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鸿的洞真灵感天赋可以观测一个人灵性状态——观测之时,他会看到灵性入魔的外在表现,也就是人的脑门挂着两条线,分别是灵性水平线、入魔临界线。
……
飞云县文试考场的靠窗一侧。
方鸿看到那位学子脑门上两条线相互纠缠,逐渐消解,如堕烟海,时而收缩,时而扩张,变成一团若隐若现的波动源!
灵性聚合……
恍如酝酿大恐怖……
不知名波纹一点点向外蔓延!
方鸿眸光微微闪烁,观察这么诡异的现象,思绪电光般转动:“两线接近是脑门发热,沦为疯癫;两线接触就属于危在旦夕,命若悬丝,指不定何时就会入魔暴毙;两线重合,无可挽回,难逃一劫,扁鹊三连,彻彻底底没救了。”
“但……”
“两线缠绕?收缩一团?几近于涨涨缩缩吞吞吐吐的毛线团。”
“灵性涟漪的源头。”
“彷如携带瘟疫的感染之源。”
“化身邪魔之时,不能杀,否则灵性涟漪会爆发,类似自爆的方式,足可扩散方圆数百丈。”
“等其出世之时,隔空镇压,便可了结。”
此前,方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状态。
这就是化身邪魔。
整个人散发毁灭性灵性涟漪:凡是接触到的人,全都会入魔。
除非……
自身灵性高于他……
这可是一位后天七层内息境!大部分考生,都是后天六层的境界,可谓是挨着就死,碰到就亡,扛不住邪魔的灵性波动。
咔嚓嚓!
耳边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方鸿扭头瞥了眼:
有人破窗而出,亡命逃窜。
嘴里高喊邪魔,很是狼狈。
看那背影,有点熟悉,大约是朝阳武馆之主。
“莫要惊慌!”
“速速离场!”
陈立阳沉声喝道,大手一扬,真元涌动,如同火红烈焰般,笼罩住了那位正在化身邪魔的学子。
其周围的桌案,石凳,一扫而空。
包括吓得愣在原地的考生,统统被清扫出去,推到门外。
“所有人!”
“跟我走!”
裘县令面色难看,言简意赅,带着诸多学子们离开考场。
另一边。
大吏们哪里见过这场面。
一个个噤若寒蝉,瑟瑟发抖,拔腿就跑。
短短几秒,文试考场,只剩下陈立阳,方鸿,院长张博武,县尉施高虎与新官上任的县丞。
……
科举文试,被迫中断。
唿唿~
冷冽的寒风涌入室内,刮动一张张宣纸、尚未上交的考卷四处纷飞。
空气静悄悄。
氛围很压抑。
“对了。”
方鸿一拍大腿,突然开口,吓得几个人浑身哆嗦了一下:“那位新县丞要不要先行离开,免得新官上任没几天又换了个。”
陈立阳:“……”
张博武:“……”
施高虎:“……”
新来的县丞是一位中老年人,两鬓斑白,抬头纹重,饱经风霜,他在苍州府等待了二十多年,没有等到七品官位的空缺……前些日子,飞云县县丞战死,府城派他来接任,只好不情不愿的出了府城,来到了郡县之地。
他以前瞧不上郡县做官,实在是贫瘠落后,资源匮乏。
但。
来都来了。
走马上任半个月,他就发现郡县做官的好处。
上面没人压着!
下有芝麻官、大吏小吏的孝敬!
高来高去的高人几乎没有……经常有邪魔作乱,欲要推倒灵气长城的凶险事儿也没有……安稳,平静,悠闲,无忧无虑,像是僻静的角落。
这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他甚至打算让居住在苍州府的妻儿全都搬过来。
而此时。
听到方鸿的建议,他脸色一僵,哭笑不得道:“方大人言重了……我好歹是后天九层真气境,岂会怕一个后天七层的邪魔。”
“若邪魔出世,确实很难办。”
“不过。”
“此地有陈大人,方大人,您两位先天高人坐镇,便是寻常人,亦可高枕无忧也。”
新任县丞摇头晃脑,不留痕迹地恭维。
要知道。
寻常人入魔,只会暴毙。
后天七层以上的武人,却有着一定几率化为邪魔。
其征兆很好辨认:
灵性转化,须发晶莹,弥漫令人本能恐惧的气息。
灵性收缩,生机泯灭,发出不可名状的呢喃轻语。
灵性点燃,焚烧,爆发,至此才叫真正的邪魔出世,无弱点,无破绽,全身上下没有要害之处,并且不能单纯以武力杀之,那会引爆邪魔的灵性波动。
到时候。
恐怖的灵性波动席卷而出,如同飓风过境,酿成泼天大祸。
唯一办法,与其对峙,以自身灵性一点点消磨邪魔。
当然。
这是邪魔出世在人口密集区域的处理办法。
陈立阳皱眉,道:“等会我把此人带到县城之外的荒山高空,直接打杀,便不会造成伤亡。”
“为何现在不出手?”
方鸿翻阅千卷书,博闻广识,所知甚多,然而有关于邪魔的信息,书上的记载不多。
毕竟。
价值含量较高的书籍,轻易不流传。
“且不急,时机未到。”陈立阳见方鸿不太了解,开口解释:“武人转化邪魔的过程,通常很短暂,期间最好别乱动,免得激起邪魔的本能反抗,致使其自毁自亡就麻烦了。”
“附近的平民百姓实在太多。”
“邪魔爆发出的灵性波动,又唤为灭绝之灾。”
“等邪魔出世……”
“会有片刻的宁静……”
“趁此机会,带其离去,灾祸全消。”
语毕。
陈立阳又提醒道:“方鸿,你看他头发。”
“咦?这……挺好看。”
方鸿凝视靠窗座位的学子,其头发变成雪白,晶莹剔透,透明状态,好似一丛丛海草随风飘荡。
不止是毛发。
皮肤,经脉,骨骼,血肉,全都呈现透明色。
‘怪哉。’
‘怎么变化的。’
方鸿再一次催动洞真灵感。
只见:
那学子瞳孔泛白,缓缓扭过头,面无表情,纹丝不动,似乎在审视众人,嘴里发出无可言喻的低语,像是凄厉难言的绝望惨叫。
“商……商……”
“嶪……嶪……”
他脑门上面的灵性状态,已经从毛线团变成一个点,像圆球,像丹型,滴溜溜打着转儿。
下一刻。
圆型丹球表面开始扭曲,统统挤压在一起,变形,变态,变样子。
嗡!
灵性焚烧!
无形的波动扩散!
“这是……”
方鸿连续催动洞真灵感,倒也不觉得疲惫,正待再观察,就看到陈立阳大手一抓,将其擒拿,掀翻屋顶,要带着已经出世的邪魔离开县城。
轰隆一声,真元烈焰,陈立阳破开考场。
嘀~
一滴血珠儿落下。
嘀嗒……嘀嗒……通体透明的邪魔没有反抗,眼角却流出一滴滴晶莹血泪,当空坠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溅起透明的色泽。
轰隆!
陈立阳催动真元,破空而去,留下一条长长的余波痕迹。
……
书院之内。
考场之外。
裘县令脸色难看,一巴掌抽飞朝阳武馆之主:“叫什么叫,就你能叫,生怕外面的百姓不知道飞云县文试考场出了邪魔?”
“闭上嘴!”
“此事禁止外传!”
说完,裘县令眸光如炬,冷冷扫了眼在场的诸多学子。
这可是三年一届的大乾科举。
文试卷子导致武人化为邪魔。
此事传开,惊世骇俗,主考官副考官会被追责!
当然。
瞒是瞒不住。
裘县令力求把邪魔出世的恶劣影响控制在小范围内——县城百姓不需要了解实情,只会徒增慌乱。
“是。”
“县令有令……我们一定不外传。”
学子们纷纷低头回道。
以后还想继续住在飞云县,不能得罪裘县令。
邪魔之说,只存在传闻之中,居然发生在身边、眼前,有一种梦幻沉重的难言滋味。
不过。
文试考场有两位先天高人坐镇,必然是安然无事,有惊无险。
“呼!”
众学子之中,吕安乔吸气,心脏噗通噗通跳:“那就是邪魔,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人我认识。”
“正是书院的某位大龄学子,已经五十多岁了。”
“上有八十老母。”
“下有儿女。”
“考个试,答个卷,人没了。”
吕安乔眼底闪过哀伤之色,完全说不出话来。
世道凶险。
生死无常。
他今日才算明白。
周围的学子考生也都沉默。
“冯老哥,参加了三次科考,每次都差一点点,武力不达标,听说这次他有了十成把握。”
“他为人宽善,从来不发火,总是一脸笑呵呵。”
“去年,冯老哥在县城南边开了两家商铺。”
“他说过……”
“考取了功名,再没有遗憾,便要经商赚大钱……”
“可惜,可叹,人死灯灭一场空。”
轰隆一声,考场的屋顶破开,众人看到先天高人陈立阳手里拎着一个好似透明的人儿,倏然间划破高空,前往县城之外的荒山。
一个个松了口气。
但也是相顾无言。
……
同一时刻。
考场之内。
方鸿走向靠窗的座位,捡起已经散落在地上,冯氏学子执笔写得满登登的文试卷子。
“不可!”
院长张博武连忙叫道:“那人试卷得封存,送往苍州府……方鸿,我知你灵性甚高,但谨慎为上,不得不防啊,尚且不知那人为何入魔。”
县尉施高虎也出言劝阻:“那试卷能令后天七层的考生入魔,恐怕蕴藏莫大的凶险。”
方鸿回头一笑:“无妨。”
到如今。
方鸿都不知自身灵性能够媲美哪一个境界。
搁在苍州府,怕也是数一数二。
而且那冯氏学子化身邪魔,留下的透明血泪,令方鸿心生触动。
那么简单的题目?
为何答卷会入魔?
“依我看。”
“会不会有人包藏祸心,故意谋害那学子,临场替换了原本的文试题目?其上内容,引起入魔。”新任县丞给出了这个推论。
他自诩擅长推理,抽丝剥茧地还原凶案真相。
此言一出。
院长张博武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这些试卷皆由我亲自出题,盯着大吏们发卷。”
换卷子?
谋杀案?
亏你想得出来。
张博武,施高虎全都摇头……他们更倾向于那个学子在卷子上书写了什么禁忌之事。
这时。
靠窗一侧的过道。
方鸿蹲下去,拨开几张空无字迹的白色宣纸,捡起冯氏学子的试卷。
“唔。”
方鸿打量一眼。
生僻词,写释义……正常。
选择题,填空题……也都无异常。
这些都是照本宣科的题目,固定的答案,没有自由发挥的余地。
问题,可能出在后面的论述题。
“……”
方鸿继续看下去。
题目三,大意是论述你考取功名之后有什么志向?
方鸿答的是:斩妖。
冯氏学子答的是:经商之道,经世致用,重在契约,根基在于生产力,我大乾疆域辽阔,万万人口,本应创造出更高更多的财富,为何依旧局限于耕种为主,商贸为辅的贫瘠状态?
经我多年的观察……
窃以为弊端在于……
大乾内侍司与皇室垄断了太多的财富资源,重农抑商,以武为重。
然。
武人们,至少数千斤之力,若用以耕地、生产、建工、从事各业,我大乾盛世岂非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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