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很重,刘桑走在和露林中。
小凰也未免太勤快了,虽然是丫鬟,但毕竟也只是个发育中的女孩子,还是多睡下好。
刘桑倒也不是真的就非得要人服侍,小珠就是发现她就算忘了做些什么,爷也不会怪她,才越来越放肆的。而黛玉和宝钗,年纪都要比小凰大些,又是两个人轮流,在他身边时,也都没有累着。
鸾儿的年纪其实要比召舞小姨子大上一点儿,小凰却比鸾儿小上许多,这大概也是娘子的有意安排。
小凰一个人,要做以前黛玉和宝钗两个人的事,刘桑毕竟是个穿越者,没有那么讲究,自然不想让她累着。
再说了,不管怎么说,她原本也是娘子的贴身丫鬟,万一娘子什么时候把她又要了回去,发现她又小又瘦,会以为自己虐待她的。
他转了一圈,却是来到月夫人所住的树屋,虽然跳到窗口,但因为担心召舞小姨子又跑过来跟她师父一起睡,并没有马上进去。
直到里头传来温柔一叹:“你进来吧。”
他才翻身而入。
到了里头,月夫人已是穿好褙裙,立在那里,明月一般看着他来。
义弟竟然一大早就跑来找她?月夫人颇有些不知所措。
刘桑却道:“月姐姐,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大清早的,就跑到女人房中,还能拜托什么?月夫人只觉得自己枉有一把年纪,竟然像被人**的小姑娘般,心如小鹿乱跳,她低声道:“你说。”
刘桑道:“姐姐能不能在每天早上,用那‘心有灵犀’心法,弹些怡情养性的琴乐?”
月夫人讶道:“这是为何?”
刘桑笑道:“我就是觉得,一大早能够听到姐姐的琴声,实在是种享受。”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月夫人的脸,飞上了晕红。
与月夫人闲聊一番,刘桑又从窗户跳了下去,四处转了一下。
他从巫袋里取出转心灯,莫名的便觉得心烦气躁,将它放回巫袋,立时无事。
这巫袋本是忧忧用来放置旭日灯和暗月晶的,那个时候,星门门主手持群星图,忧忧身藏旭日灯和暗月晶,就是靠着这个巫袋切断了群星图与旭日灯、暗月晶三者之间的感应,将星门门主玩得团团转。
巫袋的空间并不算大,远没有刘桑上一世里许多网络小说里所说的空间袋般,近乎无限,但确实是可以压制住转心灯等其它宝物散发出来的无形能量。
月夫人的琴声响起,弹的正是他手抄的《玄鸟》。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简狄在台,燕燕往飞!
琴声中,暗用了“心有灵犀”之心法。
“心有灵犀”本是刘桑为了压制月夫人体内花痕,想出的一种技巧,咒术中的五声,与乐谱之五音,本就有本通之处,“心有灵犀”以触动心灵之琴乐催动五声,继而洗涤灵魂,弥补心灵创作,乃是琴道与咒术互相结合的神秘术法。
纵连创出五彩灵巫顺逆法和五彩星兰蝶舞法的月夫人,初次听到这“心有灵犀”时,亦不免为之而震动。
转了一圈,来到夏萦尘所住之处,黛玉与宝钗见到他,缓身施礼。
他让宝钗上去通知一下,没过多久,宝钗便下楼,道:“宫主请。”
刘桑来到楼上,见夏萦尘正坐在窗前,对着窗外发呆。
他唤了一声:“娘子?”
夏萦尘回过头来,茫茫然的看着他。
然后轻咳两声,试图变成清清冷冷、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娘子,已经太迟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完全崩溃了。
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夏萦尘终是红起了脸。
这几天所做的事,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一下,却连自己也觉得脸红。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做出那些事来。
做出那些事儿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夫君揭穿。
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刘桑知道,娘子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坐在夏萦尘对面,将昨晚甘长老关于转心灯的那番话告诉她。
夏萦尘头疼的道:“果然还是那盏灯的问题。”
刘桑问道:“娘子,这盏灯是从哪来的?”
夏萦尘轻叹一声:“里禹穴。”她将自己在涂山与大禹六丁中的九尾天狐做交易,她替九尾天狐潜入里禹穴,盗出大禹之妻的尸身,九尾天狐放回胡月甜甜的事说出。
她道:“这盏灯,便是藏在禹王的棺木之上,被我顺手拾得。”
刘桑道:“甜甜姑娘竟是娘子所救,但她问起娘子时,娘子为何却不承认?”
夏萦尘淡淡道:“她与我一同被六魂星阵所困,我却未能保护到她,原本也是有愧,更何况,九尾天狐虽然夺了她的舍,却未吞噬她的魂魄,就算我不助她,九尾天狐也早晚会将她放回,我也未做什么。”
刘桑心想,为了换回胡月甜甜,独自一人闯入禹穴,面对白神王和那些妖怪,盗出禹王之妻的尸身,这样还叫没做什么?
夏萦尘无奈的道:“将那转心灯带在身上时,我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但那几天里停止修习yu女玄经,原本就杂念纷起,我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这些年过于依赖yu女玄经,一旦离开了它,便无法控制思绪,心想坚持一些日子,自然便会习惯过来,却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盏灯的关系。”
刘桑心想,应该是两者互相作用,若是以前那常年修习yu女玄经的娘子,不喜不怒,无欲无求,就算是转心灯也影响不到她,但就在她停止修习的这几天里,刚好身上又带着转心灯,于是就成了那个样子。
看着此刻清冷如雪的娘子,回想她昨晚扮成兔女郎的风骚……其实那样子的娘子也蛮可爱的。
夏萦尘嗔道:“不许再想昨晚之事。”
刘桑被她嗔得骨头都酥了,低笑道:“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娘子嘛。”
一向总是面无表情,很难看到她脸上变化的夏萦尘,此刻竟是面红耳赤。
竟然穿成那个样子,这种事实在太过丢人,连想一想,都觉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头疼的道:“你昨日见到了翠儿?”
刘桑“嗯”了一声。
夏萦尘内疚地道:“我将她的尾巴弄成那个样子……”
“没事儿,”刘桑耸了耸肩,“反正她也经常捉弄别人,而且她也找不到凶手。”
夏萦尘轻叹一声,也别无办法。要她就这样子去自首,把所有过错全都招了下来,她也实在是无法做到。其实她自己倒也不怎么在乎这些声名,只是妹妹也在这里,一想到召舞要是知道,这一连串的坏事全是她这个姐姐做的,会是如何吃惊,她就觉得人生灰暗,无论如何都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刘桑笑道:“娘子只管放心,没有人会怀疑你的。”
夏萦尘道:“夫君岂非注意到了?”
刘桑哂道:“这世上有几个人像你夫君这么聪明?”
夏萦尘没好气的瞅他一眼,又将旁边箱子打开,道:“这些衣裳,夫君还是帮我处理一下吧。”
刘桑看去,见全都是她从鸳锦阁里盗出的奇怪衣裳,那件兔子装也在里头,于是嘻嘻笑,将它们全都装进自己的巫袋里。
夏萦尘见他笑得这么险恶,瞪着他道:“夫君莫非是要……”
“当然是要收起来,”刘桑嘿笑道,“以后再让娘子穿。”
夏萦尘脸一红,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夫君觉得为妻还会再去穿它么?”
刘桑道:“娘子不要忘了那个赌约,若是有一天我在武道上超过娘子,娘子可是要任我处置的。”
夏萦尘淡淡的道:“那夫君可是要努力了。”
“我会的,”刘桑呵呵的道,“不过娘子没必要那么努力,你要是累着了,为夫会心疼的。有道是‘一带江山美如画,风物向秋自逍遥’,娘子这些年,过得这么艰难,不妨多去游山玩水,散散心,休息休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娘子就没空了。”
夏萦尘道:“为何会没空?”
刘桑道:“等娘子不得不任我处置的时候,娘子觉得我会给你游山玩水的空闲吗?”
夏萦尘叹道:“夫君还真有信心啊,我是否该说夫君自信过头?”
刘桑拍着胸脯:“没有这样的自信,怎敢做和洲第一奇……女子的丈夫。”
夏萦尘觉得他好像在“奇”后面加了个“怪”字……这该死的家伙。
昨晚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上午时,老夫人、乾乾长老派人前来请夏萦尘至广场,当众宣布她夺得此届美月桂冠之事,夏萦尘虽觉心中有愧,终还是接受下来。
如此一来,她不但在和洲拥有公主身份,在狐族里,亦是成为了“公主”。当然,狐族的公主,与人类中的公主,本质上是不同的,一个人同时在这两族中拥有“公主”头衔,从古至今,夏萦尘大约是仅有的一个。
夏萦尘等前来桃丘,原本就是为了凑个热闹,现在美月结束,他们自然准备回和洲去。
而对刘桑和月夫人来说,还比较麻烦一些,没有大齐皇室的赦免,他们暂时还无法离开扬洲,如果真要偷偷离开也不是做不到,但那样子做,他们以后别想再踏上扬洲一步,而且也会让替他们作保的千玄子、鬼影子这道家两位宗主失了颜面。
既然准备离开桃丘,刘桑自然要去找胡翠儿,想要把她一起带走。
胡翠儿却躲在树洞里不出来。
“翠儿,乘,”刘桑伏在那里,好笑的道,“跟我回去吧。”
“我不,”火红小狐在树洞里吱吱的叫了两声,嘀咕道,“尾毛没有长好之前,我哪也不去。”
刘桑道:“我又不会笑你。”
胡翠儿气道:“你又不是没笑过。”
刘桑头疼的道:“你真的不跟我走?”
胡翠儿钻出一个脑袋,瞅着他来:“要不,桑公子你也跟我留下来,我们到时一起回去?”
刘桑叹一口气。
胡翠儿钻了进去:“就知道你不肯,夏姐姐去了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
刘桑把手伸进去,硬把她拉了出来,抱在怀中,摸着她的火红毛发,安慰一番。这一次,她确实是遭到无妄之灾,而且这仇她看来是永远没机会报了。
陪了她一阵,又嘱她毛发长好后,早点儿去找他。
狐尾娘嘀咕了几声。
安慰完狐尾娘,刘桑回到自己住处,小婴已不知去了哪里,小凰则在那里等着他。
见他回来,小凰脸红红的,红得就像是秋天里的红苹果。
刘桑想着她的脸红成这样子做什么?结果来到楼上,意外的看到床头叠着一件大红色的可爱肚兜,他先是吓了一跳,想着莫非是谁要对他栽脏,想想又觉不对,小凰刚才好像还在这里收拾东西,要是有谁把它放进来陷害自己,她会发现的。
难道……
他将红肚兜拿起摊开,看这色彩和比例,这不就是前天小凰脱了衣服后,身上穿的那件么?
哇,小凰,你这是在向我暗示什么?
没想到你是个这么大胆的女孩子。
既然她都这么大胆了,刘桑自然也不客气,将它收好,来到外头,对着小凰嘿嘿的笑。小凰脸红红的,心想爷也真是的,表面上说他没有收集姑娘家里衣的癖好,结果还是要人把里衣送给他……
原本是准备第二日一早上路的,没想到还没出发,就先收到了凝云城寄来的书信。
书信是藉由狐族的通道寄来,很快就到了夏萦尘手中。
夏萦尘看了后,直接便让黛玉将刘桑找来。
刘桑来到娘子身边,夏萦尘将书信递给他,他快速一看,惊讶的道:“鲸城攻打凝云城,整个徐东路乱成一片?”
夏萦尘轻叹一声:“我们与鲸城一同对抗连珠寨,本是同盟,想不到我们只是离开了两个月,徐东形势便直转急下。”
刘桑却也是心中疑惑,道:“这是没有道理的事,与连珠寨作战时,鲸城一直都是最前线,损失比我们多得多,就算他们再有野心,也没有理由这么快就与我方作战。况且徐东路原本就没有多少战略空间,且不说鲸城能不能真的灭掉凝云城,就算他们做得到,北有羽山山脉,南有枝江,他们能够做些什么?若是与我们拼得两败俱伤,徒给外人作嫁衣。”
正是因为觉得徐东路形势极稳,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变化,他和夏萦尘才敢同时离开凝云城,却没有想到竟会生出这般变化。
夏萦尘道:“按信上说,我们与鲸城之间的裂痕,首先是因贾星而起,父亲向鲸城要人,谁知鲸城不但不念我方解救鲸城之恩情,反将贾星杀了,至此两方嫌隙越来越多,直至水火不容。”
刘桑心想,这是没有道理的事,鲸城在被连珠寨攻城之后,城池破损严重,人马也有极大损耗,而岳父更不是那种会无端生事的人,两方实在没有打起来的道理。
牵一发而动全身,凝云城与鲸城一动手,其它各城也只能跟着乱成一片,或是站队,或是趁机弄鬼,徐东路的形势,一下子就变得极不明朗。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一切的背后,必定有一个人在做推手,那个人是谁?
刘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安安静静、双目皆瞽的女孩的身影……不会吧?
如果是忧忧的话,那真的很有可能做到,她可是星门的文曲星主,在阴阳家三宗的内斗中应付自如,最后玩死了整个星门的腹黑小姑娘。
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刘桑一阵阵的头疼。
他无奈的道:“娘子,看来你要早点回去。”
夏萦尘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他们去向老夫人告辞,老夫人得知凝云城有急务,夏萦尘必须赶回去,于是道:“你们与其从原路折回,经由涂山回到海口,倒不如往西至三花江,乘船沿江而下,到达震泽。震泽乃是扬洲第一大湖,周围又有游湖、莫湖、胥湖、贡湖四湖拱卫。你们从震泽南下,经胥湖至海口,又或是经由游湖至道家天玄宗,都快上许多。”
刘桑道:“娘子,既然如此,我就先与你们一同到震泽,到那里后,再分别上路。”虽然很想跟夏萦尘一起回和洲去,但南明娇之事未了,他和月夫人暂时无法离开扬洲,更何况他既已答应千玄子要上御皇山,自然不能失信。
以娘子之能,只要她回到凝云城,自能镇得住场面。
既然已经决定下来,也就没有多待,当下,他们与月夫人、夏召舞,带着小婴、黛玉等人一同上路。
夏召舞得知到了震泽后,师父和姐姐便要分开,一阵犹豫,终是叫道:“师父,我也跟你一起去。”
刘桑道:“你还是跟着你姐姐来。”
夏召舞气道:“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我和你师父恩恩爱爱的,你插进来做什么第三者啊?
好吧,开开玩笑……虽然这确实是跟月姐姐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夏召舞幼时总是缠着姐姐来,现在渐渐大了,开始向往闯荡江湖,做个江湖侠女,不过平常时候,夏萦尘总是将她看着来,不肯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不过这一次,夏萦尘却是不置可否,有月夫人看着,自然是不用担心太多。
离开桃丘,他们乘着马车,往西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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