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衡门下(03)
第八十三章
和老爷子商议完婚事, 霍斯衡从主厅出来, 看到木鹤在湖边喂鱼, 张管家张长陪在她身后, 三人有说有笑的, 他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张长喊道:“衡少。”
木鹤回过头:“谈完了?”
两盏电灯泡自觉熄灭。
霍斯衡“嗯”了声, 抬手取走她头发上的一片小黄叶,食指一弹,弹进了湖里, 傻乎乎的鱼儿以为是饲料投喂,争先恐后地游来,深绿色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木鹤忍俊不禁, 将手里的饲料全撒下去, 随意拍拍手,霍斯衡从兜里掏出手帕, 细致地帮她擦干净。
“刚刚张长跟我说, 在我被房东赶出来, 流落街头那晚, 累得在公交站睡过去时,有辆车加速经过, 路面积水打湿了我的裙摆和靴子, 然后, 做好事不留名的某人就出现了。”
木鹤清了清喉咙:“听说某人不仅帮我擦了水渍,还以牙还牙地把人家司机扣下来, 让他站在路边,直到他被一部大货车溅起十米高的水花淋成落汤鸡才得以恢复自由。”
霍斯衡似笑非笑地扬起眉梢:“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元宵夜探望尤阿姨,狗仔拍到我们拥抱的照片,你花了双倍价钱买回照片,哦不,是相机。”
张长透露的第三个真相是,在霍斯衡接手霍家之前,他就已经着手筹备鹤桥的项目了,而她印象中关于金兰江的事,只在他跟前提过寥寥数语。
没有女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将她摆在心间珍而重之对待的男人。
外界都传霍四少生性冷峻,手腕了得,城府深不见底,只有木鹤知道他的柔情,比日光暖,比春水绵长,她何其幸运能陪他走完余生。
木鹤伸手抱住他的腰:“郗衡,你怎么这么好?”
霍斯衡嗅着她发间清香,吻蜻蜓点水似的落下:“我眼光更好。”
木鹤听出言下之意,颊边笑出两朵甜甜的小梨涡:“你说得对。”
娶到她,是他三生有幸。
“还要去别处看看吗?”
霍家占地面积广阔,一时半会看不完,木鹤挽上他手臂:“想看你住的地方。”
霍斯衡带她抄近路,不到五分钟就到达目的地,木鹤跨进门槛,环顾四周,啧啧称奇:“你一个人住这么大院子啊?”
光是前院,用来跑马都绰绰有余了吧。
“以后不是有你陪着住么?”
也对哦。
可也大得过分了。
木鹤兴致勃勃地走了一圈,最后来到霍斯衡的房间,看到古香古色的木床,忍不住扑上去,柔软的被子承受住她的重量,她在上面开心地滚来滚去。
霍斯衡调侃道:“一张床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木鹤面色飞红,轻咬下唇:“这是你的床啊。”
是从未和人分享过的私密所在。
霍斯衡脱掉外套,躺上去,她窝进他臂弯里,说了一会儿话,睡意袭来,眼皮自动合上,迷糊着失去意识。
木鹤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加上有他在,身处陌生环境也全无不适,睡得格外踏实,还做了个美梦,可惜一醒来就把内容忘得干干净净。
她的注意力都被床边的男人吸引过去了,他正专心致志地翻阅着文件,修长漂亮的手轻捏着纸边,赏心悦目,窗外透进来的光在那深邃的俊脸上笼了一层蒙昧光影,衬得神色柔和了几分。
尽管衬衫扣子系得严严实实,独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是挡不住的,欲盖弥彰。
霍斯衡轻笑:“好看吗?”
木鹤拥着棉被贴上他后背:“你后面是不是长了眼睛?”
霍斯衡握着钢笔,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又拿起另一份文件:“长没长你不是最清楚?”
木鹤努努嘴,看到桌上堆得跟牛津字典般高的文件,幸灾乐祸道:“积压了不少工作啊。”
霍斯衡反手去揉捏她的腰,木鹤连忙求饶:“好了,我不闹你了。”
她靠着他,安静地玩起手机来。
六点不到,天边出现一颗亮星,霍斯衡处理完文件,偏转视线,见她在玩消消乐,似乎遇到了难题,眉心皱着,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两下,系统便提示通关了。
木鹤恍然大悟:“这么简单?”
霍斯衡向来以打击她为乐:“是你太笨。”
她威胁似的环住他脖颈:“信不信我抽出四十米的砍刀?”
他淡淡地问:“你舍得?”
木鹤:打扰了。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靠近,停在门边,是张长:“衡少,年夜饭准备好了,可以入席了。”
“这就过去。”
“等等。”
木鹤慌了,拉住他的手,“我还没梳洗打扮!”
霍斯衡看看手表:“十分钟够吗?”
“够够够!”
木鹤争分夺秒地换衣服补妆,对着镜子检查一遍,“好了,我们走吧。”
霍家总共六房,加起来有近百人,热热闹闹地坐了整个大厅,木鹤刚进门便收到了众人的注目礼,她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该怎么称呼,总之跟着霍斯衡没错的。
他们坐的是主桌位置,以霍老爷子为首的六位族中长辈已坐定,木鹤暗想,居然连霍斯衡的父亲都没资格和他同桌吃饭么?
家规森严,霍老爷子和霍斯衡没发话,其他人一概不出声,氛围格外严肃且微妙。
佣人们接连上完十八道菜,霍老爷子讲了一番吉利话后,开始介绍木鹤:“这是斯衡的未婚妻。”
木鹤椅子没坐热,落落大方地站起来接受各种礼貌的问候。
隔着几米外的丁以茉唇边泛起嘲弄的笑,木鹤回丁家时她找了个理由去外婆家,谁知还是躲不过,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未免太讽刺了。
她真不甘心啊。
霍斯衡是她先看上的,凭什么木鹤横刀夺爱,后来者居上?
她原本在丁家受尽宠爱,如今小家分崩离析,二伯父的态度急转直下,满心满眼只看得到女儿,丁家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如今看来,霍家更没有。
木鹤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丁以茉越发酸意翻腾,有过无数个恶毒的念头,甚至想过玉石俱焚,可她不敢得罪霍斯衡,唯有一忍再忍。
扭头看到身旁的未婚夫霍斯越盯着木鹤,目不转睛,丁以茉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用鞋跟碾压他的脚,霍斯越吃痛,凑近她,压着声,咬牙切齿地问:“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疯?”
丁以茉含着泪说:“我眼瞎了。”
霍斯中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六弟和六弟妹感情真好。”
比起主桌装模作样的那对顺眼多了,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也不会相信霍斯衡会对一个女人有真心,无非是想借着跟丁家联姻巩固势力罢了。
呵呵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跟他玩什么聊斋?
霍斯文坐在小孩堆里,心情跌落谷底,一年中他最讨厌的日子就是除夕团圆夜,霍家藏污纳垢,他是最大的污点,同时是最异类的存在。
七岁那年,一份亲子鉴定书揭开继子继母不为人知的难堪秘密,父亲变成爷爷,哥哥变成父亲,虽然为了不扬家丑,他仍保留霍斯文的名字,但人生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东窗事发,生母自杀,生父出家为僧,从那时起,霍斯文便成了游离于霍家之外的孤儿,自暴自弃,坏事做尽,直到霍斯衡回国,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幡然醒悟,重回正道。
“文哥,”小孩叫他,“可以吃菜了。”
霍斯文回神,勉强扯出一点笑:“嗯。”
各人各怀心事地吃完了年夜饭,霍老爷子亲自分发红包,小辈们一改沉闷,笑逐颜开,道谢声接连起伏,木鹤额外领到鼓鼓的红包:“谢谢爷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霍老爷子听得高兴,意味深长地说:“争取明年能多拿一个。”
木鹤羞赧地瞥向霍斯衡,他回道:“爷爷,我都不急,您急什么?”
“我在你这个年纪,儿子上小学了。”
霍斯衡毫无诚意地夸道:“那爷爷您真厉害。”
木鹤极力忍住笑。
红包到手,所有人就散了,没有平常人家年夜饭后和乐融融的聊天谈笑,或者打牌、看春晚,木鹤跟霍斯衡回到他冷冷清清的院子,得知富春城禁止放烟花,她幽幽叹息:“所以,这就算过年了?”
霍斯衡变戏法般拿出一盒仙女棒,她惊喜地跳起来:“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他往她张开的手心里放了一个棒棒糖,菠萝味,正是她小时候吃的那种,万千喜悦映入木鹤清澈的眸底,如同耀眼星辰:“郗衡,我太爱你了!”
“没有实际行动表示?”
“没有。”
木鹤剥开包装纸,一口咬住糖,等甜意扩散开再拿出来,趁他不备,揪住他衣领,拉低,踮脚吻上去。
院门外的霍斯文生生刹住脚步。
深吻终了,木鹤从霍斯衡裤兜里摸到打火机,点燃仙女棒,火花迸射而出,她拍了张照片发到微博——
木鹤V:新年礼物,棒棒糖和仙女棒
一分钟内刷出上万评论,她无暇去看,挥舞着仙女棒转小圈圈,玩得不亦乐乎。
霍斯衡目光紧锁着她,唇边噙笑,满脸的温柔宠溺。
霍斯文跟着笑了,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四叔四婶,大概是冷冰冰的霍家里唯一的暖色吧。
在寒风里站了许久,等到他们进屋,他才转身走开。
木鹤余兴未消,跑去朋友圈看别人的烟花,谭绵打来电话,她划开接通:“绵绵,新年快乐。”
谭绵直接丢了一枚炸弹给她:“央央,你的小号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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