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芙就只是笑笑不说话。
小皇帝也大了,有心思了。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是个皇帝都不愿意被按在下头,反抗是可以理解的。
但关芙也没什么想跟他说的,非常嚣张跋扈地带着游娘和裴缙君闯入宴席。
游娘呵斥宫婢:“还不设座!”
于是宫里的人立刻滴溜转了起来,不过少倾,公主的坐席就安排好了。
关芙坦然入座:“歌舞继续。”
皇帝脸色有点难看,求助的目光看了一眼冯家主,很快掩饰过来,点了点头:“阿姊说的是。”
暗地里手背青筋直冒。
敢这么对待他的,也就新平公主和史益两个人了。他深呼吸,想到他们俩的下场很快就会凄惨,脸色好看了起来,看着歌舞,脸色忽阴忽晴。
关芙喝茶暗笑,这养气功夫,还不到家。
太年轻了。
场上各怀心思,但眼神飞来飞去,还是有人看见了裴缙君。
裴缙君的美无人可以抵挡,一眨眼的功夫,王家家主眼睛就直了,冯家主后面坐着侍奉的后生,也是直勾勾地盯着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场上歌舞的美人都很美,但一比就俗得让人看不下去第二眼了。
史益心里一方面很得意,毕竟裴缙君是他的战利品,是他的东西,另一方面又有点恼怒,于是就大声咳嗽:“咳咳!”
关芙嗤笑道:“驸马老了,身体不行了。”
史益噎了一下,瞪了她一眼,然后柔声对裴缙君说话:“缙君,你来我身边,我这边看歌舞更方便……”
关芙拿起桌子上的白玉酒杯就扔到地上,啪嗒一声脆响,上好的美玉摔成碎片。
场中歌舞的美人吓得一哆嗦,不敢动了。
关芙冷笑:“闭上你的嘴,吃你的东西!”最后一顿断头饭了,还瞎哔哔。
又呵斥歌舞伎:“继续!”
美人们重新僵硬而尴尬地舞动起来。
裴缙君对场上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兴趣。
她不冷不热,沉静坚定,往那一坐仿佛跟场上这些勾心斗角的王八是两个世界的人似的,更让人心驰神往。
关芙看着歌舞,手指在桌案上打着节拍,新的酒杯换上来了,游娘替她斟酒。
小皇帝尴尬地说话:“啊……众卿……”
新平公主来之前说到哪儿来着?
他磕巴了两句,还是下手冯家主打了圆场:“此次开宴,是陛下对臣等的优容宽待,臣等感佩于心……”
皇帝连忙道:“对,对。”
史益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同样是跪坐的坐席,别人都正正经经端正跪坐,只有史益一个人,坐没坐相,一条腿膝盖支起来,另一条腿长长地伸出去,跟拼了命要绊倒跳舞的美人似的。
他这么一吭哧,小皇帝脑门上青筋一蹦。
勉强他才压下去,想起了本来商量好要说的事:“关于永州兵变之事,不知大司马有什么意见?”
一说话他就后悔了,这遣词造句太弱气,不够有帝王之相。史益还以为他怕了呢。
但后悔也不敢重新语气粗暴地说一次,屏住呼吸听着。
冯家主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做出一副为国担忧的忠直之态。
陈王两家赶紧跟上。
史益眼皮都懒得抬:“我麾下三十万男儿必保陛下江山永固。”
想从他手里染指兵权?闹什么?
兵家之事皇帝问都不该问,永州兵变的事他早就得了信,不过是缓两日,一去就能踏平永州。是他记挂着抢回来的裴缙君还没能得手,这才迟迟拖延不去罢了。
想到这儿,他坐直了,使劲瞪新平公主。
这个婆娘……
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迷了魂似的体恤缙君新寡,宽容了她些时日,结果一宽容就宽容回了公主府,公主就把缙君从他手里抢走了!
早晚有一天他得把这个恶婆娘杀了!
这么一发气,他就没看见皇帝迅速地和冯家主交换了眼神。
冯家主笑着说:“大司马勇武无双,我庆国上下皆知之,只是大司马也是诸事繁忙,何不让众臣也为陛下分忧?这也是为大司马效力了……”
史益虽然色字当头,但还没糊涂到有人想碰他手里的骨头都没感觉。
作为一个政治动物,护食是本能。
他把另一条腿也摊开了,冷冷地打断了冯家主的话:“冯静老儿,此话休要再提,我宝刀不老,何必一事托付二主!有我一日,此话休要再提!”
冯静就闭上了嘴。
他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大司马此话当真?”
不知道从争论的哪一句开始,歌舞就彻底进行不下去了,美人们悄悄地退了下去。
冯静一句话说完,殿内竟然隐约有了回音。
皇帝不安地在椅子上动了动。
氛围变得紧张起来,游娘敛眉,状似无意地护在关芙身前。
史益朗声大笑:“我平生出言如刀,从无回转!”
掷地有声,毫无畏惧。
时间似乎凝固了,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做出动作。
只有皇帝椅子上似乎有针扎,屁股扭来扭去。
半晌,冯静端起桌上的酒杯:“我敬大司马一杯。”
史益便笑了,嚣张地举起桌案上的酒坛:“满饮毋拒!”
他仰脖子举高了酒坛,就往嘴里灌。
清亮的酒液倒流到他的嘴里,洒进他的衣领。
关芙冷眼看着,史益显然是醉了。
或许是权势,或者是美酒,总让人飘飘欲仙,神志全失,露出张狂之态。
冯静把酒杯端到嘴边,却没有喝。
他将酒杯砸在了地上。
一瞬间,一道黑影从冯静身后斜掠出去,像一只苍鹰,袭向史益。
史益虽狂妄恣意,但能领兵三十万,场场战无不胜,也不是个花架子。他的反应灵敏迅捷,瞬间把酒坛甩出去,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起立迎击。
关芙盯着看,史益和冯静带来的后生,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
还在看热闹,她身后突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游娘奋力救主,被陈家主用力推开。
关芙给游娘使了个眼色让她躲开,陈家主按住关芙,大喊:“史益还不束手就擒!我杀了新平公主,你营中十万兵马顷刻间就要哗变!”
新平郡在公主治下,尤善农商,税赋颇丰。史益的三十万兵马中,三分之一的兵马是新平公主提供的粮草。她也用了些心机,因而颇受爱戴,这也是史益一直烦她、却不得不跟她凑活的原因。
史益眉头一皱,分不出半点精神。
若是平时,能救新平他就救了,可此刻,眼前的这位年轻后生却分明武力绝高,他竟然渐渐到了下风!
一分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他冷酷地想,新平死就死吧。
关芙冷眼看着冯静带来的后生越来越占优势,放下心来,她感觉到陈家主开始下狠心准备对她动手,嘴角勾出不屑的冷笑。
袖中出簪,陈家主顷刻毙命。不能携带寸铁,但首饰也能当武器。
她经历了这么多世界,哪怕身体条件跟不上,但陈家主一个普通人,想杀她也是不可能的。
这是意识层面的碾压。
陈家主倒在地上抽搐的时刻,史益终于一个疏忽,被冯静带来的后生劈断了颈椎骨。
他扑倒在地上,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大。
怎么能这么玩?不可能啊,不应该啊!他有三十万兵马啊!这些人杀了他这么重要的儿,要怎么收场?
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死两人后,场上一时寂静。
寂静被一阵水声打破,关芙低头,是跪坐在原地自始至终连姿势都没变过的冯缙君。
她给关芙倒了一杯酒,气定神闲,好似观赏了一场歌舞一般淡然:“公主请用。”
关芙接过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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