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够分辨的出来,傅延现在对他敌意很大。
他有一种预感,傅延会不会是把君渐书的锅扣到他头上来了。
毕竟在傅延的眼里,君渐书是不会错的,要错也只能是他错。
秦舟感觉自己很冤。
秦舟很委屈。
但是他还是首先问了一下傅延,君渐书做了什么。
傅延于是给他讲了一遍,君渐书做了什么。
神情之冷酷,语气之疲惫,就连对君渐书的崇拜都不能让傅延再为他说话。
毕竟君渐书是强抢了旁人求了数百年的宝物,甚至还包含了旁人的传家之宝。因为君渐书这一搅和,现在方丈洲的局势乱的要命。
霸道荒唐到这种程度上的散仙,修真界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出过。
秦舟听完了以后,比起为自己喊冤,他反而更想笑。
他清楚地知道,君渐书这种做法太不对了,太霸道了,太不为全局考虑了。
可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但他最终没有笑出来。
这种事情,自己偷着乐就够了,要是再大摇大摆地嘲笑傅延一番……秦舟觉得自己以后很有可能收获一个不死不休的仇家。
他甚至还帮傅延痛心疾首地抨击了一下君渐书这种做法。
“怎么能全部拿走呢!应该留一点儿,懂不懂可持续发展!”
傅延:“……”
合着薅一把不够,以后还想拿?
面对傅延几近控诉的眼神,秦舟只能当做没看见,干笑着道:“你看这魔渊的封印它多好看啊,又大又圆哈哈哈。”
傅延知道他就是顺嘴一说,也不和他计较。发现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他便提出要出去转转:“我去试试联系一下宫主。”
“行。”秦舟给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傅延于是朝着传承之地外走去。
他试着寻找君渐书的气机,发现现在能够联系道君渐书了。
他于是试着朝君渐书传音:“宫主——”
话刚出口,他就感觉到身后有人一阵风一样奔来。
和他一同而来的,还有一缕精纯的魔气。
出于求生欲,傅延往旁边飞速一躲,却将人和魔气都给让了出去。
秦舟朝他快速道:“要是君渐书来了,你记得和他说我追魔气去了,到了地方会给他法传讯符,我没有乱跑!”
紧接着,人和魔气就都消失在傅延的视野里。
傅延:“……”
傅延对着传音符那边:“就是这样,大公子刚才在传承之地修补魔渊的封印,现在走了,宫主应该听到了。”
君渐书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傅延顺从地应了一声,传讯符断开以后,他才反应过来。
他刚才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机会,和宫主说一下,不要让他再在秦家待着了来着?
君渐书将传音符烧去以后,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他之前刚发现师尊失踪,便到天璇殿,借着玄青,联系到了天道。
刚才他已经在天道那里,得知师尊暂时没有事情。
但是本着羊送到自己面前,不薅一把羊毛对不住自己的原则,他朝着天道讨要了一些好处。
虽然很少有人注意到,但君渐书的实力,之前已经被天道压缩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如今的他,比起全盛时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甚至就连之前被他重伤,至今没有恢复的玄冥,都能和他有一战之力。
君渐书在很久以前就发现,这个世界的法则便是,达到渡劫期,便一定要引出天劫,飞升上界。
不然渡劫期的灵力溢散的比从前要快得多。他很快就会变得虚弱,从而重归天地。这也是为什么修者里,化神期很长,而渡劫期极短。大部分人以为是渡劫老祖想要快些飞升,却不知这一层。
但是那时候,君渐书不想飞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对于飞升没有特别的执着。
到了后来,当秦舟性情大变以后,他便有了更想要做的事情,对飞升彻底失去了执念。
但他也不想死。于是在魔种进攻蓬莱宫时,他故意放了玄青过去,将天道咬掉了一角。
从前天道对他亲善,但他永远只是天道手里的一个棋子。只有掌握了天道的死穴,他才有资格和天道叫板。
有了玄青这个赌注以后,天道对于他,果然比从前宽容了许多许多。
但与此同时,他的修为进展变得很慢。
他从化神期到达渡劫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若非后来魔种再次来袭,天道需要自保,他可能终其一生都只是个化神修士。
将师尊的灵骨拔除以后,君渐书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惹怒天道,也一定要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他还有大好的前途。若是这么飞升上界,继续修炼,说不定有一天,他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制造出一个新的世界,新的天道,新的、听话的师尊。
但他没有。
还好他没有。
师尊回来了,以一种比他所有的预想都要好的形式。
而且借着师尊的东风,他又狠狠坑了一把天道,让它再次放宽了对自己的限制。
原本他以渡劫期之身停留在修真界这么久,早就是风中残烛,活不了多久。但现在,他至少再撑个一两百年。
感受着久违的力量流入体内,君渐书轻轻捏了一个法决。
下一瞬,他的身影消失在天璇殿中。
再一次被当做召唤天道的工具龙,并且被用完就扔的玄青:“吼?”
·
秦舟有点烦躁。
他在修补魔渊的封印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到,竟然会有一缕魔气,就附着在魔渊的封印之上。
在他动封印的时候,魔气就顺势跑了出来。
要是放着不管,这玩意儿很快就能发展成为第二个魔种。
他原本想将这种追捕的麻烦事扔给傅延处理的,但是想到傅延前些天刚被魔气入体,秦舟还是放弃了。
反正魔渊的封印再修补也不能续几天了,他就将修补的法术了结,紧跟着追上了魔气。
这魔气显然并没有获得魔种那么高的意识。
但是它有十分明确的目的地。
这就很有意思了。
秦舟紧跟着它,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找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他的预感是对的。
当秦舟在方丈洲的边缘,即将被一群入魔的妖兽围攻时,他有点笑不出来了。
魔气混入了这群妖兽,他看着这些凶神恶煞,想将他拆吃入腹的妖兽,开始思考艳骨对这么多妖兽有没有用处。
毕竟这些妖兽入魔以后,已经失去了灵智。秦舟能够保证自己的艳骨对神志清醒的妖族有作用,但是对于疯子……鬼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秦舟轻叹了一声,还是主动迈入了妖兽的包围圈。
他处在一个马鞍形的山谷处。
他追着魔气到了这里,魔气却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前藏匿在这里,一个个如同小山一般高大的妖兽。
这只是第一印象。秦舟定睛一看,发现这些妖兽之中,还有很多细小,却压迫感极大的妖兽。
秦舟被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妖兽围在中间,召出了舜弦琴。
他一边拨弄着琴弦退敌,另一边观察着这个山谷。
这里是方丈洲和魔界的交界处,这些入了魔的妖兽,应该是没有办法突破两界之间的屏障,从而滞留在这里,等待时机进入魔界的。
也有可能是专门被魔种安排着,聚集在这里,为日后毁灭世界做准备。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他们来说都是个坏消息。
魔气既然能够以出了传承之地,就直愣愣地往这边赶,就说明魔渊之中的魔物,显然有途径知道修真界的情况。只要它们能够从魔渊之中出来,迎接修真界的,将会是极其迅速的灭顶之灾。
而他现在显然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将魔渊的事情公之于众。
如果说了,虽然能够起到一定的提醒作用,但是更有可能的是,催发出许多狂徒。
毕竟只要飞升,就能离开这个世界。比起留下来拯救世界,飞升的性价比高多了。
在这种强烈的需求之下,修者会做出什么,简直难以想象。
能够飞升的,会尽力带走宝贵的资源。本不能飞升的,为了活命,也会拼尽全力掠夺资源。搞不好连魔族都没有出来,修真界就直接被这群人给搞坏掉了。
到时候他和君渐书,是去对付魔族,还是来管这些修者?内忧外患,最为致命。要真成了那种情况,秦舟肯定会对着修真界留下一句“对不起,没救了”,然后找办法和君渐书一起飞升。
秦舟心累地划着舜弦琴,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勉力将这些妖兽控制住了。
他现在的灵力,恢复了从前的水平,又加上君渐书给他灌的那么多天材地宝,大约也是到了化神期的水准。
而对面随便拉出来一个妖兽,都可能比他的修为高。秦舟觉得自己能勉强将它们控制住已经很好了。
若是想要将这些不稳定的东西给杀了,估计他在这里耗上三天三夜都做不到。
秦舟真的想用艳骨试试了。
就是有点奇怪。虽然说到底都是精神类的法术,但是精神控制和“诱惑”妖兽,前者听起来很厉害,后者总感觉好像会发生什么很惨的事情。
“诱惑”千百头妖兽……秦舟有点头皮发麻。
但一时之间,只有这种方法能用了。
他轻轻叹了一声,激发了艳骨。
霎时间,一股清香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一阵风吹过,却没有带走半分香气。
因为秦舟被一件法袍蒙了个彻彻底底。
君渐书刚使了个法术传送过来,还没来得及震惊于周围高阶妖兽的数量,就嗅到了师尊身上的味道。
师尊想用艳骨控制妖兽,让那些妖兽“爱上”他?
绝对不行。
君渐书帮秦舟操纵着舜弦琴,凑在他耳边,语气里有点委屈:“师尊不要对它们用艳骨。”
即使头被蒙住了,秦舟还是非常准确地捶了君渐书一把:“你要是来早一点,我不就用不着这么搞了吗!这些妖兽都被魔气操纵了,你快点把它们清理掉。”
君渐书帮他把头上的道袍扯掉,点点头道:“舜弦琴我用吧。”
这人用了舜弦琴那么久,确实应该比他要手熟。秦舟爽快道:“行。我用竹青剑就行。”
君渐书于是将舜弦琴引过来,轻轻拨弄上琴弦。
在这一刻,君渐书和舜弦琴都一分为四,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去了。
秦舟在原地笑了:“厉害。”
不是说君渐书能将舜弦琴一分为四,而是觉得他一分为四以后,每个分.身都还能有渡劫期的修为,十分厉害。
有了君渐书在,这场战打得十分舒心。
他只能勉强牵制的妖兽,在四个君渐书的帮助之下,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毫无反手之力地杀灭。
秦舟一剑捅穿一个妖兽,剑尖上的血珠还没有被甩干,就已经刺入了下一个妖兽的身体。
回头时,却见四个君渐书都在看着他的方向笑。
妖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不过魔气还没找到。
秦舟回了他们一个笑,便继续去挑妖兽身体里的魔气。
结果发现,那一缕魔气为了控制更多的妖兽,已经把自己劈开变成了无数份,混杂在每个妖兽的尸身里。
要是不把这些妖兽的尸身都清理了,魔气便还有可能凝聚起来,重新祸害修真界。
“怎么了?”君渐书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在秦舟的肩旁问。
秦舟于是将魔气分散的事情告诉了他,又叹了口气道:“太烦了。我还要画一个好大的除魔阵法,才能把它给消灭。”
君渐书哦了一声:“那你画。”
秦舟气得骂他:“不肖徒弟!”
君渐书只是笑,秦舟也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去画阵法。
他画的是一个他曾经教过君渐书的阵法,等到全部阵旗插好了以后,他朝着君渐书挥挥手:“任任,借个火。”
他原本的意思是,君渐书灵力比他充足,让他帮忙把阵法激活。
没想到君渐书先是飞过来,挟着他飞上天空。
而后指尖一点,舜弦琴的琴波便朝着下面荡去。
紧接着,秦舟画的阵法,真正燃烧了起来。
那种颜色很好看,像是熊熊燃烧的橙,又带了血般的红。
秦舟被君渐书搂着,看着底下熊熊燃烧的妖兽尸身,唇角忍不住上扬:“真暧昧。”
火焰的颜色是暧昧的颜色,身旁的人是想和他暧昧的人。
君渐书轻轻握住秦舟的手,带他飞上山谷。
秦舟看够了火焰,回头问君渐书:“这个火待会会自己灭掉吗?”
君渐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会。”
“那我们走吧。”秦舟伸了个懒腰,上下左右地晃了晃胳膊,“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呢,我现在一点头绪都还没有。”
“师尊有看一场烟火的时间吗?”君渐书忽然笑着问。
秦舟反应了一下,点点头:“也是,这火这么漂亮,不多看一会儿挺可惜的。”
其实不是看不上火可惜,而是走了之后就没有办法和君渐书这么腻歪了,没享受够,秦舟觉得自己亏了。
他笑嘻嘻地,直接坐在了悬崖旁边,撑着手看火焰熊熊燃烧。
其实妖兽的尸身烧的差不多了,火焰应该很快就会灭掉。秦舟刚想让君渐书过来陪他一起,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好好放松一下,就发现君渐书走到他身后,伸手朝着谷底使了个术。
谷底的火焰陡然一变。
原本只是扭曲的火焰,如今仿佛有了实体。
一个个橙红色的小灯笼,从妖兽尸骸烧成的灰上升起,霎时间极为壮观。
秦舟轻轻惊叹:“花灯。”
“每一盏灯,对应着一只妖兽的身体。”君渐书轻轻坐在秦舟身旁,笑道,“这是你的花灯,师尊。”
他说完后,却发现秦舟像是没有听进去一样,只眼睛晶亮亮地看着从谷底升起的花灯。
仔细一听,发现秦舟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百五十、一百五十一……”他转头看了君渐书一眼,忽然笑了,“完了,我数到哪里了来着?”
他撑着手,双腿耐不住寂寞地晃,看起来像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秦舟往君渐书身上一歪,又开始数了起来。
君渐书刚疑惑,师尊是不是想起来自己数到了哪里,便听见这人嘴里又开始从一数起。
重要的哪里是数花灯。
君渐书轻笑,陪着秦舟一起从一数起。
秦舟好气又好笑地看向他:“我刚才都数了好多了,你又从一开始数,我前面的都忘完了。”
君渐书眼带笑意,语气无辜:“从一数不可以吗?那要不然……从一百开始数?”
“哪有这么数的?”秦舟鄙视地数落他。
君渐书笑:“我就是这么数的。”
秦舟于是佯怒,不去理他,自己数起来。
无数灯笼朝天空升起,第一只花灯经过秦舟的高度时,秦舟还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
君渐书握住他的手,将人揽在自己怀里:“我在师尊身旁,师尊却想去碰花灯?”
“这有什么关系?”秦舟嘴上说着,却老实地待在他怀里。
花灯逐渐从山谷之中飞出,慢慢逸散开来。
秦舟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它们飞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在以前的世界里也看过灯盏,孔明灯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开心的。
开心到他回头看着君渐书,越看越顺眼,就朝着人的脸上啄了一口。
君渐书在他没来得及撤开时就回亲了一口。之后两人耳鬓厮磨,便是没有亲吻,气氛也暧昧得很。
在花灯都飞出山谷以后,君渐书忽然贴着秦舟的耳朵道:“我说过要给师尊看烟火的。”
秦舟的眼睛乍然亮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
花灯很有规律地,隔几个便炸成了一个烟火。
烟火的寿命极短,在秦舟看清后,便消失于无踪。紧接着,又有一批花灯同时炸开,将自己最精彩的模样展示在天空之中。
秦舟这才发现,这些花灯在飞上来时,也是有着规律的。
这样陆陆续续地炸了一会儿以后,剩下的花灯,在同一时间炸了开。
仿佛无数微小的烟花,同时爆开。
秦舟眼中全是亮亮的倒影。
他被震撼得什么都忘了。
正在这时,他听见身后的人叫了他一声:“师尊。”
秦舟回过头去,便见君渐书笑着看向他,眼中的温柔浓的化不开。
“秦舟,我心悦你。”
秦舟像是被他的眸子吸引了进去,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在君渐书的眼中,看见了漫天的焰火,从绽放到消退。
唯一不变的,便是他的模样。
秦舟最后也没有动,他只是笑。
他觉得自己笑得有点傻。他在君渐书的眼睛里全看见了,自己的嘴上扬的好厉害,好像要把脸都给扯烂了,看起来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即使傻,他也想笑。
秦舟认真地注视着君渐书,君渐书也如此珍重地看着他。
“我也一样呀。”
秦舟最后,轻轻地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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