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骨真的不是一个好东西。
几乎是所有有记载的人,沾了艳骨以后,都会极其凄惨地死去。
轻一些的,会被迫和一人结契,在那人深陷成瘾枯槁而亡以后,受不了艳骨的反噬,选择自我了结。
重一些的,则几乎成了个公用的物件,纠缠着见到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死的时候,往往浑身脏污,衣不遮体,连个全尸都不能剩下。
这东西和正常的灵骨不一样,一旦和主人融合了,就再也不能取出。且拥有的时间越长,融合的就越彻底,最终会影响主人的心智。
这东西没有办法控制,无药可救。拥有艳骨的人注定遭人践踏。在秦舟看见的所有玉简之中,对于艳骨的记载都要加上这样一句话。
秦舟看完了玉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无怪乎君渐书这么想要瞒住他了。这种东西,若是秦舟平时听见了,也是不想碰到的。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脊柱。那里还很平静,他实在不知道艳骨现在在他体内的什么部分。
他用手按住了一节突出的部分,会是这里吗?还是下面那个凹陷的地方?秦舟有些六神无主地想着。
像是随着他的心情,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放肆地挑动着他的神经。手指触及的地方,仿佛触了电一般,只要戳一戳,便有种强烈的抽搐的冲动。
秦舟咬着牙忍了下来,湿热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要是君渐书现在在他身边,他可能会狠狠在君渐书肩膀上咬下去,让血腥味来平静自己。
可是君渐书现在不在。
才分开一会儿,他就想君渐书了。秦舟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背,赌气地坐在地上。
他既怕死,又怕没有尊严地死。
所以他很紧张,很惶恐。
身怀艳骨的人不少,但能够逃出生天的,一个都没有。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之前的魔种,从前的自己的交待,甚至于,君渐书都没亲口朝他说一次情爱。
挺不甘心的,穿越过来,就是让他再尊严尽失地死一次?
他恍然间想,要是没有君渐书给他压制,恐怕他在第一次艳骨反噬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他了。他能一无所知地撑到现在,实在不知道是要怪君渐书隐瞒,还有要感谢他帮助自己控制艳骨。
秦舟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拇指指尖蹭着君渐书给他的须弥戒。
算了……这么颓废下去,才真是完了。
得找点什么,让他清醒清醒。
他用手指擦去流进眼睛的汗水,呼吸了一会儿,便从须弥戒中掏出了一个小玉瓶。
这个玉瓶他方才才给沐风看过,此时再次打开,苦涩的丹香再次飘荡在空气中。
感情深,一口闷。
秦舟皱着眉头,将整瓶丹药都倒进了嘴里。
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秦舟眉头深深皱着,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怎么比之前那次还苦啊!秦舟气得想骂人。
好在这次的灵丹虽然苦的让人发指,消解的也快。
过了几息,秦舟再咂咂嘴,那股苦味已经消失了。
有了这茬,心情也平复的差不多了。
秦舟瞟了一眼看完的杂谈玉简。
那一堆玉简里,有艳骨记载的有百十份,一字一句都宣判着他的死刑。
如果可以,秦舟实在不想重新看一遍。
但是他没有选择。
秦舟叹了口气,信手抽了个玉简出来,重新检阅了一遍。
有时候看不下去了,就像吃糖豆一样,再挑几颗苦的要命的灵丹融进嘴里。
看到最后,秦舟觉得自己的味觉都要丧失了。
如果炼这瓶丹药的人不是君渐书,他绝对拼了命也要告诉这人,以后别再炼药了。别人炼药收钱,他炼药要命啊。
不过这样的方式,勉强让他保持了清醒。
而且在看见一些重要的部分时,他也会吃一些灵丹。只要想起最苦最难过的时候,就能想起玉简上的字。
在从前的世界里,除了高考,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拼过。
秦舟将玉简看完了以后,便把那个阵法补了起来,把所有的玉简都扔了回去。
另一边,一直试图寻找自己丢失的杂谈玉简的人,忽然被一堆凭空出现的玉简淹没了。在这一堆玉简之中,还夹杂着一个尖锐的檀木盒子,直直砸在了这人头上。
本来只是想来打发时间的某人:???
虽然很懵逼,但是有那么一点意外之喜?
他见檀木盒子上面没有封印,就好奇地将它打开了。
盒子里面安安稳稳地摆着一块上品通灵玉。打开盒子的人只看了它一眼,就毫无兴趣地把它给扔开了。这东西他又不缺,犯不着偷拿藏经阁中的一块。
——要是秦舟知道,自己的檀木盒子会被人这么嫌弃,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在盒子上多加两道封印阵法的。
秦舟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的精神集中起来,慢慢回忆着方才的苦味。
也就是他觉得重要的地方。
串联到最后,他发现有极少的玉简之中,提到了一样东西。
覆雨果。
从翻云覆雨而得名的一样灵果。
这东西果如其名,拥有艳骨的人吃下,就会不能控制艳骨,毫无理智地用尽自己的所有去讨好对方,让那人恨不得死在他身上。
常常被一些不怕死的人,当做催.情的药用在有艳骨的人身上。
其实催.情药不少见,但是能够只作用于艳骨的催.情药,定然和艳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不能把骨头挖出来研究,还不能研究研究这果子吗?
秦舟又从主阵法之中找到了一个近似辞典的东西。
他从上面找到了覆雨果的记载。
这东西果然是对艳骨有特殊的功效,但是只生长在魔界之中,生长条件苛刻,且一旦取出,不过半刻钟就会化成普通的果子。除非用极其珍贵的高阶玄冰将其封住,才有可能带的稍微久些。
高阶玄冰这东西秦舟知道,在小说里的记载,君渐书直到元婴期才得到一块。
虽然他的一块和旁人的一块概念不同,但是也足以说明这东西的珍贵。
肯用他来搞一个玩物,那些人怕不是精虫上脑了。
他慢慢看下去,结果发现,精虫上脑的人好像还不少。
很多人都为了让艳骨展示“真正的风采”,用高阶玄冰搞了覆雨果来,喂给有艳骨的人。
秦舟:“……”
哇哦。
这些人里有魔道之人,也有仙门修士。都到了这份上,应该不是什么风俗败坏,而是完全被艳骨控制了。
秦舟抿了抿唇,继续看下去。
因为秦过给他开了权限,所以他还能看到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说,有什么人把多少覆雨果,喂给了什么艳骨之人。
秦舟一个个地看着,他试图找出些什么。比如说,看出艳骨和覆雨果之间的刺激循环究竟是什么样。
从前拥有艳骨的人,都是一些地位不高的人,而且没有修真的经历。
有君渐书这么个蓬莱宫主在身边,秦舟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挣扎一下,说不定就死不了了呢。
他精心找着,最终发现了个奇怪的人。
一开始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艳骨之人。这人身怀艳骨,却从来没有在人前露过面,而且最终的死因也十分模糊。
而且他死的时间,和圈.养他的人,时间并不一样。那人好像养了不少怀有艳骨的人,却没有如人们所想的那样很快和艳骨之人一起死去,精神也没有特别差。
怀清散人。
秦舟记下了他的名字,去找了关于他的生平。
怀清散人自幼就是个散修,后来在方丈洲定居,后来白手起家创造了一个药宗。秦舟很快就认出来,这个药宗正是落霞谷原本归属的地方。
沐风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闪过了片刻,秦舟很快继续看下去。
怀清散人似乎养了很多艳骨之人,但是并没有人见过那些人。这么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他是个医修,怀着医者之爱,可能只是为了救治那些备受艳骨的折磨的人才将他们接回医宗。
秦舟继续看,发现怀清散人在接手了另一个破落医宗的卷宗后,就闭关了一段时间。出关以后,他没有过太久就陨落了,至今没有人知道他死在了什么地方。
有些奇怪……秦舟默默将这个人的名字记在了心里,伸了个懒腰,准备今天先到这里再说。
秦舟觉得,他可以去问问沐风了。
他只是个门外汉,自己脑子一热乱琢磨也不是好事。问问知情人,说不定能得出更多的结果。
秦舟于是马不停蹄地又跑回了两个长老的住所。
沐风这时候刚好观察完两个长老的情况,正从里面出来。
碰着秦舟出来,沐风笑了笑:“怎么又回来了?是沐风魅力太过,才让大公子恋恋不忘?”
被他的话一说,秦舟心里也放松了些,他笑道:“沐长老可得收收自己的魅力,要不然哪天我把宫主忘了,只惦记着你,可就不好了。”
沐风笑着:“大公子过誉了,我哪能和宫主比。”
他从药囊中取出了一茎草药,交在了秦舟手里:“大公子气色不佳,恐是思虑过多,郁结于心。可以点燃此香,有助于舒缓心情。”
“多谢。”秦舟也不推辞,接过草药时,一抹轻轻的香气荡了开来。
秦舟轻咦一声:“这香气我闻过。”
“那大约是在天枢殿中燃的。宫主有时会受思虑困扰,用的也是这一味药。”沐风道。
确实是在天枢殿。秦舟嗯了一声,将草药收在了乾坤戒中。
他又道:“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沐长老,不知沐长老可有时间?”
“定然是有的。”沐风笑了笑,“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还得请大公子先带我去你殿中做个客。”
两个人于是聊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并回了秦舟的殿宇。
其实秦安月从秦舟出了藏经阁就一直在为他引路,此时多了个沐风,她也毫不介意。她引路时就像是一个影子,若是不特意注意,几乎毫无存在感。
秦舟于是更加迷惑,秦过究竟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姑娘的。
不过现在不是迷惑的时间。回了殿宇,确认秦安月没有跟着后,秦舟便开门见山地问:“不知道沐长老知不知道,怀清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怀清师祖……”沐风略微思索了一下,微微垂下头去,“他是千年以前的人物了。我从师父师伯的叙述之中,觉得他是个心中有大义,且十分受人爱戴的医者。”
“那你知道他的死因……”秦舟道。
沐风微微仰头,分明看不见,却像是盯着秦舟一样:“大公子是怀疑,怀清师祖并没有死?”
“我没有证据。”便是没有否认怀疑。
沐风摇头:“不可能。虽然不知道他葬身的地方,但我们原本医宗之中,他的本命玉牌早已破碎了。他不可能还存活在这个世上。要么是飞升了,要么悄无声息地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去了。”
“这样么……”秦舟轻轻叹了一声。
若是怀清散人还在,他能够多知道很多东西。
其实他对于怀清散人的生死,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他真正怀疑的是,怀清散人自己很有可能就是个身怀艳骨的人。
在玉简的记载中说,怀清散人仿佛有一味秘药,服用下去以后,就能让他的实力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这也是他以一届散修的身份,能够在方丈洲之中博得自己的一席之地的原因。
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是,怀清散人的人缘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几乎只要他有需要,就会有人来主动帮他。若是他的意志稍微差一些,恐怕就会成为一方祸害。
但是他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一点都没有。
像是察觉到秦舟的思虑,沐风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忽然问起了怀清散人,而是对他道:“我之前在两位长老那处,听见了一些关于大公子的闲言碎语。”
秦舟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只笑了:“闲言碎语,说我的传说怎么止小儿夜啼的吗?”
“从前是,但今天好了些。”沐风笑了笑,“路过的小孩子,没有再把你当绝世大坏人骂了。”
秦舟哭笑不得:“那我还得谢谢他们?”
沐风说的事情,也是他不想在秦家乱窜的原因之一。作为秦家的“叛徒”,秦家人对他的恶意最大,秦舟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在大街上被人骂的场景。
“这是好事,”沐风慢条斯理道,“说明大公子的名声在一点点变好。相信很快大公子就能洗清名誉,重新名正言顺地回到秦家。”
秦舟随意瘫在座位上,苦笑:“回到秦家就不用了,我能回蓬莱宫就够了。”
沐风也笑:“那更容易了,只要宫主开口,大公子随时可以光明正大地回蓬莱宫。”
秦舟无奈地摇了摇头。
名正言顺地回到蓬莱宫,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实在有些难。别说他现在的名声这个样子,就算名声好了,以后让人发现了他身上不知何时被种了一块艳骨,恐怕也要陷入一阵舆论的风波。
“大公子从藏经阁中出来以后,思虑多了不少。”沐风给两人各泡了杯药茶,平和道,“若是有什么烦恼,不妨与我说说。我虽然未必能帮大公子解决,但开解几句还是可以的。”
确实该和沐风谈一谈了。
君渐书瞒着他艳骨的事情,他再瞒着君渐书,这样互相隐瞒下去,还不知道要错过多少可能有帮助的信息。
秦舟喉头微涩,慢慢开口:“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
“请说。”沐风缓缓摊起一只手。
秦舟:“我想问,沐长老准备何时回蓬莱宫?”
“治好了秦家的病人就回。”
“那两位秦家的长老?”秦舟问。
沐风点了点头。
秦舟连珠炮般问:“如何能算是治好?治好后如何保证他们不会复发,需要观察多久?”
沐风笑了笑:“这没有定论。”
秦舟将胸中的郁气发出去了些,喉头终于不再干涩。
他于是缓缓问:“敢问沐长老,你口中需要时时看顾,不知何时能够医治好的病人,究竟是那两位长老……还是我呢?”
沐风端起茶盏的手顿了一下,缓缓问:“大公子知道了什么?”
“不多,也就是艳骨。”秦舟的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对于艳骨实在是深恶痛绝。
沐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起身,从药囊中取出安神的药草,慢慢点燃了。
让人放松的香气很快弥散开来,沐风将香炉安置好了,才回过神来回答秦舟:“大公子需保持平心静气,大喜大悲对身体不好。”
秦舟微微抿唇:“好。”
沐风略想了想,问:“大公子方才问怀清师祖,是怀疑他在艳骨一道上有研究?答案恐怕会让你失望,他的手札里没有留下和艳骨有关的东西。”
秦舟却摇了摇头,直言道:“我不是怀疑他想医治艳骨……我只是怀疑,他本身就是身怀艳骨的人。”
沐风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了一些。
秦舟也知道他这话说的不对。就像是指着人家祖宗骂这是个贱种一样。就算沐风不在乎这些,心中怕是也不好受。
“抱歉,我有些不太对劲,刚才说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秦舟勉强笑了笑,声音之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诱人的沙哑,“沐长老先回去吧,我需要自己静一静。”
沐风却没有答应他,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理智告诉他,现在只是大公子的艳骨有些发作了罢了,他应该让大公子平心静气,将艳骨压制回去。
但是艳骨散发出的这丝气息,竟勾起了他一丝有些久远的记忆。在他当初从落霞谷之中出来时,他的恩人身上,是不是也有过这种气息?
他道了声“失礼”,走到秦舟身边,执起他的手腕,认真把脉起来。
沐风温柔的灵力围绕在秦舟的周身边,看不出一丝被冒犯的怒火。
最后,沐风将灵力收了回来,询问秦舟:“恕我冒犯,不知道大公子是不是想过控制艳骨?”
秦舟:“好像……没有?”
他甚至刚才还小小地引发了一次艳骨。
沐风却道:“不是克制,而是想控制他,为自己所用。”
这倒是有。
其实就算现在,秦舟也没有放弃将艳骨收归己用的想法。
横亘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从来就不是艳骨无法使用,而是无法克制它的副反应罢了。
听了秦舟的答案,沐风微微抿唇:“既然如此,我可能医不了大公子。”
秦舟咬了咬牙,刚想问沐风,是不是他擅自控制艳骨,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后果。
却见沐风陡然笑了:“若是大公子想将它化作灵骨一般使用,那么在修炼一道上天资平平的沐风,当然就不能帮上你了。但是在此间事了后,我会去医宗之中寻找师祖的手札,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关于艳骨的记录。”
秦舟没想到他改变的如此之快,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那就……多谢沐长老了。”
“不用谢。”沐风微微垂下头,摇了摇头,“我希望事情真的如大公子所想的那般……那样便能皆大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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