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真说:“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梁京京:“你说吧。”
“身体真的没有不舒服?”
梁京京愣了下,轻声道,“你怎么老是这么傻,都说了是开玩笑。”
“不要贫嘴,认真告诉我一遍。”
“没有没有没有……”梁京京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健康得很,你这样以后谁敢跟你开玩笑。”
“没有就好,”谭真似是放下心来,“什么话都可以说,不要拿健康开玩笑,我离你这么远,会担心。”
一颗心顿时被他弄得酸酸的,梁京京声音弱下来,嘀咕,“知道了,就喜欢讲这些肉麻的话。”
谭真在电话里笑了。
笑完他还记得绕回她前一个问题,“好好得怎么想到要辞职,不是才跟我说要干一番大事业?”
这牛是梁京京自己吹的。在谭真出发去云南时,也许是为了帮他鼓劲,也许是真的有这样的念头,梁京京说,今年开始,她一定洗心革面,在学校好好干一番大事业。
大事业。现在想来,简直像是讽刺。
梁京京听见谭真继续说:“你做老师、做模特,我感觉都挺好。真不想上班就别上,不缺你那点工资,开心就好。我这边没有地方要用钱,这趟回来我把卡给你,以后想买什么你就自己买吧。”
这一席话像一股温暖的小溪流萦绕在心间,温暖得让梁京京不知道回应什么好。
“没话说了?我这边要熄灯了。”
梁京京顿了顿,“没了,挂吧,你早点休息。”
结果谭真不挂。她也不挂。
空气在电话两头轻轻流淌着。
谭真:“想我吗?”
梁京京:“想。”
“我也想你,”谭真说:“京京,我真的要熄灯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你照顾好自己,开车小心。”
梁京京:“我知道,那我真的挂了。”
“挂吧。”
每次打电话,梁京京都是先挂电话的那个,这晚也不例外。而谭真不知道的是,她第二天并不需要早起。
第三天、第四天也不需要。
梁京京在家一呆就近半个月,学校没有来过一通电话。她每天除了遛狗基本不出门。
这天下午,梁京京躺在沙发上看电影,狗不知道在书房里玩着什么,玩得特别起劲。梁京京瞄了一眼,发现书房门口飘出来一些小纸片,心里一抽,赶紧放下笔记本过去。
大狗在散落一地的星星形状纸片里玩得不亦乐乎。
“星星!你干什么呀!”霎时,梁京京五脏六腑都窜出了火,对狗大叫道。她第一次对狗发这么大的火,骂完就要打它。狗像是也被吓到了,愣了下,下一秒就窜出书房。梁京京还要追着打,它东躲西藏后跑去了阳台。
最后,胆战心惊的狗躲在阳台,梁京京到底下不去狠手,猛力把阳台门玻璃门“砰”一声关上,又气冲冲地回到书房来。
一地都是星星纸片,桌角边还有一个被咬烂的纸盒。这些都是云南孩子的送别礼物,她用礼品盒把它们装得好好的,放在抽屉里。
好多张都被咬烂了。
纸条上是一句句幼稚的祝福语,去年那些在云南的日子仿佛还历历在目。
伤心、失望、委屈……五味杂陈的情绪一起涌上来,梁京京边捡边不争气地红了眼睛。
梁京京那天在书房坐了很久,一直坐到窗外天色彻底黑下来。晚上,她做了一件事。
梁京京将那个文件包里的女孩和自己做了对比,用修图软件把可以证明不是自己的特征都标注了出来,同时把自己当年拍摄照片时的具体情况直接写成了一份书面材料。所有东西她都打了个包,手机里备一份,又用U盘拷贝一份。
周三,学校正常上课的日子。
师生们正赶着来上班上学,只见一辆粉色汽车从校门大门缓缓开进来,驾驶座上的女孩带着墨镜,碰到学生在前面走也不按喇叭,慢慢跟着在,将车在停车坪上停下。
众多目光往车里瞄,两个多星期没出现在学校的梁京京熄掉火,拎着一只小包下了车。
梁京京旁若无人地往行政楼走去,卸下墨镜,挂到衬衫领口。
深陷艳照风波中的梁京京似乎一点也没变,她穿着一件面料很垂的白衬衫,下面是淡蓝色牛仔裤,裤腿塞在黑色中筒靴里,整个人光鲜时髦,姿态挺拔。与她擦肩而过的人都在看她,而她谁也不看。
一早接到她电话的倪校已在办公室内等候。门敞开着,梁京京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走进来。
“倪校。”梁京京弯了下唇角,礼貌地打招呼。
倪校点点头,“坐。”
两人面对面坐下,有那么两三秒,谁都没开口。
最终还是梁京京先说话:“学校一直没消息,我觉得我还是主动来找您一下比较好。”
笑脸微微僵硬了下,梁京京从包里拿出U盘,“传播的压缩文件包里只有三张照片是我,其他不是我。照片的相关情况我做了文字说明,想麻烦您帮我交给检查组。”
小小的U盘捏在纤细的指尖,倪校接过来。
梁京京有所期待地看着倪校:“我等会儿会再发一份到您邮箱。麻烦您了。”
倪校点点头,“我去给你倒点茶。”
“不用了……”
倪校已经走到茶柜边,边抓茶叶边背对着她说,“这个事我一直在盯着,还没有结果,所以没跟你联系。材料我今天就交上去,这个你放心。”
他端着茶水走过来,梁京京接过杯子,漂亮的脸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谢谢倪校,调查组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找我,我全力配合。”
梁京京手握着杯子,静了一下,轻声说,“希望学校能相信我,我没有从事过不正当的事。”
倪校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点头:“你也不要多想,就当是这段时间放松放松,休个假,相信学校,相信最后会有一个公正的处理。”
“倪校,还有个是我想问一下。”
“你说。”
“七班的英语现在是谁在带?”
“哦,让乔老师接手了,她正好修完产假。”
梁京京皮笑肉不笑地说,“哦,那挺好的,她教学能力挺强的。”
清晨的办公室内满是阳光。梁京京的皮肤白皙细嫩,有妆,却一点也不油腻,反而很清透。
这么好的形象。坐在对面的老教育者由衷地为她感到可惜。
“其实,学校这几年进来的年轻教师里,我们最看好的就是你。很多话我都可以不掩饰地跟你说。新老师里面你的形象最好,人也聪明,一点就透,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去年分配支教名额的时候,多少老教师有意见啊,我跟罗校商量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决定把名额给你。”
梁京京和谭真在一起后听谭真提到过她支教的事,一直以为是徐宁给她找的关系。今天却意外地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梁京京抬起眼睑,微微睁大眼睛。
“你刚进学校时的表现很让我们头疼,不知道你家里人跟教育局的黄局长那边是什么关系,他还帮你来打过招呼。这一头,领导的面子我们要给,另外的一头,学生的成绩又不能耽搁。罗校就问我这个事要怎么办,刚好那时候有了支教项目,我们就说要不让你去试一试,体验一下。”
“结果你也知道了,老教师都很反对。罗校硬气了一把,硬是把名额给了你,”倪校看着梁京京,目光真诚,“我跟倪校一直有一个共识,年轻教师是需要成长空间的,你们这代人不是不行,就像我们的孩子,都很聪明,很有自己的个性,喜欢创新,但是,身上太缺乏责任感了,没有大局观。”
梁京京沉默。
“但是从云南回来后,你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给学校的年轻教师做了一个很好的表率,学校也想好好培养你,让你展现年轻教师的风采,”倪校看着梁京京的眼睛,“小梁老师,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心态。你岁数还小,现在是黄金时间,人生的路还很长,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你都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荒废了自己啊。”
从校长室出来后,梁京京一路去取车。
梁京京说不出自己听完倪校的一席话后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脑海中茫茫然一片,自己仿佛在无意识间已经错过了什么。
而她会因这份错过而遗憾吗?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她的心里有那么一点难过。
下课时间,小小的校园内满是喧哗声。梁京京刚走出行政楼,与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擦肩而过。对面的教学楼上有个人影飞一般冲下来,径直跑到她面前,堵住她前行的路。
梁京京有些恍惚地皱起眉。
周围玩闹的学生都看着他们,蒋思蓝盯着梁京京,胸口起伏着,慢慢平定呼吸。
蒋思蓝说:“就要考试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们上课?”
梁京京没说话。
蓝色上空响起刺耳的上课铃,学生们闹哄哄地往教室去,有几个还在恋恋不舍地观望着这边的好戏。
“回班吧,上课了。”梁京京说。
蒋思蓝不动,梁京京最后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往前走。
蒋思蓝定了定,追上去,执拗地跟在她旁边:“你有编制的,你不是临时工,为什么不回来上课,谁不让你回来上课。”
梁京京边走边说,“小屁孩,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你不可以这样。”
“我怎么样了?”梁京京步速轻快。
“你为什么要让这么多人讨厌你?!小谭哥怎么办,你想过他吗?”
梁京京一直走到车边才停下,转过脸,表情略带疑惑,“谁讨厌我,你吗?”
蒋思蓝气结。
梁京京说:“承认喜欢我有这么难?我们不是已经做好朋友了吗?”
蒋思蓝被她说得红了眼眶。他早就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好姐姐。
“傻小子。”梁京京淡淡笑了下,拍了下他的头,开锁上车。
她在离去前按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对站在原地的蒋思蓝说,“马上就中考了,别松懈,好好考,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话说完,粉色小汽车扬长而去。
绿树掩映的校门口,那一抹粉色很快就消失在了。
……
云南这头,谭真刚把下个月请婚假的手续办好,政委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这段时间以来谭真基本恢复了以前的训练,整个人精神状态良好。走进办公室,他敬军礼。
“坐吧。”政委压压手,让他坐下。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下个月月初。”
政委点点头,道,“现在是你的关键时期,怎么这时候急着要结婚啊。”
谭真说:“早晚都要结,早点结了方便一点。”
名正言顺了,做什么都更方便。
政委笑了下,说,“也不用这么急嘛,你现在刚编到新中队,应该把注意力先放在飞行上。”
谭真不明白政委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政委向来鼓励他们早点成家立业,平时看见哪个单身恨不得直接从街上拉小姑娘来介绍。
政委看谭真盯着自己,笑了笑,清了下嗓子,“好了,我也不跟你在这绕来绕去,你爸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劝你把结婚的事先放一放。他也是用心良苦,怕影响你现在的情绪。”
谭真更疑惑了。结婚的事他已经跟家里公关到位了,该说的话全都说过了。
“他什么意思?”他问。
“这样吧,你在这给他打个电话,你们父子俩自己沟通吧。”政委说完便站起来走出办公室,把空间腾给他们。
谭真想了想,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
这是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谁遇到困难而有所改变。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匆匆忙忙赶去上班,梁京京这天也起得很早,梳妆打扮后,她背着一只双肩包坐上地铁,最终来到了机场。
换完登机牌,梁京京买了杯咖啡,喝完咖啡她便上机了。
今天天气格外好,飞机上有个人数不多的旅行团,叽叽喳喳。起飞前空姐让大家关掉手机,周围人都调了手机,梁京京却戴起眼罩耳麦,一副准备入睡的样子。她的手机从昨天下午就关机了。
航程不长,迷迷糊糊间梁京京也不知道自己睡着没有。等她不想再睡,拉开舷窗往外看时,飞机已经在逐渐降低高度了。
机翼下渐渐出现了城市的轮廓。空姐在过道上前后穿梭,让大家调整好座椅。
梁京京在窗外看到了像镜面一样反着光的蓝海。
她回到大连了。
五月的阳光洒满大地,大连和长春、南京,又或是远在天边的云南似乎并没什么区别,只是这里的空气仿佛格外清新,带着海的湿润气息。
这里是她的故乡,但她许多年都没踏足过这个城市。这里还有一些亲戚,但她一个也没有找。梁京京在星海广场附近找了住的地方,她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出去玩,早出晚归,吃香喝辣。
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过了几天,梁京京去看了自己小时候的那个家。
谁想记忆中那栋美丽精致的小别墅早就不那么显眼了。梁京京从出租车上下来时,差点有些认不出来。
当年这里是市里较早一批建设的别墅区,现在连门前的道路都变得坑坑洼洼了。
梁京京没有走过去,她站在马路边的树下,看着对面那一排小别墅,目光锁定中间那一栋红房子。
她还记得自己在这里的童年,记得每天从这儿去上学时的情形,也记得那年跟妈妈搬家的样子,记得自己最后一眼看这房子的情形。
一眨眼她就长大了。
过往车辆不时遮挡她的视线。
梁京京站在对面看了好久,直到眼睛发酸才离开。
……
在大连第五天是周六,这是每周谭真可以使用手机的日子。
坐在沙滩边,梁京京打开手机,给谭真打去了电话。
谭真接得很快,几乎是她刚打过去的那一秒他就接了。
但他没有说话。
梁京京先开口:“吃过晚饭了吗?”
谭真还是没说话。
傍晚,海风凉了。梁京京的鞋放在一旁,双脚都埋在沙子里。她抓起一把沙子轻轻撒上脚面,“我在学校请假出来旅游了,没开机,刚刚才看到你之前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今天才可以用手机。”
海潮在夕阳下层层朝岸边涌来,岸边有情侣、朋友在散步谈笑。
电话里静极了。
梁京京握着手机,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不说话,还是你也不想跟我说话了?”
又静了一秒,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声音。
“别硬撑了,来云南吧。”
男人低声说,“没事的,你到我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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