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旅程1
我一支支地哼着不同的歌曲,从幼儿园的童谣,到黄金老歌,到时下金曲,轮着来.我十有八九记不起歌词,只一遍遍地哼着曲调,希望转移佑生的注意力,减轻他的痛苦。
他不愿叫出声,只死忍着,低低地嗯哼,更让人难受。
马在林中奔跑着,我不知东南西北,却相信冥冥中的指引或他的马认识归途,任马载我们前行。
有个把小时左右,佑生不出声了,想是昏过去了.这样也好,少点痛苦.他头上的汗水渗过我的羊绒衫和棉毛衫,凉凉地湿在我肩头。我忽然感到我愿意好好照顾他保护他,哪怕为此......
我猛一惊,他是已经妻妾成群的人了,我根本不应该往那边去想。我感到的这股子变态柔情纯粹是女性母性天性的表现。这就是为什么护士会嫁给重伤员,女大学生会嫁给残疾军人。
如果受了伤就能让我产生爱情的话,那下回我再碰上个被打得两条腿都烂了的,瘫在那儿起都起不来的主儿,我还不当场就扑上去献身了?岂有此理!
是,他那种温和的语气和那说不清的坚强劲儿让我心动,但我相信这是我悲天悯人母仪天下情怀的副产品.不能和两情相悦的爱情混为一谈。
我枉读了古今中外关于爱情的种种作品,竟分辩不清友情,亲情和爱情的区别吗?白读书了,上大学干什么吃的,出来后的工资和工人也没什么区别,还晚挣了4年钱......
我正胡思乱想着,马突然跑到了一条大道上,两边是平坦的田地。我抬头转来转去看着明亮璀璨的星空,找到了北斗七星。勺尖的两颗星联线指向的就是北极星,是正北方向。我们此时正背道而驰着。我不禁说:最聪明的马宝宝,我就知道你是神明派来帮我的!(虽是他的马,没有机缘,也不会那么凑巧地在等我们,就算是天上派来的了。)我就叫你路路吧,因为你比我更知道往哪儿走。
马好象很高兴,打了一个喷嚏,忽然飞奔起来,我赶紧弓了身子,双腿用力挟住,全身主动随着马的起伏前后摆动着。
佑生无声无息地趴在我背上,在昏迷中也紧紧环抱着我的腰,大概肌肉僵在那儿,动不了了。星光投在路上的影子里,他的头发向后飘着,如黑色柔和的翅膀。我竟感到非常充实,觉得我将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远远的我看到漆黑的村落慢慢退后,隐隐约约的狗叫,我不停马,任它跑过去。夜越来越深了,应该是午夜了.我白天睡得够了,倒也不困。春夜寒凉,可这么骑着马,我反而全身微汗。只是摸他的手,却依旧是冰凉。我是不是得把我的羊毛衫也给他?.....不要啊!良心啊!饶了我吧。
前面渐行渐近了一个大的城镇,可地形不再平坦,左右丘陵和树木间隔。虽遮不住前面城镇的黑影,我也不能象原来似的一览无余了。看路边一晃而过的牌子,好象叫朗州城。不管什么,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但是这条大路直直地指向那里,我不禁对马路路说:咱们不能进城的,只能绕道走啊。马渐渐慢了下来,真甚人哪,我现在的知己就是这匹马了。
我不想到了城前再转弯,怕离城越近,越有可能遇上人。丘陵树木虽不是那么浓密,也是打劫的好场所。我想象如果我是劫匪,定是埋伏在大路左近,所以在这种地形,离路越近越危险。古龙的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这种理论纯粹用不上。我要是大摇大摆地走这极安全的危险之路而被劫了,劫匪一定说我是个傻冒,而我则不得不苟同他的看法。
我就当一回劫匪,从林中走。
我纵马走入了黑漆漆的树林,这是今晚又一次走入树林,但前边那种浪漫洒脱的情怀不再,有的是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我让马自己走着,但却高度紧张,不是为了认路,而是聆听各方的声音。
树枝树叶哗啦哗啦,细小的动物脚步,若有若无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等等,有人轻轻地咳了一声。又没声了。我多希望那是一个幻觉,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心真的在嗓子这儿跳啊,过去读到这样的句子就喊臭,现在知道自古常言不欺我呀,不在嗓子跳还在肚子里跳吗,这就和1加1等于2一样,没法用别的方式来表达的。陈景润说解了1加1等于2的死格,不知道那该等于几了......
佑生动了一下,嘿,你别的时候醒过来成不成?莫菲法则真准-最糟的机遇的可能性最大。我忙腾出一只手,探过肩膀,食指尖摸到他的唇处,轻轻按在那里。他的唇柔软有些凉意,他抖了一下。
马突然喷嚏一声,我几乎当场心脏病发作,昏过去。(我原来心脏很健康,但过去的24小时我经常觉得我的心脏在乱跳,所以自我诊断是即兴心脏病。)完了,我们被发现了。果然,四处一静,接着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远处响起。我放下手,得,不用担心他出声了,马把我们大家的声全出了。
现在唯一的好处是敌暗我也暗。虽然我方只一人,不,两个,不,一个不会武功和一个伤兵,事实上等于零,但对方并不知道。马又一喷嚏,好,还怕他们找不到咱们,我刚才还把你当救命恩人呢,等等,我没听见任何马的声音,好,他们是步兵,低级兵种,咱们是骑兵,高他们一等。只要我们冲出去就行,他们追不上的.幸亏,没走大道,被他们闷住就不行了。
前面林子变稀薄了,脚步声和人声渐渐移到我们前方。成败在此一举了!
他的手忽然到我胸前,我小声说:干嘛,袭胸么?
他摸索着背带,说:把我扔下,你快走。
我拍开他的手:你除了知道如何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外,还会什么?我还指望着您是个身怀绝艺的大侠哪,此时抬手一挥,那些人就土崩瓦解了,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
他的语气里头一次出现恼怒之意:别玩笑了。
我严肃地说:佑生,你答应我。
他说:什么?你让我下来啊!
我说:我们如果逃出这里......
他说:你讲,我答应你。
我接着说:那你就改名叫又又生吧。他没出声,大概呆住了。
我咬牙忍住笑,前面已见绰约人影。我解开绑住我俩大腿的羊绒围巾,对他小声说:抱紧了,别害怕!然后我奋力一踢马肚子,同时竭尽我平生所有的肺活量,发出了一声非人的长绵的恐怖怪叫,声达九霄,气贯环宇,宛如张飞在世,夜叉重临。远处乌鸦啊啊飞起。转眼之间,马头已到了正挡路的两三个人面前,黑暗里刀光闪起,我尖声大叫:厉鬼在此,拿命来!把手中的羊绒围巾向他们面上拂去。一人大啊了一声,跌坐在地,另一人掉头就跑,还一个我没看清楚,马就载着我们一跃而过。
我们冲出了林子,于是,再一次,人声渐远。我回头,城镇已在后方,前面虽然无路,小丘起伏,但视野还算开阔。
我松了一口气,仰望星空,叹道:谢谢,可下回能不能别让我再看见刀子了?我拍拍马:好样的,比我聪明。知道什么时候打喷嚏,诱敌出动,好计策!我拍拍佑生在我身前的手说:刚才我的那声怪叫,以后别告诉别人,你就不用改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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