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恐怖灵异 > 皇后的新衣 > 138.扫雪烹茶

昭元帝的身子本就亏空,强撑了这么多年,早已到了尽头。如今退位了之后,就想在皇宫内院建一座和顺园,等将来卫季常成亲了,再生几个白胖胖的小皇孙,他就可以跟刘皇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苏禧是听皇帝跟前的常公公说的。昭元帝准备退位,正在命礼部的人写诏书。

        卫沨今天晚上回不来,就劳烦常公公来支会自己一声。她将常公公送走之后,捧着手炉在廊下站了一会儿。

        这辈子昭元帝退位得有些早了。她记得上辈子卫沨登基的时候,正是年初六,如今生生提前了两三个月。不过转念一想,她重活一次,很多事情都跟着改变了,卫渊起兵造反,昭元帝力不从心,这个变故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次日辰时,昭元帝退位的诏书果真拟好了。昭告天下后,便要准备新帝即位一事。

        卫沨尚未从宫里回来,苏禧始终有种不真实感。她命听雁拿来自己的绿绮琴,坐在临窗榻上,想了想,随手弹了一曲当年谷先生教过的《鸿鹄志》。许是太久没有碰琴的缘故,指法都生疏了。若是被谷先生听见,定是要说她丢了师门的脸。

        倒是稚言、稚语两个小家伙颇给面子,老老实实地坐在对面,仰着小圆脸儿,伸出肉呼呼的手掌兴高采烈地看着苏禧,口中“咿咿呀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苏禧见他们两个高兴,就又弹了一首《还归去》。这时已经找回了一些感觉,大抵是这首曲子前面有些压抑,两只粉团子不笑不闹了,听着听着,大眼睛里就腾起了水雾。

        苏禧见哥哥稚言小嘴一扁,像是要哭,赶紧停手,抱住他软软肉肉的小身子,一边哄一边道:“不哭,不哭,我们去外面玩好不好?阿娘带你和弟弟去采雪吧。”

        今年的雨雪格外充沛,昨儿夜里又下了一场雪。

        苏禧喜欢喝用雪水煮的茶,清甜甘冽,回味无穷,每年这时候都会采一瓮雪,留着将来煮茶。

        稚言趴在苏禧肩上,粉嫩嫩的小脸蹭了蹭苏禧的脸颊,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反正是不再哭了。

        苏禧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他们去了后院。听雁、听鹤分别抱着他们跟在后头,苏禧用指尖扫了一点玉蝶梅树上的积雪,回身轻轻点在稚言的鼻尖上,稚言一凉,皱巴着小脸哼哼唧唧地往襁褓里缩去。苏禧轻笑了笑,用拇指拭去他鼻尖的雪花,担心他和稚语冻着,没一会儿,就叫听雁、听鹤抱着他们先回屋了。

        苏禧捧着五彩团花纹小瓮,道:“我一会再回去。”

        丫鬟和儿子们离开后,苏禧继续垫着脚尖扫梅树枝头最上面一层的积雪。

        旋即,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她以为是听雁或者听鹤回来了,就头也不回地问,“稚言、稚语睡了吗?他们刚才看了雪,给他们多盖一层被子,我听娘亲说……”小娃娃生病最难好了。所以她才将他们看得格外紧。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了腰,紧接着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低醇悦耳:“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苏禧一愣,转身,就见卫沨垂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差点拿不稳手中的五彩小瓮,好奇道:“庭舟表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卫沨接过她手中的小瓮罐,昨晚一夜未眠,眼底有一圈浅青色。“听丫鬟说你在这里采雪,便过来了。”说着将小翁罐举到她头顶,轻轻松松扫下她刚才死活够不着的那一株树枝。

        苏禧仰头望着他,有点欲言又止。他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其实想听他亲口对自己说。

        小姑娘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很好奇”,卫沨如何看不出来。他握住她的手,果真冰冰凉凉的,哄道:“这里太冷,一会回屋再说。”

        苏禧抿唇点了点头。见瓮罐里的雪已经采得差不多了,就没有在这儿久留,扫完了附近几棵玉蝶梅树上的雪之后,跟着卫沨回了屋中。屋里烧着暖暖的地龙,稚言、稚语在隔壁间睡着了,苏禧命丫鬟拿来煮茶的用具,坐在朱漆嵌螺钿小桌后面,一面烧煮雪水,一边托着腮帮子看向对面,道:“庭舟表哥昨晚休息了吗?”

        果不其然,卫沨摇了摇头。

        昨晚昭元帝为了转交机务,一夜未眠,他自然也没有阖眼。今早宣告诏书后,他便回了晋王府,到现在已经连续二十个时辰没有休息。

        苏禧有点心疼,思索片刻道:“你还是先去睡一会儿吧,到了傍晚我再叫你。”

        “无妨。”卫沨道,隔着一张矮桌刮了刮她的鼻子,“喝完你煮的茶再睡。”

        苏禧不仅会跳舞弹琴念诗,于茶道上也有几分学问。只不过自从嫁给卫沨后,就一直没有机会煮茶。

        卫沨既然这么说了,她便没有坚持赶他去睡觉,雪水沸腾后,再放入白毫银针,撇去上头的浮沫。待茶水沸腾了三次,才用白纱布垫着紫砂壶,倒入杯子里。

        卫沨端着茶杯,没有着急喝,而是徐徐问道:“日后的宫殿你想起什么名字?”

        苏禧眨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

        卫沨笑了笑,解释道:“皇后娘娘未故,我想你应该不会住在昭阳殿,就让人在宣室殿后面重新修建了一座宫殿,不日就能建成了,你想想起一个什么名字。”

        宣室殿是帝王的寝殿。卫沨命人重修的那座宫殿,与宣室殿只隔着一间穿堂。

        苏禧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忙道:“我还没有想好。”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卫世子不习惯这么远的距离,喝完茶之后,就让丫鬟把桌子撤了,揽着苏禧的腰将她抱入怀中,这才觉得踏实。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没关系,慢慢想。”

        苏禧扭着身子,跪坐在卫沨对面,努力与他平视,“庭舟表哥,陛下是怎么说的……”

        卫沨的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慢悠悠道:“言官和内阁大臣支持我十日后登基。”

        十日后,不早也不晚。苏禧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抿了抿粉唇不吭声了。

        卫沨抬起她的小下巴,凝视她的眼睛:“皇后想跟朕说什么?”

        苏禧拍开他的手,嗔了一句“不正经”。少顷,还是忍不住,勾着他的手指,轻轻地问:“你登基之后,陛下后宫的妃子怎么办?”

        依照大燕的规矩,新帝登基后,生育过皇子皇女的妃子继续留在宫中成为太妃;那些被皇帝临幸过,却没有生育过孩子的妃子则会被送往皇家寺院。然后……那些既没有生过皇子皇女,也没有被皇帝临幸过的,则根据新帝的意思,看是纳入后宫,还是遣散回乡。

        苏禧摆弄着卫沨的手指头,有点闷闷不乐。

        她是信得过卫沨的,可是信不过那些言官。

        卫沨只有自己一个妻子,连通房也没有,登基后一定会有大臣劝他广纳后宫。他身处那个位子,一开始根基又不怎么稳,时间长了,真的能拗得过那些大臣吗?她仔细想了一下,想知道上辈子卫沨登基后究竟纳了几个妃子,却一点印象也无。

        上辈子她不喜欢卫沨就算了。可是这辈子知道了他的好,被他宠着疼着,她就自私地不想跟旁人分享这份感情。

        卫沨看见苏禧蔫耷耷的头顶,有些好笑,拧了一下她的小脸,“你说怎么办?”

        “唔……”疼。苏禧捂着脸颊抬头,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道:“遣散了。”

        卫沨很好说话,弯唇:“好。”

        苏禧抿着嘴角,又问:“那如果大臣劝你纳妃子呢?”

        卫沨静静地看着她,薄唇微弯,既不回答,也不表示。就在苏禧心凉的时候,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侧脸,意思是——“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苏禧没见过这么会趁机占便宜的,抿着粉唇,不情不愿地捧着他的脸“吧唧”一口。

        卫沨沉沉轻笑。“幼幼,有你一个折磨我就够了。再多几个,我怕会吃不消。”

        苏禧推开他,这个人实在太不会说话了。

        卫沨低笑,亲了亲她的眼睛,补充道:“我心甘情愿被你折磨。”

        *

        卫沨虽未登基,但是却要每日处理朝政。

        十日之后,是举办登基大典的日子。前一天苏禧和稚言稚语便被接到了宫里,临行前她去寄安堂拜别了晋王卫连坤。

        卫连坤身穿玄紫色长袍,与苏禧刚嫁进晋王府时没什么区别,只是鬓边多了几根白发。他看着苏禧怀中的孙儿,脸上没什么波澜,只在稚言伸手要祖父抱时,才露出些微动容。他移开视线,道:“要走就赶紧走吧,免得耽误了入宫的时辰。”

        苏禧给自己的寝殿起名为无双殿。无双殿尚未建好,里头的摆设也不齐全,她就只能先住在卫沨的寝殿。

        卫沨一大早就去了中和殿接受百官朝拜,举办登基典礼。

        传玉玺、上尊号、册封皇后、祭拜宗庙,一应事情完毕后,已到了掌灯时分。

        卫沨从前头回到寝殿,远远地看见殿里燃着油灯,灯光昏黄,窗户上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和两个小奶娃娃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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