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满看着照片里的周霏霏,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她的印象中,周霏霏始终是神采飞扬的。她从小在优越的环境中成长。不管姜黎的人品如何,她起码从表面上,将周霏霏教养成标准的白富美模样。可是现在,那个眼睛眼神呆滞,浑身脏兮兮,头发都打结的少女,哪里能够看出来半点儿当年神气活现的样子。
攥稿人以沉痛的口吻,想象着周文忠如果知道了此事,该有多么悲恸。妻子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血,居然遭受这样的虐待。为人父亲,他该是怎样的悲痛欲绝。
冯小满冷笑,周文忠会悲伤难过?算了吧。用脑子想一想也知道,黄佳她妈是个多么能屈能伸的现实主义者。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的虐待周霏霏,除了因为后者是个傻子,没有办法自保以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很可能是,她从周文忠的言行举止中,得到了暗示。明白即使她对这孩子不上心,也不会怎样。
周文忠为人卑鄙阴险,却偏偏极其伪善。他是不会亲自对周霏霏下手的,这有违他自诩高贵的灵魂。可是,如果想让他心甘情愿地继续供养周霏霏,估计也是不可能的。无怨无悔地养个野种,也伤害了他高贵的自尊。于是找个人折磨周霏霏,他假装不知情,就成了最好的选择。谁让他是忙于科研工作的科技人才呢。
冯小满摇摇头,她都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这样一个人了。他从来不爱任何人,连自己都不爱。他爱的是那缥缈虚无的高贵。当姜黎对他而言是高贵的代名词时,她的出轨他也能视而不见。当她不能再为他带来“娶了别人都娶不到的大户人家小姐”的优越感之后,她自然就该死了。
他的自尊受到了侮辱,已经没办法再报复到那个女人身上。那么折磨女人留下来的孩子,就成了最稳妥的方法。
上辈子的受害人是周小曼,这辈子则变成了周霏霏。
孙喆忙完了自己的事,过来问冯小满要不要吃水果。他都忘了,还有车厘子呢。他见这丫头有点儿发呆,抬眼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忍不住就想“艹”,这世道啊!
摄影师叹了口气,拍了拍冯小满的肩膀,安慰道:“算了吧,这种事,你管不了。我估计,闹成这样,她外公外婆应该会出面,要回抚养权吧。”
冯小满非常冷静地想到了实际问题。姜教授夫妻即使开口要抚养权,也没有那么容易。一来他们年事已高,黎教授现在还是中风状态。抚养一位痴呆女童,对这两个老人而言,是一件负担极重的事。二来虐待她的人是保姆,又不是周文忠本人。即使事情彻底闹大了,最多也就是保姆被辞退。保姆还可以非常委屈,因为痴呆病人的确难以照顾。周文忠说到底不过失察而已。
那种父母亲自上阵,差点将孩子打死的事情发生了以后,父母受到的惩罚也不过是接受批评教育,被勒令改正。就连孩子被活活打死了,也最多是坐个几年牢而已。
周文忠哪里需要承担任何惩罚呢。
两人看到这条新闻,都觉得有些不好受。一个孩子,是那样的羸弱,他(她)根本没有能力去抵抗,来自外界的伤害,尤其是施害者还是自己的亲人的情况下。
等冯小满回学校上课,她才知道,周霏霏被虐打的事情,已经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无论如何,这个女孩子现在的状况,都很可怜。这样像个傻子一样的生活,真是太惨了。还不如在那场煤气中毒事件中死去。
冯小满现在觉得,周文忠应该不会让周霏霏真没命了。因为折磨这个相貌酷似姜黎的女孩,对他来说,应该能获得莫大的精神成就。他可是在姜黎的精神压迫下,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他事业有成了,他整个人都膨胀了。他非常享受压迫着姜黎的感觉。
这个人,就是个神经病变态。
有人向冯小满打听,周霏霏的那位堂姑是不是疯了?她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一个小孩?
冯小满摇摇头表示:“我不知道。以前那人对周霏霏跟姜黎,嗯,都是相当捧着的。我真想不到她会胆大包天到这程度。她也不怕大人回来发现了,这样肆无忌惮的。万一大人有事,突然间折回呢。这不是正好被抓了个现行吗?”
先前打听的同学的面色,都古怪了起来。他们不蠢,会自己思考,那位保姆,真的能够彻底的瞒住周文忠吗?周霏霏的惨状,可是连上门进行人口普查的民警,都一眼看出了不对劲。周文忠既然如此疼爱这个女儿。难道会一无所察?
大家彼此间交换着眼神,也许那个传闻是真的。周霏霏并不是周文忠的女儿。他是吃了哑巴亏,又不好说出来丢了面子,索性背地里下死手折磨这个孩子。这样一看,他在姜黎死的时候哭成那样,可真够虚伪的。
众人还想跟冯小满继续这个话题,然而冯小满似乎毫无兴趣,已经埋头写练习册了。
石凯不满地将这些同学驱逐走。真烦人,一个个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很明显,冯小满对她那位父亲以及后母一家的事情,毫无兴趣。这些人怎么还追着冯小满没完没了啊。她后妈跟继妹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当年那一家三口管过她是死是活吗?
刘兴从隔壁班跑过来,借下一门课的美术书,他忘带了。
看到石凯赶人,他就坏笑着,拉着石凯到边上调侃:“哟,你小子,这是要当护花使者啊。”
石凯一本正经道:“怎么啦?我就是烦这些人,没事儿找事儿,打扰冯小满。人家正经事情多着呢,哪有功夫跟这些人胡搅蛮缠。”
刘兴摸了摸嘴巴,探究地看石凯,意味深长道:“冯小满可是越飞越高哦,我看你这护花使者,能当到什么时候。”
石凯不悦地从他手中抽回美术书:“你滚蛋吧,老子书不借给你了。”
刘兴赶紧求饶:“行,凯爷,您说的是!您老人家就是那宇宙第一护花使者,被您护着的花自然得娇艳的绽放,来,美术书给我。”
可是不知道他的话又哪里触到了石凯的逆鳞,少年傲慢地来了句:“不借了。”
刘兴跳脚:“你个臭小子,不带这么没有哥儿们义气。没书的话,美术老太会骂死我的。快点儿快点儿,把书拿来。”
两人抓着一本书扯住不放。
陈砚青也过来找冯小满借书。她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周霏霏会过得这么惨。”
冯小满从桌肚里翻出美术书,递给她,附和道:“是啊。”
周霏霏以后,可能还会过得更惨。
除非她那位生父出面,帮助姜教授夫妻争取到抚养权。可是那位荀安既然能够毫不留情的,对着姜黎下毒手。那么这个私生女,他又能有多少感情呢?想要孩子的话,多少人排着队要给他生呢。
冯小满可是清楚地记得,上辈子周霏霏被凌辱之后,荀安为着一个升迁的机会,就无视了这件事的发生。她甚至觉得,如果没有这件事,也许周霏霏,也不至于走到上辈子那条路上去。
被侮辱被损害的弱小者,在权势的面前,又有几个人能够“不识时务”?
冯小满早就过了天真的年纪。她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上辈子的周霏霏如果选择了反抗,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她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她还要好好上课,好好训练,她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冯小满自觉此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没想到第二天,当地一家媒体过来采访她这位艺术体操新星的时候,问了没两个关于比赛训练的问题后,突然话锋一转,说起了周霏霏被保姆虐待的事情。
“这件事你是否知情?你有没有去看过你的妹妹啊?”
冯小满一时间有些怔忪,不明白记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那位三十岁上下的记者,眼睛一直盯着冯小满的神色,继续追问道:“姐姐拿了这么高的荣誉,成了体操明星;妹妹却遭受这样的不幸。不知道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冯小满面上呈现出茫然的表情:“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在世锦赛上拿到奥运会入场券跟周霏霏被保姆虐待之间,存在什么逻辑关系呢?是我获得成绩导致了她被虐待,还是她遭受虐待,我才能拿到名次?我能够取得一点儿成绩,归功于国家与教练对我的培养。周霏霏遭到虐待,难道不是保姆的责任吗?”
采访就在校园中进行,利用了他们班的活动课时间。童乐跟石凯在不远处站着,闻声,石凯立刻嚷嚷起来:“这记者有毛病吧?这跟冯小满有什么关系?”
童乐冷笑:“怎么就没有关系了。姐姐过得好,妹妹过得不如意,在有些脑子是摆设的人眼里,这姐姐天生就错了,应该把自己的一切给她。”
石凯翻白眼:“脑子有坑吧?这什么逻辑!”
更让石凯少年逻辑碎裂的问题还在后面。记者追问冯小满:“你有没有考虑过,让你的母亲来照顾你妹妹?”
冯小满这下子简直要笑了,她露出困惑不已的表情:“可是她有爸爸,也有外公外婆。保姆还是她的堂姑呢!我妈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啊!”
记者满脸苦口婆心状:“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应该延续到下一辈。周霏霏毕竟是你的妹妹。你现在诸事顺畅,更加应该对妹妹多一份怜悯心。你看,你父亲照顾一个女孩子毕竟不方便。找保姆的话,又怕识人不明。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外婆身体又不好。这个时候,你难道不应该站出来替大人们分忧吗?妹妹那么可怜,你怎么忍心呢?”
冯小满像看个智障一样的看着这位神奇的记者。难道她的脸上贴了“圣母傻缺”的标签,不仅光芒万丈,还要理所当然地去祸害她妈?
在记者满怀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冯小满笑了,声音也扬高了:“对,我一个小辈是不应该对长辈的事情指手画脚。可我知道,当年我母亲是被逼着挺着大肚子拿到的离婚证书!当年我的母亲怀胎十月,在田里插秧。我为什么叫冯小满?因为我是小满当天,在田埂上出生的。我妈妈产后大出血,差点儿没命!那个时候,谁来可怜我无辜的母亲?你问我有什么感想,我告诉你,我最大的感想就是别上赶着当小三,免得罪孽报应到孩子身上!”
记者满脸不快,却还在劝说:“怨怼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应该心怀慈悲,对弱者充满了同情心。”
冯小满笑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相信您一定是位仁慈柔和的人,所以您还是将周霏霏接回家去照顾吧。”
记者依然没有放弃,还神奇地搬出来冯美丽做说辞:“冯小满同学,我觉得你有点儿自私。你看,你常年在外训练比赛,妈妈多孤单啊。如果能有周霏霏承欢膝下,她想必会深感安慰。”
石凯跟童乐完全忍不住了,从镜头外面冲了过来,对着那女记者大喊:“你神经病吗?你要是喜欢养你老公的私生女,你自己养去好了。别拉着全世界陪你发疯,脑子有病。冯小满,我们走!哪家的傻逼记者,就这智商,也能当记者?”
冯小满则是在想,荀安已经狗急跳墙到这地步,居然用这么弱智的招数来安排他的私生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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