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二十三年的季听,在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些瘢痕是虫子咬的后,几乎就没有怀疑过了,期间虽然偶尔会做奇怪的梦,但也没有多想,只当自己是荷尔蒙作祟,毕竟她每次醒来时身上的衣服都是好好的。
然而在李拓说了申屠川还喜欢她、而且已经喜欢了十年可以说是深爱后,她再看这些瘢痕,总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没有什么虫子会咬出这种痕迹。
而那个看到自己光脚都能紧张到不行的申屠川,在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后只是甩给她一盒药,之后就再也没管过,就连她要的蚊帐,也一直没给她,他对这件事的怠慢本身就特别违和。
但是!她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季听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悲愤来形容了,让人沉睡的药、吻痕,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她能想到一百种犯罪方法,而为了验证申屠川是否无辜,她坚定的把要倒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洗了杯子毁尸灭迹后回到床上躺下。
在这种满脑子都是事的情况下,按理说她是睡不着的,但是她一沾床没多久,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在陷入睡眠前一秒,她绝望的发现,申屠川这货干的事真是洗不白了。
迷晕小姑娘行苟且之事,他还是人吗?!
睡醒后的季听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心里痛斥申屠川衣冠禽兽,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竟然干出这么龌龊的事,就连知道他找了自己十年的感动也跟着消散不少。
本来还打算假装不知道他喜欢自己这事,但现在看来,如果再装下去,哪天梦里稀里糊涂怀孕了都有可能,为了他的心理健康,季听决定摊开来讲。
以申屠川的脾气,或许会有有一刻恼羞成怒,但他心里只要还有她,很快就会拐过弯来的。
季听打定主意,绷着脸从床上坐起来,抬头看向前方的黑色镜子,隔那么远只能照出自己的模糊身影。她叹了声气,觉得今天一天得到的讯息也太多了些,直到李拓到来,她才明白申屠川真正不快乐的原因,是没有得偿所愿。
一定要想个温和的方式把这件事说清楚。季听起身倒了杯清水,刚要喝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接着申屠川的声音响起:“该吃午饭了。”
“好,我这就出去。”季听急忙喝两口水,放下杯子就往外走,在快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脸上闪过淡淡的迟疑。
又是她刚醒,申屠川就来找她了。之前她就觉得疑惑,但是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刚经历过茶的事,她又开始怀疑了。
她睡觉都是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就睡,没有特殊规律,然而他没有一次中途打断,每次找她都是在她睡醒后的几分钟里。是不是巧过头了?
季听目光落在了黑色镜子上,违和感越来越重,已经到了她无法忽略的地步,就好像乱糟糟的毛线团,本来还找不出个一二三来,等抓住了线头,一扯就把所有怀疑都扯了出来。
“快点,面要坨了。”门外的申屠川催促。
“啊,这就来了。”
季听急忙跑了出去,只字不提茶的事。倒是两个人进餐厅后,申屠川主动问了句:“你今天去我房间了?”
“嗯?”季听手指一顿,一脸无辜的看向他,“是啊,去过了,本来想学你泡个茶喝,结果刚要拿茶叶,李拓就来了,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怎么了?”
她就不信这人会变态到在自己的卧室安摄像头。
申屠川耸了一下肩:“没事,我也是看房间的东西好像动过,所以问问你。”
季听干巴巴的笑了一声,低头开始吃自己的面,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吃完饭就各回各屋午休了。
季听一点都不困,回到屋里后觉得还是要试一下,万一冤枉他了就不好了。这么想着,她在沙发上开了个零食罐头,看着锋利的罐头盖,牙一咬假装不小心,直接在手上划了一道。
她本来是想着申屠川那么看重她的健康,所以划个小口子试验一下,结果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直接在右手手心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这下不用演,她也痛得哼唧出来了。
她起身想要去找纱布,结果刚一站起来,就听到门外略显急促的敲门声,一颗心迅速沉了下去。他果然能看见。
门打开,申屠川眼底的焦急与愤怒一瞬间被遮掩了,他拿着一包薯片站在外面:“刚才在我房间看到的,是不是你忘拿回来……你的手怎么了?”
……你个孙子就装吧。季听心里鄙夷又有些生气,但还是勉强敷衍:“刚才开零食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给我看看。”申屠川皱眉抓住她的手腕,看一眼伤口后进入她房间,径直走到墙角找到医药箱,带着她到沙发上包扎。
季听看着他认真的睫毛,心里叹了声气。自打知道他为了找自己受的苦后,她的心就长偏了,都已经被监视被下药了,竟然还只是有一点生气,而不是说多愤怒。
她趁他给自己清理伤口,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寻找可能安装摄像头的地方,然后目光就慢慢落在了不远处的镜子上。
这个镜子实在是太突兀了,仿佛一只巨大的黑色瞳孔一样,有监视人的功能。季听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它时的评价,眼睛若有所思的眯了起来。
“还好没有铁锈之类的,否则就要带你去医院了。”申屠川将她手上的伤包扎好,表情微微放松了些。
季听看一眼他包的绷带,眼神逐渐奇异起来:“你包得竟然这么好。”简直可以跟专业医生媲美了,虽然只是处理一点小伤,但也能看得出功底。
“以前跟着外科医生朋友学过一点。”申屠川垂眸擦拭地上的血迹。
季听心头一动,还想再问什么,但是话到嘴边突然停了下来。算了,问他也是满嘴谎话,还不如自己去查。
时间很快又到了晚上,季听像之前一样到他房间,申屠川把倒好的茶摆在了她面前:“赶紧喝,喝完去睡觉。”
季听看一眼茶杯,却没有去动:“你今天晚上还要上楼收拾东西吗?”
“嗯,还有一些收尾工作。”申屠川倒是坦然。
季听斜了他一眼:“你到底在收拾什么啊,我睡那么熟都能听到响动,好像是很沉的家伙。”
“还是以前做的东西,太占地方了,所以想都丢出去。”申屠川浅笑。
季听沉默一瞬:“说起来我还没看过你做的东西,等一下我跟你去楼上看看呗。”
“都是之前做的,没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想要,我以后给你做些小巧的,放在你房间当装饰。”申屠川温声道。
话说到这种地步了,季听也没有强求,坐在那里和他东拉西扯一堆东西,申屠川陪她聊了会儿,提醒:“茶快凉了。”
“凉了就当凉茶喝,我今天喝太多饮料了,还不渴,再说了你的不也没喝呢。”季听笑着拿了本杂志,就是不去动那杯茶,
“我等一下就会喝了,”申屠川有些无奈,“你赶紧喝完回去,我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
“那你就处理呗,我在这里陪你。”季听假装认真看书,决定他下面不管说什么,自己都假装没听到。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叹了声气:“那你就在这里吧。”说完到桌前坐下,拿了文件开始翻开,季听偷偷瞄他一眼,在他看过来之前赶紧低下头,坚决不跟他对视。
时间在安静的房间里无声流逝,很快到了夜里十点多,申屠川放下文件看向她:“还不睡?”
“不困。”季听含糊的回答。
申屠川起身看了眼杯子里的茶:“那你再坐会儿,十一点一定要睡觉知道吗?”
“嗯,知道知道。”
“我去个洗手间。”申屠川说完就转身进了洗手间,门关上的瞬间,季听放下杂志,将自己杯子里的茶直接倒在了沙发缝隙里,接着冲到茶柜那里,捏了一撮黄色粉末折了回来,用其他杯子倒了杯清水搅拌好。
她已经推断出让她昏睡的东西是这种粉末,而不是什么茶叶,所以拿的时候只拿了粉末。
她做完这些只用了极短的时间,短到做完这一切,申屠川又过了一分钟才从洗手间出来。
“凉茶涩涩的一点都不好喝,你喝温水吧,我刚给你倒的。”季听把温开水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申屠川看了一眼,直接端起来喝了。季听松了口气,把捏过粉末的手放到了卫衣口袋了,这粉末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味道有一点像生姜,她怕他闻出来,还特意在杯子里丢了两片玫瑰花,幸亏他顺利的喝下去了。
任务完成,季听就没有再多逗留,主动转身回自己房间了。考虑到自己可能会监视的事,她像往常一样洗漱完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没想到还真让她睡着了,只是心里有事,加上没喝那所谓的养神茶,睡了没几个小时就醒了过来,一看时间又是凌晨两三点。
今天的楼上没有传来熟悉的重物落地声,想来申屠川喝了药睡着了。季听起来揉了揉脸,等精神点后就往隔壁去了。
在到了申屠川门口后,她试探的敲了敲门:“小川?”
里面没有动静,她松了口气,当即小心的拧开门,轻手轻脚的往里面走。申屠川的房间里和她的屋子一样,亮着昏黄的小夜灯,虽然不够明亮,但还是能把屋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季听径直到镜子前去了,看着黑色界面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深吸一口气趴在了镜子上,努力往里面看,却除了自己的倒影什么也看不到。
难道真是摄像头,跟这个镜子无关?季听皱了一下眉,正要去别处找找,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她吓得一个激灵,转身的瞬间手按在了镜子的某处,正好触到一个圆疙瘩。
她指尖一动,等申屠川再次安静下来后,这才回身按下那个疙瘩。然后镜子上的黑色涂层就消失了,只剩下透明的玻璃。
季听看着玻璃那边自己的屋子,瞳孔好像都跟着扩大了些,半晌,她才猛地回神,朝自己房间冲了过去。
回到卧室后,看到依然是黑色的镜子,她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季听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想到这段时间就活在申屠川的监视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溢了出来。
她咬住嘴唇,绷着脸回到申屠川房间,把镜子的可视功能关了后,又开始寻找五楼U型锁的钥匙。既然要查了,就干脆把所有疑惑都解开,她要知道这货到底这段时间都干了啥。
搜索钥匙费了会儿时间,但最后还是给她找到了,季听准备出门的时候瞄了一眼申屠川,看到他沉静的睡颜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走到了床边。他身上是整套的睡衣,睡裤的腰带是松紧的,只要轻轻一拉,就能看到那下面的胎记状态。
她屏住呼吸看了他片刻,确定他是熟睡状态后,颤着手伸向了他的裤腰——
算了,不敢。季听果断放弃,走的时候看到他旁边桌子上的手机,毫不犹豫的拿走了。
有些事申屠川不告诉她,但有个人肯定会说,她要问问李拓,见面时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的,季听走到楼梯口时,就迫不及待给李拓打电话了。她也不想这个时候打给他,但是自己没手机,错过了今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电话那头始终没人接,季听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歪着头开锁,开完一边拨号,一边朝楼上走。
她在楼梯口找了一圈没找到灯,只能把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筒打开,照着前方的路往前走。
入眼就是长长的走廊,一直往前走,到最后才有一扇房门出现,而整个五层,就只有这一条走廊和一道门。
李拓口中说的秘密,显然就是在这里了。
季听心跳如擂鼓,在门口站了片刻后抓住了门把,拧动的瞬间松了口气。没锁就好。
然而放松只是很短的一瞬,等拧开之后,心脏又提了起来,只觉得门一打开,里面偌大的空间仿佛一个黑洞,能随时把她吸入深渊。
她打着手机的光往墙上找,看到灯的开关后立刻按了下去,一瞬间房间里亮如白昼,她呼了口气,转身看向屋里的景象,却瞬间没了声响。
这是她以前住的房子……不,确切的说,是按照她和申屠川住过的那套房子布置的,只是这些房间之间没了墙,一眼看过去卧室客厅厨房所有景象都尽收眼底。
季听怔怔的经过客厅,看到茶几上放置的半杯清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是直接跳跃的时间线,所以这些东西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十几天前刚看过的东西,每一处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桌子上的水,也是她说完去买菜之后,随便喝了两口放那的。
她看了眼两间卧室,自己那间连衣服都在,而看其破损程度,显然不是后来买了挂上的。
这些年为了找自己,申屠川卖了房子花光积蓄,活得狼狈不堪,却还是将她的东西保管得很好,她实在难以想象,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是用的什么心情。
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季听匆忙低头,看到李拓的名字后接通了。
“申屠,突然打来有事吗?”对面响起李拓着急的声音。
季听顿了一下:“我是季听。”
“季听?”李拓先是疑惑,随即更加着急,“是申屠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季听急忙安抚,“是我……我看到五楼的东西了。”
李拓舒了口气,声音温润下来:“你看到了?申屠当年卖了房子后收拾了几大箱,暂时放在我家,后来有了稳定居所后,就把东西都带走了,我以为这些年他该丢的都丢了,没想到他竟然把一切都还留着。”
“是啊,我也没想到。”季听苦笑。
李拓叹息:“他那次昏迷我来找他,看到五楼的一切后就知道,他这辈子或许都没办法忘记你,幸亏你回来了,不然不知道他还要吃多少苦头。”
“季听,他为了你真的受了太多的罪,你没有亲眼看到,可能不太理解,但我却知道,你在他眼里是比命还重要的人……”
季听安静的听着李拓说话,目光不断扫过这里的一切,突然顿了一下。不对啊,五楼就只有这一个房间,按理说房间面积,该跟下面楼层所有房间的面积加起来一样大才对,但这里虽然大,却明显跟楼下的总面积比不了。
更何况,申屠川口中还没清理结束的杂物,这里一点都没有。
季听皱眉起身,顺着墙壁找了一圈,竟然在窗帘后面又找到一道门,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对了,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去楼上,是不是……”
“李拓。”季听打断他的话。
“怎么了?”
季听打开门,摸黑走进这个隐蔽的房间:“你当初来五楼时,除了外面那些,有看到另外的房间吗?”
“不就只有那些吗?我没看到别的。”李拓回答。
季听找到灯,打开之后再看这里的一切,眼睛瞬间睁大。
“难道还有别的房间?五楼应该就只有一个屋子,还是说申屠他又重新装修了……”
“你白天想对我说却没有说的话是什么?”季听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缓了缓后补充,“你还是都告诉我吧,我只有都知道了,以后才能对小川更好。”
空旷的房间,地上满是碎了的陶土块,虽然已经碎开,却还是能看出原先是人形雕塑,更何况她对面的墙角处,还有没碎的,每一个都长了相当熟悉的脸。而这些东西的旁边,是一个相当大的榔头。
季听咽了下口水,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饶是知道申屠川是因为太过爱她,可当看到满屋的‘自己’以及‘自己’的肢体碎片后,还是膈应极了。
下药、监视、做雕塑等种种事情,真的都仅仅因为爱她吗?
想想这段时间总是听到的重物落地声,应该就是申屠川在砸这些雕塑的声音吧,他在砸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季听不敢深想。
然而即便她不深想,李拓沉思之后,还是将真相送到了她面前:“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申屠他之前一直找你时还没这种表现,但就从两年前开始……他好像认定你的失踪是你刻意的,”
“之前有次我跟他喝酒时,他喝醉后说过他恨你,还说要让你付出代价。”
季听脸色瞬间变了。
“我本来想告诉你,然后让你哄哄他,可转念一想,估计他也就是一时的情绪,他那个人看起来犟,对你却很好,现在你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他怎么舍得还生你的气……”
李拓说得轻松,季听却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以她对申屠川人设的了解,确定他醉后告诉李拓的这些,才是他真实的想法。
所有的疑惑瞬间有了答案,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幸福感,为什么他会对她下药,为什么他会监视她,为什么他做了有关她的雕塑,却又亲手毁了,因为他恨她!
他恨她的突然消失,甚至认定是她故意离开的,所以在接回自己后,才能毫不犹豫的做了这些事情。季听蹲下看着地上的各种断肢,仿佛看到了戳破真相的自己的未来,说不恐惧绝对是假的。
就算这里是任务世界,死了也可以重来,但不代表她就不怕死啊!
她稍微愣神之后突然惊觉,现在申屠川没把她敲成雕塑这样,显然是还没想动手,她完全可以在他下狠手之前刷好感,但如果被他发现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一切就不一样了。
这么想着,她匆忙就要离开,可还没动,身前就多了一道阴影,季听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是跟你说过了,楼上脏,不要来吗?”申屠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接着叹息一声,“怎么就不听话呢。”
季听僵着脸回头,仰脸看向他:“你、你醒了啊。”
“你觉得我不会醒吗?”申屠川嘴角勾起浅笑。
这分明是知道了她下药的意思,季听心尖一颤,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手机里传来李拓的声音:“申屠也醒了?你们两个怎么都起这么早。”
季听欲哭无泪,李拓你能不说话吗?申屠川表情未变,俯身将她手中的手机拿走,一边将手机靠在耳朵上,一边静静的盯着季听:“我们现在要去接着睡了,没什么事的话就先挂了。”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瞬间只剩下季听自己面对他。
他伸手捏住季听的下巴,微凉的指尖叫人无法忽视——
“少些好奇心不好吗?至少你还能再自由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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