌柜不由一脸苦笑地连声应下,如今整个客栈满满当当,若是知道都护大人的亲娘要下榻于此,他早就去禀韩掌柜将客栈空起来了,现在这许多客商,再如何周到,只怕也难免有不周全之处。

        陈氏道:“阿岳,我等已经订好了上房,但先时不知你与六弟今夜会赶来……”

        却听有人高声道:“岳大人,我愿将上房空出来给您!”

        “岳大人!我那上房清幽干净!令掌柜的再多打扫几次便成!”

        “岳大人!我们订了五间,悉数都可空出来!”

        这番七嘴八舌下来,掌柜一眼扫过去,竟错愕地发现,上房至少能空出一多半出来。

        梁风甫心中一动,忽然转身对周遭许多客商道:“诸位,都护大人难得团聚,我等不若将上房都让出来,莫扰他们一家重叙天伦,诸位意下如何?”

        众客商哪里肯叫梁风甫出头,立时纷纷应下,还有人立时便要回去将房中东西收拾了。

        陈氏对客栈众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头晕,难道亭州人都这般热情?可这不对啊,这些不都是五湖四海的客商,又不是亭州人!

        她向岳欣然迟疑道:“我们先时订下了最后五间上房,他们中许多人还没有房住……”

        陆膺不免挑眉,低声向陆老夫人道:“阿家,你看他们都是冲着阿岳给您的颜面,可不是我这个都护。”

        纵几年未在一处,但自己的儿子,陆老夫人哪里看不出来他那点得意洋洋的小心思,更知道,他是想借此哄自己高兴,但她自知道陆膺还活着,隐约放不下的,便是这对小儿女能否融洽,此时听了,自是只有高兴的份,只正色问道:“阿岳既这般能干,你那都护府可没短了阿岳的俸禄罢?”

        陆膺张了张嘴,突然深深怀疑,阿母这口气,让他有种自己才是倒插门女婿的错觉。

        但老夫人的手,却是紧紧拉着他的,轻轻摩挲着什么,陆膺一怔,阿母是在摸他指间新添的伤痕与老茧,他不由深吸了口气,才状似认真道:“都护府的俸禄都由司州衙门发呢,阿母,你说反了,是阿岳给我发俸禄,你该叫她莫要短了我的俸禄才是。”

        岳欣然哭笑不得,阖家都叫他逗得直发笑,各路客商闻言更是笃信,抱紧司州大人的大腿才是进入亭州商路的光明大道,立时纷纷道:“这般晚了,老夫人奔波也辛苦,我等空出房间来,司州大人快带他们上去安歇吧!”

        最近司州衙门都快叫各路客商踏破了门槛,岳欣然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套路,她立时道:“我代家中先谢过诸位豪爽,但诸位远来亭州,便是我亭州之客,哪有叫客人为主家腾地儿的道理?掌柜的,韩东家先时同我说过,你们这头已经加修了新的屋舍吧?”

        掌柜连忙如实道:“是,屋舍已经修好了,但一应器具却还未备齐。”倒也可以叫这些客商将就一二……

        客栈的火爆早超出韩薛白三家预料,紧急加盖新屋舍早就在安排中。

        不待岳欣然回头说什么,陆膺与她心意相通,便已经歉然地看向苗氏、沈氏等人:“阿母,几位嫂嫂,怕是要委屈你们一宿……”

        陆老夫人却忽然道:“不委屈。”

        她的笑容里,只有满足,哪里有半分委屈。

        岳欣然一怔,蓦然领会,痛失爱子却倏忽得归,于陆老夫人而言,哪怕是无间烈狱,亦会不顾一切,更何况只是住处简陋了些?

        正因为如此,更不能慢怠了老夫人与几位嫂嫂。

        岳欣然向掌柜叮嘱道:“那就劳烦您将新屋舍收拾出来吧,今夜都护、老夫人都歇在那里,一应器具,烦请周全一些。”

        一应客商闻言,尽皆愕然,司州大人非但未受他们让出来的上房,反倒去住那未打理出来的屋舍……说实话,大家伙儿也是见过不少官爷的人物,同样的情形,别地官员,坦然受让的乃是九成九,甚至恐怕不等他们识趣让出来,也会令兵士呵斥他们相让……

        直到这一刻,不论是平坦的大道,还是焕然一新的客栈,都不如眼前之事更叫所有客商意识到,镇北都护府是什么样一处地界。

        掌柜正要劝说什么,岳欣然便直接给了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单独屋舍,黄金骑护卫也更便利些。”

        掌柜再说不出一个字,陆府上下都在此处,如今镇北都护府广开商路,这些客商天南海北的,人多嘴杂,谁晓得会不会多生事端,他立时应声下去安排。

        岳欣然自然不是只为安全才这样安排,现在都护府来来去去的客商极多,最好不要传出这样的事情,那些新修的屋舍进度她是知道的,虽是简陋少了些器物,但一应布置却是极好的,再有掌柜悉心打点,应该不会太差,只是一宿,明日便往都护府中,那头她就令收拾好了的。

        按黄金骑的规矩,莫说是下榻之处,都护所至之处,早就检视得清清楚楚,石头便过来复命:“已经检查妥当,可以请老夫人等过去安置了。”

        看到石头,岳欣然却是微微一笑:“石将军明日可也往营中?”

        石头点头,按都护的安排,后日要拔营往北,明日军中大庆,他要奉命送御供之物,自然也是在营中的,只不知岳欣然为何这样问。

        岳欣然却没有再说什么。

        但看着那一双双失落又眼巴巴看过来的眼睛,岳欣然笑了笑:“只要不违背大魏律法、都护府的条例,我司州衙门的大门是永远为诸位敞开的,诸位尽可去寻。诸位奔波数日,今日不妨早些歇下,明日亭州城还有活动,诸位若感兴趣,可莫要错过了。”

        说完,便向他们一礼,与陆膺一道扶了老夫人往后院去了。

        这一夜,陆府上下自是无法安歇,母子之间数年未得相见,自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因听闻大军后日便要开拨,老夫人更舍不得合眼;

        便是岳欣然与苗氏几人,妯娌间数月未见,岳欣然经了许多事,嫂子们也有许多关切,倒是几个小家伙,一路奔波,早睡得东倒西歪,岳欣然拦了不必叫他们起来,就是要拜见叔父,也还有明日。

        岳欣然看着沈氏与陈氏通红眼眶,却是心中叹气,哪怕是信中写得再分明,她们此来,怕也是想看看夫君身没之地吧。

        看着熟睡的几个孩子,岳欣然心下却又倏忽升起一点迟疑。

        另一头,将大漠三载的出生入死插诨打科地交待之后,陆膺忽然低声向陆老夫人道:“阿母,我还有一事……”

        陆老夫人不由心中一紧:“怎么?”

        陆膺心中愧疚难当:“我好好的在您面前,不是旁的事。”

        陆老夫人不由疑惑。

        看着陆老夫人一头白发与蒙蒙双目,他心中一酸,原本想说的伤身借口又说不出口,只斟酌着婉转道:“如今都护府并不太平,我与阿岳暂时不欲添孩子……”

        陆老夫人神情一顿,不知她想了什么,久久半晌,只道:“好。”

        她随即轻轻一叹:“只要你们好好的,如何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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