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跑了多久,周围已经听不见半点人声,卫沨抱着苏禧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被巨大的惯性扔到一旁的草地上,翻滚了几圈后终于停了下来。
苏禧一动不动地趴在卫沨的胸口,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紧紧巴巴地挨着他,身躯轻颤,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过了半天仍旧不肯松手。
卫沨见她吓坏了,倒也不动,抬起手放在她的头上,低声哄道:“没事了,幼幼,我们没事了。”
苏禧仍旧没动静。她刚才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巨大的恐惧把她给淹没了,所以即便眼下安全了,她也没有缓和过来,只想紧紧地抓着一个人,从他身上得到一点安全感。
过了许久,苏禧才默默地从卫沨身上爬起来,一声不响地抱着膝盖坐到一旁。
苏禧小脸惨白,一丝血色也无,发簪在刚才的颠簸中掉落了,乌发披散在了肩后。她抿着下唇,想必是清楚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所以此刻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眼睛因为刚刚哭过,红通通的,好像下一刻就能滚出泪珠来,看起来真是委屈极了。
卫沨抬起手,轻轻扫了扫她落羽杉一般的长睫毛,嗓音低低沉沉的:“幼幼?”
苏禧竟然没抗拒他的碰触,不过也没反应就是了,仍旧低着头。除了刚才那一声情不自禁的“庭舟表哥,救我”之外,她便没说过任何话。
附近有一条溪流,正是从山顶流下的那一条。卫沨抱起苏禧,带着她往溪边走去,把她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摊开她的两只手心看了看,果真有好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刚才情急之下她一直抓着马鬃,鬃毛粗粝,她的皮肤又娇嫩,自然会磨破她的手心。
看着那几道血痕,卫沨眉头皱了皱,取下她身上的帕子,去溪边蘸水洗了洗,回来捧着她柔柔软软的小手,擦拭上头的血痕。
苏禧蓦地往回缩了缩手。
卫沨抬眸看她,“疼么?”
苏禧还是不说话。
卫沨掀唇轻笑了笑,难得见到她这么乖顺的时候,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兽,安安静静的,哪里安全就往哪里依偎。卫沨擦干净她手心的血迹后,虚空叫了声:“李鸿。”
就见李鸿一身青衫从树上跳了下来,来到卫沨跟前,屈膝行礼道:“世子爷。”
卫沨道:“你身上可有带治疗磨损的药?”
李鸿说有,立即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青釉小瓷瓶。
卫沨接过,吩咐道:“再准备一匹马送过来。”
李鸿离开后,卫沨从瓷瓶里倒出些药膏,化开后轻轻涂抹在苏禧的伤口处。
药膏清清凉凉的,缓解了不少刺刺的疼痛。苏禧就这么乖乖地任由卫沨给自己上药,乌黝黝的眼珠子瞧着他,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等卫沨上完药之后,她抽回手,几不可闻地道了一声谢。
总算肯说话了,卫沨微微抬眉,不然她再不开口,他还以为自己救回来了一个小傻子。他看着面前的姑娘,故意问道:“谢谢谁?”
苏禧眼神闪烁,脸颊泛上薄薄一层红色,不吭声。
卫沨道:“幼幼,刚才救了你的人是谁?”
苏禧喃喃:“……你。”
卫沨徐徐诱之:“我是谁?”
苏禧闭着嘴巴不说话。许久,卫沨以为她不会妥协了,正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她别开头,慢慢吞吞地说:“谢谢庭舟表哥。”
卫沨低低一笑,隔了这么久,这小丫头总算肯再次叫他“庭舟表哥”了。
卫沨让苏禧坐在石头上休息一会,他去附近探了探路。方才那匹马带着他们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早已脱离了后山马场的范畴,眼下他们处于林中深处,不知具体在什么方位。他辩了辩方向,得知他们目前正处于后山一片密林中,这里距离马场很远,又因位置隐秘,一般时候很少有人涉足。
不多时,卫沨回到溪边,见苏禧仍旧乖乖地坐在原处,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里透着一丝不安和无措。刚才那一次受惊,把她的胆子都吓小了。卫沨看着她,没来由地一种心疼和懊悔,他大步走到苏禧跟前,把她纤细小巧的身子纳入怀中,脸贴着她冰冰凉凉的脸颊,问道:“幼幼,我这就带你回去?”
苏禧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想站起来,奈何双腿虚软,一沾到地上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卫沨顺势打横抱起她,往树林外走去。
苏禧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模样急急的,“不行……这样不行。”
李鸿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匹黑色的高头骏马,卫沨把她放到马背上,接着自己翻身而上。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所以握住缰绳的时候低头在她耳边道:“别担心,不会有人看见的。”
苏禧滞了一下,果真不再挣扎了。
刚才苏禧想了很多,卫沨救了她一命,他们之间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不像两年前,她勉强可以算作没长大的小丫头,便是越矩了也可以用年纪还小糊弄过去。如今她的年纪已经可以定亲了,若是被爹娘知道今日这一出,那她跟卫沨……
苏禧很苦恼,一方面觉得自己同卫沨不是一路人,他明明该与殷萋萋定亲的,况且他日后还要当皇帝,必定会有三宫六院。她上辈子被厉衍冷落怕了,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夫君心里还想着别的女人。另一方面,苏禧觉得自己被卫沨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清白都被他给毁了,以后还怎么嫁给别人?
她就是个小古板,以前不能接受卫沨亲自己,眼下又不得不多想了,倘若以后她嫁给别的男人,对那人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可要她就这么同卫沨定亲,她又有点不甘心。
活像自己嫁不出去了,只能用这种招数逼人就范似的。
苏禧想着这些问题,一路都肃着小脸,模样很是凝重。
快出山林的时候,卫沨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幼幼。”
苏禧抬眸,回了回神。
卫沨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低头附在她耳边,道:“你放心,我不会用这种方式逼你与我定亲的。”
苏禧面露惊讶,卫沨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殊不知她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卫沨放缓速度,让马慢悠悠地走着,他道:“一会我会把你放在前面的路口,你再走一段路就能到马场,若是遇见了找你的人,你就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我在后面看着你,等你安全了再离开,不会有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很清晰,不疾不徐的,一个字一个字地传来,“我确实是想娶你,幼幼,但不是这种方式,我想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苏禧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卫沨见这小丫头一点反应也无,忍不住紧了紧放在她腰上的手臂,补充道:“但是幼幼,你要记着,你只能是我的。”
苏禧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低,“不要说了。”
卫沨一垂眸,便能看见她红红的小耳朵,轻轻笑了笑,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印上去,咬着她香香软软的唇瓣道:“这里也只有我能亲。”
……
……
前方便是树林尽头,卫沨抱起苏禧放到平地上。
此处距离马场已经很近了,隐约还能听到前面寻人的声音。苏禧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见卫沨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自己。她翕了翕唇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踅身往前走去。
卫沨伫立原地,直到远远看着苏禧安全走出山林,才翻身上马。正准备离开,就听前方传来一道清楚的声音——
“苏姑娘!”
卫沨抬眸看去,见一个身穿胡服的男子骑马朝着苏禧而去。对方身形高大,健硕挺拔,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十分好认。
卫沨眯了眯眼睛,知道那是威远将军吕驰的儿子吕江淮,方才苏禧的马失控的时候,便是他一直在后头穷追不舍。眼下苏禧走出山林后,他第一个奔了过去,关心和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倒是十分上心。
卫沨对他有几分印象,当初青水山出现难民一事的时候,就是他护送苏禧上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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