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下了一场阵雨。
接下来的两天里,路上都是泥泞,他们行进缓慢。
此时,军队已经分散开来,由西门常等诸将领兵,驻扎各城,虽然公主会盟华洛城,却又放弃大好形势,没有任何理由的就撤回,让人看不太懂,但是没有关系,只因对诸将来说,南原当前的形势,已经是好得一塌糊涂。
而在杀了曾傲,敖冠生受命亲至华洛城请罪后,公主的声望更是攀至顶峰,直可谓一剑在手,诸侯西来。
只不过对于刘桑来说,他没有觉得娘子变得有多厉害,反而感觉娘子越来越像个孩子。
“夫君,我有点想吐……肯定是怀孕了。”
“医师早上还检查过。”
“我的腰有点酸,按症状肯定是的。”
“医师早上检查过……”
“夫君,喂我……”
“啊?为什么?”
“人家现在是孕妇嘛……”
“我说娘子,你到底是要生孩子,还是要把你自己变成孩子?”刘桑吐槽。
虽然夏萦尘总说她已经有了身孕,还说她腰酸欲呕,不过刘桑觉得,这应该只是她心理作用。有一种症状,叫作“怀孕臆想综合症”,就是说,一个人心理上觉得自己怀了孕,于是生理上产生了类似于怀孕的症状,但事实上并没有怀孕。
当然,刘桑也并不能真的肯定,毕竟这些日子,娘子天天抓他交公粮,而且每次都要动用阴阳合生秘术,将他榨个干净,事实上,别说娘子了,这么多天下来,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腰酸肚疼,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
不管怎样,现在的娘子,与他刚刚回到她身边时,又有着许多不同,虽然暗地里仍在防着他,不肯放他走,但已不再那般强势,整个人变得温柔了许多,也娇气了许多,更不再像那时一般,以看着人头落地、制造人坑为乐。
在小凰眼中,这种变化更加的大,除了在爷身边时,越来越爱撒娇,像个孩子,在外头时,却已恢复了以前的雍容与优雅,清清冷冷,高高贵贵,简简单单地发号施令,轻描淡写地安排好一切,与以前的小姐一般无二……然后便回到爷的身边,继续撒娇。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有一段时间,相当冷酷无情,动辄让人人头落地的小姐,终于变回了以前的小姐,小凰也觉得安心了许多。她知道,之所以会这样子,主要还是因为驸马爷回到了她的身边。
小凰也看得出,爷似乎想要离开,虽然是个贴心丫鬟,但在这一件事上,她却一点都不想帮上爷,小姐需要爷,而外头也有许多坏人,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流言,现在外头都在说,吃一口爷的肉,就能变成大宗师级的超强高手,甚至还有更夸张的说法,说吃了爷的肉就能长生不死,到处都是窥视爷的坏人,爷也只有在小姐身边最是安全。
刘桑自然也知道,自己指望不上小凰,如果非要在他与娘子之间站队,就算小凰已经变成了他的女人,她也十有八九还是会选择娘子。毕竟,小凰原本就是孤儿,从小在娘子身边长大,对于她来说,娘子并不只是她的主子,亦像她的母亲和姐姐。
刘桑开始发现,娘子安排在周围暗中保护他的人,逐渐的少了。
虽然,有娘子在这,他原本也就不需要保护,但娘子总是还有一些事要做,并不能整日里看着他来。
也正因此,在他身边,除了小婴,还会有幽幽素素、雅七娘等一批里宗的高手,与蟾宫的玄彩和彩衣散落在周围,但是这些人,不知不觉的少了,剩下的,看上去也似乎变得散漫起来。
娘子离开的次数与时间长了,而在她离开的空窗期,小婴也很少再来陪他。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刘桑会觉得,这只是因为马上就要到达有翼城,这里原本就是南原,安安定定的南原,不会有什么人敢在这里闹事,于是大家都松懈了下来。
但是刘桑知道,这只是一种故意营造的假象。
娘子和忧忧,显然是在计划着什么。
这一日,娘子办事去了,小婴也没来。
他给小凰找了一大堆的事做,终于累得她在做完之后,沉沉睡去。
当然,刘桑自己也很累……
歉意地看着趴在那里睡觉的小凰,他披着衣衫,来到门外。
两位里宗的姑娘赶紧闪了出来,将他挡住。二女跪禀:“驸马,公主不让您出去……”
“我没想出去!”刘桑微笑。
这对姐妹,正是莹蝴和银蝶。
刘桑早已弄清,守在外头的这些姑娘,是按着时间交替轮值的,而轮值的规律他已摸得一清二楚。
现在正是这对姐妹当值的时候。
只要他一离开屋门,她们就会赶紧出来拦他。
现在她们出来了……
刘桑看着她们笑。
二女的心咯噔咯噔地往下掉。
刘桑打了个哈欠:“我渴了,小凰也睡了,我不想吵她,你们给我端点茶水来。”说完回到屋子,坐在桌边等。
姐妹两人对望一眼,俱是无奈,只好端来茶水,小心翼翼地进入屋子。
桌上放着碳笔和宣纸,宣纸上写了几个“提问”。
外头还有其他姐妹,两人不敢出声,只是苦着脸,看着驸马。
驸马爷张开口,虽然没发出声音,但用口型说了五个字:“你、们、强、奸、我!!!”
刘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边,他还在想着怎么逃出去,外头,就已经因为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这样一来,他也就弄明白了,娘子为什么把他保护得这么严严实实,而忧忧也不想帮他逃出去。
原来我已经变成了“唐僧肉”啊。
莹蝴、银蝶姐妹两人并不知道夏萦尘和忧忧的具体安排。
不过从她们这得来的各种线索,加上身边的蛛丝马迹,刘桑已经弄清楚了大体的布置。
暗处藏有太多窥视魔丹的人,这些人隐藏起来,难以挖出,于是,娘子想要引蛇出洞,让那些人自己暴露,而这一整个计划应该是忧忧设计出的。
现在这种放松保护、麻痹大意的情形,只是做给其他人看。
把他抓去炼丹,吃下后就能得到魔神之力,一举突破到大宗师那一级别的高手,对于天下的武者和术师来说,这种诱惑实在太大,尤其是对那些苦修一辈子,修为上却已无法再进一步的高手来说,更是如此。
即便是县狂独那种高手,都会为了他暗藏的手法而心动,进而采用威逼利诱的手段,直至与他达成交易,这仅仅只是因为,刘桑击败那四名地皮所使用的手法,让他看到了一丝继续突破的曙光。
而当年,那个叫噩晋萨的妖怪,之所以藏身楚郢,以鼎炼丹,还不就是为了魔丹?
虽然真正的炼丹手法,怕是没有多少人知道,但这并不妨碍那些渴望继续突破的武者和术师博一博。
江湖险恶,外头风大雨大,而他更是成为了所有人窥视的目标。
只有在娘子身边,最是安全。
但他依然要离开这里。
而这,显然也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们在泥泞中继续前进。
过了两日,机关大屋来到了一处山脚。
夏萦尘挽着他的手,踏出屋子。
刘桑抬起头来,错愕道:“这里是?”
夏萦尘曼博导道:“夫君忘了?这里在南王战胜迹数里之外,山上有一座女娲庙……”
刘桑反应过来,原来这里就是三月三上祀节,他与夏萦尘第一次行周公之礼的地方。
抬起头来,原来的那座小庙已是不见,山上却有一座崭新的神庙,又有石阶从庙前一排排的延伸至这里。
夏萦尘道:“原来的那座神庙,我已经让人拆了重建,这一座是新的。”
刘桑道:“这也没过多久,这么快就建了出来,娘子你到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
夏萦尘道:“人力有的是,无非是钱的问题。”
刘桑想,娘子要真的一统和洲,成为女帝,那肯定是个昏君。
黛玉、宝钗、探春、惜春四女在前方领路,他与娘子走在中间,在他们身后,里宗、蟾宫两宗的女弟子,俱是盛装,分成两排,或是捧珠,或是捧玉,齐齐整整地跟在身后。
刘桑问:“娘子,这两日怎么没看到小婴?”
夏萦尘道:“北边发生了一些暴*,事态紧急,为妻又没空,就让幽素带着小婴和玄鸟兵团赶过去了。”
刘桑道:“暴*?”
夏萦尘轻描淡写地道:“也不知怎的,近来南原各郡,不断有人闹事,我也只好让人四处救火。”
刘桑道:“这样啊……”沿阶而上,行至山腰,往山下看去,见山脚其他各处,亦聚集了许多游客与百姓,这些游客好新鲜般聚集而来,极是热闹,另有一些士兵,在山下维持秩序。
他问道:“娘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夏萦尘道:“也不是啥好日子,为妻只是发出通告,要于今日前来祭祀女娲娘娘,那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又道:“女娲娘娘造福万民,可惜现在圣德不显,香火不彰,为妻已令人四处修建女娲神庙,以身作则,加以祭拜,希望女娲之信仰,能够再次传播天下。”
刘桑心中一动,想起当年在绝冀洲上,扶桑教四处宣扬“扶桑大帝”,在其治下,凡不肯祭拜“扶桑大帝”的百姓,尽皆治罪的事。扶桑教便是金乌谷,其目的乃是为了造出“扶桑大帝”这尊神灵。
娘子的目的,难道也在于此?
当然,扶桑教所用的,乃是威逼的手段,而女娲之信仰虽然已弱,但千百年来,却仍是不断延续下来,香火始终不断,其数千年之传承,绝非“扶桑大帝”可比。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如今娘子名震天下,又会盟诸侯,为和洲诸侯之盟主,有她大肆宣传,女娲的信仰肯定能够再次兴盛起来。
他们登上山头,来到神庙,只见庙前两座金炉,五彩金妆,檐上两条翠凤,口含圆珠。
进入庙中,整个庙是一个完整的大圆,左右有两座小殿,中央一座大殿。黛玉、宝钗、探春、惜春四人让至两边,刘桑与娘子进入正殿,又见大殿中间是一座人身蛇尾的神像,这个自然便是女娲,女娲前方,一左一右,又分立着两个小像,这两个小像俱是女童,有若女娲之侍女,模样仿佛,只是左边的女童身披绿柳,手捧鲜花,右边的女童腰缠荆棘,手持白骨。
刘桑讶道:“娘子,她们是……”
“我让人新造上去的,”夏萦尘道,“左边的是吉祥天女,右边的是黑暗天女……夫君你看像不像?”
刘桑仔细看去,见果然与小婴一般无二。夏萦尘道:“大荒之前,女娲娘娘座下有金、木、水、火、土五位属神,现在五神已殒,女娲娘娘无人使唤,不如再给她安排两个小属神,夫君你看如何?”
刘桑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星门当初确实也曾做过实验,就像金乌谷造“扶桑大帝”一般,他们想要造出“吉祥天女”和“黑暗天女”,为此曾将小婴一分为二,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以巫灵之气造神容易,要让世人供奉却难,而没有香火,根本无法造神。
只是,虽然放弃了这个主意,他们却并不知道,“黑暗天女”已经在小婴体内苏醒,并最终毁掉了星门。
但是娘子这又是在做什么?难道她想让小婴和忧忧变成“神灵”?
夏萦尘拉着他的袖子:“夫君,女娲娘娘造福万民,来,我们且向她拜上一拜。”
刘桑道:“与其去跪这没用的石像,我不如直接跪娘子好了。”女娲的“灵”现在已经在娘子体内,而世人所供奉的女娲,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人皇女娲,而是女娲的女儿“娲皇”,人身而蛇尾,这原本就是女娲所生下的女儿的模样,女娲生的本是一个怪胎。
现在,娲皇的金身已经跟娘子的肉身融合成一体,而女娲的灵又在娘子的体内,从某种意义上,他娘子才是真正的神灵“女娲”。
夏萦尘道:“夫君不肯跪么?”
刘桑道:“我为何要跪娘子?”
“夫君整日让为妻在榻上跪着,”夏萦尘吐槽道,“为妻只是让夫君对这石像拜一拜夫君都不肯。”
“这个,”刘桑汗道,“那我们以后多换些别的姿势。”
夏萦尘拉着他,往下跪去。
刘桑无奈,也只好跟着跪倒。只是,拜这神像到底有何意义,他实在是弄不清楚。扭头偷看娘子,却见她虽然跪在那里,双手合什,像是在默祷什么,俏丽的脸庞,却带着深深的讥刺和嘲讽。
忽地,外头一阵喧闹,甚至连山脚下都有哗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片安静,静得像是所有人都在刹那间,被人蒙住了口鼻,无法透过气来。
他心中疑惑,心想出了什么事?于是站起身来,踏步而出,却见神庙前,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目瞪口呆,不止如此,山脚下本是喧闹的百姓亦是纷纷跪倒,顶礼膜拜。他诧异地扭头看向天空,紧接着亦是一震。
天空中,五彩的光芒如鲜花般绽放,一尊人头蛇尾的女神神像有若海市蜃楼一般,从虚空中出现,只见她双目有若电光,蛇尾盘旋,白发如瀑,那耀目的神光,将整座神庙隐隐罩定。
幻术?这是刘桑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只因,他也曾做过类似的事,在夺取有翼城之前,他曾让蟾宫的一众弟子,在翼南山制造祥瑞,造出“紫气东来”之假象。
这也是一个幻术……这是他一开始闪出的念头。
但是,很快他便知道,这不是幻术。
只因,幻象可以造假,但是这无法形容的神威,却是无法造假,那赫赫神威,普照着远远近近方圆十里,甚至连整个有翼城,怕是都笼罩在内。在他身边的这些女子,无一不是里宗又或蟾宫的精英,但她们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神灵,却莫不惶惶,而山下的成批百姓,根本无法压制住顶礼膜拜的冲动,当神灵出现的那一瞬间,他们便下意识地全都跪了下来。
他往庙内看去,正殿里,夏萦尘背对着他,身上宝光隐现,看上去是如此的庄严。即便刘桑知道,此时的她,正背对着所有人,冰冷而恶毒地冷笑着,却仍是无法制止内心中向她跪拜的冲动。
娘子……你到底做了什么?
天空中,人身蛇尾的“神灵”慢慢的消失,留下来的冲击和震撼,却依旧是那般的强烈,远远近近,一片沉默,纵连鸟兽也不敢发出声音。神庙内,绝色的公主慢慢地站了起来,缓缓转身,有若沐浴着虚无的神光,拾步而出,立在阶上,似是慈祥的容颜,隐藏着令人战栗的威严和冷酷,她就这般立在山头,享受着山下百姓的恐惧和膜拜。
……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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