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一片寂静,微风轻轻拂动。
“我……”徐南柯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头顶,沈寄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好像都在他眼前放大了一般,失望、心灰意冷、希冀、急切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令徐南柯心里揪紧,又酸又涨、又怜又惜,却更加唇口难开。
他一向对沈寄看得很重,想要给他最好的,但是此时他对沈寄的感情或许还不及沈寄对他的万分之一,这样岂不是委屈了沈寄?他也并不是什么犹豫退缩之人,发现自己的感情后,便会毫不犹豫地去面对,但是这领悟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猛地一揭开这层面纱,让徐南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他正是因为想要认真对待,所以才愈发难以随便开口。此时他无法对沈寄做出什么承诺,因为前途未知,他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到自己身体。但是在这之前,他知道,他必须化解这层误会,否则见沈寄伤心,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血液冲上了头顶,徐南柯浑身僵硬。
两个人对峙,甚至没有注意到,两匹马已经挣脱绳子跑掉了。
沈寄一直固执地等待着,将徐南柯脸上的纠结懊恼尽收眼底——
有犹豫,有纠结,就代表师兄此时举棋不定。若不是心里有自己,以师兄的性格,何至于摇摆不定。
沈寄窥到了什么,黑漆的眸子一点一点复燃,心中逐渐涌上狂喜。
他喉咙上下滚动一下,无比紧张,朝着徐南柯走近了一步,面上却依然一片惨白,甚至眼角升腾起一片苍茫雾气,仿佛万分绝望地开口,道:“我知道了,师兄,那些话是我说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他话还没说完,徐南柯心头一急,便道:“住嘴!”这小子怎么回事,把他勾上了居然想甩手走人?是不是想同归于尽!啊?!
沈寄猛地抬起眼睫,委屈万分地盯着他,眼眶还红通通的。
徐南柯仿佛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只得开口,叹了口气,咬了咬牙,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模仿任何人,你做你自己便好,你……你已经很好了。”
“师兄的意思是……”沈寄心脏乍然狂跳,又逼近了一步,上前来,一双黑眸死死盯着徐南柯。
万籁俱寂,徐南柯只听得到自己暴动的心跳声。
他被沈寄炙热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别过头去,挠了半天头,方才面红耳赤,小声道:“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沈寄依然不满意,眼睫毛上依然挂着浅浅雾气,盯了徐南柯半晌,片刻后委屈地低下头,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说:“我不理解,师兄请明说。”
徐南柯:“……”
平时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就一直要他明说啊,到底为什么啊,他根本说不出口啊!他万分想摇着沈寄的肩膀怒吼,你平时那么会脑补,为什么现在就脑补不出来!
沈寄垂着肩膀,又灰心丧气地补了一刀:“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了,师兄觉得,我很好,但依然不喜欢我,对不对?”
此时在徐南柯眼里,他像只被抛弃了的小奶狗一样,浑身湿哒哒,有气无力,明明眼眶通红还要拼命掩饰——徐南柯只想瞬间倒戈。
他定了定神,理清楚自己凌乱的思绪,道:“不对,我……沈寄,你给我三天时间。”
三日之后,他一定会给出一个答案,快刀斩不断乱麻。
沈寄悲戚地看他一眼,片刻后仿佛心灰意冷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好。”
正当这时,山间猛然躁动起来,远处山峰上飞过几道白色的影子,灵气从玄清大师兄的上剧烈波动过来,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徐南柯下意识地道:“走!”
猛一回过头来,沈寄已经浑身湿漉漉地从溪水里把他的剑给他捡起来了,递到他手上。却咬着唇别开头,委屈巴拉,不愿意看他。
徐南柯:“……”
玄清的山上有一处药浴温泉,是千百年来自然地势形成,只是过于珍贵,一直由玄清守着,清元派中也只有少数亲传弟子和长老们可以进入,相当于半个禁地了。
此时剧烈的灵气波动便是从那里传来。
徐南柯和沈寄两个人飞至玄清山上。只见铺天盖地的树木应声而倒,迎面砸来,树上鸟雀齐齐飞起,树木下方花草仿佛遇见了什么毒蛇猛兽一般,瞬间枯萎。整座山上几乎是鸡犬不宁,粗壮的树木和藤蔓伤了好些弟子。
此时玄清正立于云巅,浑身真气迸发,拼命将这些暴动的树木镇压下来。
徐南柯跳上去,问:“师父和几位长老呢?”
玄清分心看了他一眼,下唇紧绷,道:“我一人能够解决,不必惊动师父和掌门。”但话音刚落,他唇角就溢出几丝血来。
徐南柯了然地看他一眼,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原剧情里有个支线情节,清元派上有个十分神秘的人物,名叫周丹青,是执法长老的故人之子,又是木系天灵根,因此上山后一直得到玄清的诸多照拂。因为他体质孱弱,没有参加门派大比,也没有正式修炼,只是在这山上养病而已。
但他今日身上的病发作,无法抑制体内的灵根,于是这整座山上的树木都暴动起来了。
玄清与周丹青也相处了几年,应该是有些情谊的,本来周丹青就寄人篱下,弄出了这么些乱子,肯定是要被长老们责骂的。
玄清不愿意他被责骂,因此竭力用自己真气压制。只是他年纪太轻,资质又不过中上,自然无法以一人之力解决这个难题。
徐南柯抽出手中的剑,刚要助他一臂之力,就见整座山上暴动的花草树木突然戛然而止,像是遇到什么威力巨大的震慑一般,甚至后退三尺。
徐南柯向上望去,就见沈寄一人立于云头,长发翻飞,手中绛云插向地面,灵力威逼之下,竟然瞬间将原先的剧烈灵气给弹回去了。
他衣袖不乱,脸色未变,简简单单地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整座山倏然之间就静了下来,几个倒霉的被砸伤的弟子匆匆互相搀扶着去疗伤。
沈寄收了剑,站到徐南柯身后。
玄清吐了一口血,才看了一眼沈寄,诚挚道:“沈师弟修为竟然增长得如此之快,实在是佩服,看来你们从赌城离开后,又有奇遇?”
他这是大实话,沈寄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元婴前期,只怕传出去,整个修-真界都要沸腾了,只是徐南柯经过短短几日的心路历程,此时有种把他当作珍宝藏起来的微妙心思,所以倒是不太愿意让他的名声传出去。
“倒没有什么奇遇,就是一大摊子破事。”徐南柯笑了笑。
玄清道:“若有时间,倒是想听你仔细讲一讲,只是我此时还有事情。”
“上次你与玄六匆匆离开赌城,也是为了这事?”徐南柯问道。
玄清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正是,临时丢下师弟二人,我心中有愧。徐师弟,请容我暂时离开。”他脸色略微焦急地往屋中看了一眼,显然是周丹青此时正处于危急关头。
“我不急,日后再说。”徐南柯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吧。”
再度回到这清元派中来,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徐南柯几乎有些认不得自己的屋子了。沈寄不在,整间屋子积满灰尘,没人收拾。
明忍明矾还在院子里嗑瓜子教训小弟,乍一见他回来,慌得不得了,恨不得用迎接皇帝皇后的架势迎接他和沈寄。徐南柯无心和他们废话,一路上奔波劳累,再加上心情一直处于焦虑复杂当中,于是回到自己房中,闭门倒头就睡。
浑身疲惫,却毫无睡意。
月色从门框剪纸中透进来,徐南柯用手背遮住眼睛,心情尚且还在混乱中上下浮沉。
从小到大,师父告诫他和三师兄二人,情动最是要不得,一旦有了多余的牵挂,便不会再自由,走到哪里,都会多一个包袱。若有一日陷于绝境中,被那人背叛,会生不如死,失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所以真水道长说,凡事保留三分,可以让别人为你出生入死,你却不能为别人消磨时日。
可如今。徐南柯全把师父的话当耳边风了,怕是会被真水道长揪着耳朵教训。
而外面的月色好像也衬着他的心情似的,浮动不停——
徐南柯发现门框上多了一道影子,竟然是有一人在自己门前席地而坐,月光将他的身影照在薄薄门纸上,轮廓分明。
徐南柯不动声色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边站着,静静地看着沈寄的背影。
片刻后,沈寄低声道:“师兄,我已经将白衣服换下来了,你既然不喜欢,我便不穿。”
徐南柯没有做声。
沈寄又道:“明日不知道师兄想吃什么,我可以提前做好。”
徐南柯心想,现在还是刚刚天黑,怎么就已经想着明日的事情了,难不成还能把以后的一生都想好不成。
沈寄又沉沉道:“我给师兄三天时间,师兄一定要想好。”
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又有几分清如许,少了平时故意撒娇的黏腻,有的全是成熟与郑重。竟然还隐隐有几分震慑,像是在下通牒一样。
徐南柯挑眉,有点想笑,不由得问:“如果答案你不满意,你要怎样?”
片刻后,沈寄的声音从外面低低地传过来:“我不知道,师兄大可以一试。”
徐南柯:“……”
沈寄又平静道:“不管怎样,我就是不能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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