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干了一身汗,吃完晚饭,岳正阳和大爷爷、谭师傅,提着内衣内裤去泡澡堂子。说到澡堂子,首先就说的就是华清池了。
这清华池在前门外珠市口西大街,老北京人管这公共浴室叫澡堂子,管到澡堂子洗澡,叫泡澡堂子。为什么泡澡堂子呢?因为,这个时候的澡堂子,都有池塘。劳累多日的老爷们儿,洗澡的时候先在池塘里泡,然后让人给搓搓澡,去掉了一身泥垢,这就是洗浴。人们把洗澡叫泡澡堂子。
这清华池就在大街面儿上,紧挨门脸儿的,是理发馆,过一个过道是大堂,大堂很大,摆着几排衣柜,衣柜连着一个床,床的大小如卧铺车厢里面的铺位那么大,床是两两相对,中间有一个茶几,这是客人洗浴后休息的地方。
再往前走就是浴室了,浴室的前边放了毛巾浴巾,客人可以自取。浴室里边,热气腾腾,一拉溜有三个大池子,分别是热中低温的池塘,高温的有六十度,中温的有四十多度,低温的也有三十六七度。
在池子旁边,是搓澡凳。板凳大约有一个人的肩宽,可以在上面搓澡。池子的另一边,则是淋浴器,靠近门口是洗脸用的面盆儿。澡堂子有自己的锅炉,一般都是用煤烧的。
去澡堂子洗澡的人,会带着一点儿点心,再带上一包茶叶,先去理发,再去洗澡,洗完澡饿了就吃些点心,所以就有饿肚子不洗澡的说法。
岳正阳三人来到大堂,站堂的一人,高门大嗓,“来啦,三位!三位是洗盆还是洗池?”
为什么问洗盆还是洗池呢?,因为浴池大体分为三等,头等是盆池,一个一个的小隔间,里面有一个白色搪瓷浴缸,上面有冷热水龙头。这是两毛五洗一次的甲种澡券,洗完了有件浴衣穿着,又有一张专属的睡榻,想躺多久就躺多久;次一等的是淋浴,也是一小间一小间的,虽不能泡澡,但也有私密性;最末一等是大池子,分里外间,里面大池子泡澡,外间没有淋浴,只有一个装清水的小池子,要用木勺舀水往身上浇,冲净身体。
岳正阳本来想去甲等的洗盆,可老头要去池子,因为他喜欢泡热水池。因为池子有时间限制,所以岳正阳每人都买了双份票,脱下手表交给卖票员保管好。
买票后进门,有人递上一套洗浴用品,拖鞋一双,毛巾一条、肥皂一块。肥皂是那种用来洗粗布衣服的胰子,拖鞋是用木头做的,一块木板绑上两根布条,俗称“趿拉板”。这种拖鞋不分大小号,也不分左右脚,拿过来两只就是一双。相声里有句俏皮话叫“澡堂子的拖鞋——没对儿”,形容得非常贴。
澡堂子最忙的时节,是在过年之前的一段时间腊月,澡堂子是最忙的,人们的习惯把污垢留在年这边,不能带着一身泥过年。所以年前澡堂的人满为患,排大队,再想悠闲不可能了。衣箱不够用了,搬来了竹箩筐,这还有个名儿,叫脱筐。
今天他们来的早,还没有多少人,估计也是刚过完年没多久,这个时候的人可不是见天的洗澡,一个礼拜洗一次就不错了,家庭条件好的一个礼拜来两回。要是人多的时候,你要是来迟了,对不起,你只能洗浑水了。
三人脱了衣服,老头直接进了热水池,被烫得呲牙咧嘴嗷嗷叫唤,嘴上还忘不了大喝一声,好水儿!!岳正阳却享不了那个福,和谭师傅进了中等的池子,这水温四五十度刚刚好。
岳正阳先站在水池子里,用双手划着水,浇在自己胸口,等适应了水温,才慢慢蹲下去,开始泡澡了。
洗澡也会上瘾的,有些人隔三差五的往澡堂子里跑,这种人就是“堂腻子”。这些人几天不泡澡便会浑身骨节不松快,皮肉干巴,没了精气神。
池子里赤身露体的几个人,边泡澡边聊天儿,还有人唱上两句时髦的歌曲,还有一个人唱上几句“提起了宋老三,……”那声音里头带着水音儿。
半个钟头,泡好澡,就是搓澡了。说到搓澡,分为南派北派。南派,以扬州为代表。北派,以定兴为代表。老北京的澡堂子,属于北派。在老北京,推头的,搓澡的,摇煤球的,大多是河北定兴人。所以,北京的洗浴业,定兴人扎堆儿。北派搓澡也有讲究,讲究全身上下搓一百零八把,搓的要柔,搓的也干净,一点儿都不疼。
岳正阳此时正赤条条的躺在一人宽的木板上,就见搓澡工上下翻飞,一会把岳正阳胳膊举起来,一会儿把大腿扒开,每个脚丫都来回拉了一遍,然后用一盆水往岳正阳身上一冲,再翻个身。手上搓澡布重新在热水泡一下,去掉污垢,往手上一缠,又是一番战斗,战斗过后,往岳正阳身上从肩膀到脚冲下热水,之后,搓澡工在岳正阳全身上下打上肥皂,在岳正阳上拍拍,表示完工了,可以淋浴去了。
淋浴过后,就是最后一项服务了――修脚。清华池能有这么大的名声,靠的就是这“一招鲜”的绝活
京城老少爷们,但凡有个脚垫、瘊子、鸡眼、灰指甲、脚气、甲沟炎什么的,一般都奔清华池来。冲着的一个是清华池的字号。
这一套下来加上休息,三人到了八点才出了清华池的大门。
路上大爷爷就问岳正阳“三儿,这谭师傅来我们家有些日子了,你不能一直让人家伺候咱不是,你外面跑的多,你看看给人家找个营生。”
“这个大叔,不用麻烦,在这挺好的,你们管我吃管我喝还管我住,说心里话,我这辈子都没有碰到像阳子这么好的人,挺感激阳子的。”谭师傅是真心感谢岳正阳的,没亲没顾的,管自己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容易了,这年头,谁家还有多口吃的。做人不能太自私,你再让人家给你找工作,就说不过去了。
正好这两天岳正阳要去找刘叔问问门面的事,前一段时间刘叔在安排上山下乡的事,岳正阳没好意思去打扰他。岳正阳应了大爷爷一声,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这,这真不用!我这不是给你添麻烦吗!”谭师傅有点急了,就怕自己又给岳正阳添麻烦。
“不麻烦,这会是哥们请你帮忙来着。”
“有什么事,你只管吱一声,用不着说个请字。”
“那就这样吧,这两天我就给你信。”
谭师傅对岳正阳特信服,别看岳正阳年纪小,办起事来,一点都含糊。就说自己介绍信这事吧,人家到居委会一讲,那个电话一打,过上些日子,人家居委会亲自给介绍信送上门来了。谭师傅从没有拿岳正阳当年青小孩看待,他有什么不知道的都问岳正阳,岳正阳都能给他说出个子卯寅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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