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解宴,想说什么,谁知一张口,却让一个喷嚏带走了她所有的话语。
解宴走过来,他把手放在桑暖头上,皮肤刚一接触的一刹那,就让桑暖不自觉颤了一下,他的手太冷,甚至可以比得上刚结的冰块。
“抱歉。”解宴收回手,“刚到,还没有暖和起来。”
随后他低下头,用额头去触碰桑暖的额头。他额头上的温度,才是正常的温度。
“没有发烧。”解宴放心地笑出来,可是他的眼底依旧沉黑一片,没有笑意。
“当然没有。”桑暖说,“可能是太冷了。”她的鼻尖触到的仍然是冰冷的空气,已经处于春天,可气温始终没有回暖。
“刚才那个人是沈沫沫的哥哥。”现在这个时候,桑暖总算有了时间解释,没有了突如其来的喷嚏打扰,她将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
她看过不少狗血电视剧,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狗血的桥段会在她的身上发生。
她不希望解宴有什么不好的联想。
解宴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听到最后,面前的女孩弯起眼,那一道弧度像新月,她问他,有没有吃醋。
解宴的另一只手一直在身后,从看到她和沈楠在一起的时候,就紧紧握着。应该被掐出血来了吧,指尖碰到湿润的液体时,他想着。
那一刻,他想的是什么,不是愤怒,而是害怕。
解宴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这个想法在一瞬间席卷了他整个脑海,巨大的惶恐几乎要淹没他,以至于他的眼前出现幻觉。仿佛他还在那个幽暗逼仄的房间,没有窗,没有任何出口的房间。
他被父亲关进这个房间时,佣人站在他身边,一遍又一遍机械地对他重复:“请少爷进去。”
解宴不明白,他明明已经将父亲所要求的做到了最好最极致的地步,为什么他的父亲还不满意。或许,还是他做得不够好。
还小的解宴抬起眼,对那个一直在单调重复语句的佣人说:“父亲想要我怎样,我都可以做到。”
“我能不能,不进这个房间。”
佣人低下头,似乎有一瞬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怜惜的神情,但很快,又归于平板的神采。
“这是先生的吩咐。”他耐心地,不知道疲倦地对解宴说,“请少爷进去。”
解宴松开了握着木质栏杆的手,在楼下,面对他一向严肃到没有表情的父亲,正蹲下身,温柔地帮一个女孩系鞋带。
那是他的姐姐。
仿佛注意到了上面的视线,女孩抬起头,对着楼上的垂眼看他们的解宴,露出一个笑来。
在快要将人被逼疯的黑暗里,解宴认真地想,要如何让父亲的目光完全注视在自己身上。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只要将剥夺他目光的人去除掉,就好了。
“我很嫉妒。”解宴对她说,口罩下,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那个人为什么可以抚摸你的发。”
“他连看你一眼也不能。”
桑暖猜测解宴平静的外表下可能隐藏着过分激烈的情绪,否则为什么,他的眼角会红成一片。
他的手应该被砍下,眼睛也应该也剜去,因为他碰了不该碰的人。
“他应该消失。”
桑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上解宴的眼角。
“解宴。”她叫他的名字时,声音清润,如同春季的风,但是比它更多了许多温度,“你有没有事?”
解宴微微低下头,好让她的手能更接近他。他贪恋于每一点温度,每一次触碰。这是他救命的良药,也是存活于世的证明。
“我没有事。”他说,“我只是想将你关起来。”
他早应该将他的珍宝锁住,如此才不会被抛弃。
桑暖抿着唇,她觉得现在的解宴很不对劲,不对劲到让她感觉到有一点害怕。
“解宴。”她不安地再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面前的大男孩握紧了那只想要从他脸上收走的手,教学楼一楼的楼梯间,遮挡住了今日难得晴朗的阳光,他的脸庞落于阴影之间,笑容却很纯净。
“开玩笑的。”解宴用鼻尖蹭她的脸,“别害怕。”
桑暖悬空的心脏终于落回到实处。
回到剧组,舒舒看到他们两个人一起,表情看起来不是很赞同的模样,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等桑暖重新换上剧组服装的时候,在她身边小声说话,“你离开后没多久,解宴就过来了。”
“他的人缘真广,连松上导演都认识他。”
穿上校服时,桑暖感觉身上好不容易积攒的热气一下子全散去了,舒舒递给她一个热水袋后,继续说:“他在这里等了你很久,我看着他的表情,都觉得心里发憷。”
桑暖想到了楼梯间里,那个与平常不一样的解宴。她擅自为他找了借口,也许是他今日的心情糟糕,才导致了他同平常不一样。
桑暖抱着热水袋出来后,解宴正把口罩拉下,在喝水,她能看到他微微仰起的喉结。她突然很想知道,吻上去是什么感觉。
她把热水袋给解宴,顺便将搭在身上的外套脱下。
“你是不是还要看我拍戏?”
她的头发剪到只到下颔的长度,脸上的妆容清淡,仿佛就是一个青涩的高中生。也很像很像,解宴第一次看到的她。
解宴点头。
桑暖却微微皱起眉,她和解宴拍过多场戏,但是却是第一次,解宴看她拍戏。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奇怪。
她说:“我能拒绝吗?总觉得你看我拍戏很奇怪。”
解宴笑着,他十分好说话地说:“那我不看。”
连桑暖都觉得这个要求可能有些无礼,解宴却这么答应了,她又摇摇头:“你看也可以,但是与我的话题里千万不要提及,我会觉得尴尬。”
和她亲近的人或多或少都看过她拍戏,但是不知为何,独独是解宴,让她有这种感觉。
教室里都坐满了人,正是午后最容易使人困乏的时间,上课的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一边拿着试卷,一边讲解题目。为了不让自己的课堂死气沉沉,老师停了下来,随口叫了一个学生的名字起来回答问题。
桑暖站起来,她是这个班级最漂亮的女生,校服的裙摆永远是最短的,露出白皙的大腿,她的唇上比一般的女生多了亮晶晶的唇彩,笑起来来时,如同张扬的玫瑰。
不过此刻,她一点都笑不出来,她的试卷不知道被谁撕成了七零八落的模样,那几张碎纸摊在桌上,像在嘲笑她一样。
老师在背后,看桑暖不回答,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前排的男生回过头,他默不作声地将一张纸放在她的桌上,那是一份复印的试卷,上面的字迹干净。桑暖认得,那是他的字迹。
桑暖抬起头,刘海下,她的眼睛很清亮。
“谢谢。”她说。
这一场戏过后,桑暖拿走了解宴手里的热水袋。她习惯地先问了一句拍得怎么样,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对解宴说:“不要说,我们不展开这个话题。”
解宴笑了笑,在看她拍戏时,他想,桑暖真正的学生时代是怎么样的,在解宴还没有介入她的人生的时候,那些没有他的时光,是怎样的。
但那些时间,只能通过一张张照片和冰冷的文字来了解。
解宴开口:“我在想,你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桑暖坐在椅子上,热水袋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暖和,她的手放进毛绒绒的兜里,然后回想:“我高中时,就很平常普通,可能还更叛逆一点。”
桑暖侧过头,扣在耳后的短发落了下来。
“不过那时候我没有剪这么短的头发。”她笑起来,“比较长的头发,每次洗起来都很累人。”
所以她以后,再也没有留过这么长的头发。
解宴低声说了一句,没有风声,也没有嘈杂的声响来打扰桑暖,所以她这次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他说:很想见一见。
解宴的这次探班的时间完全是从本就紧凑的行程里挤出来的,到了晚上就要离开,桑暖甚至没有时间送他去机场。在车上,桑暖解开解宴手腕上的一圈红绳。
“我能将这个留下吗?”她问。
微信上的文字和语音已经不能够解决她的想念,她想要留下点什么,能真切感受到解宴的东西。
这是一圈很普通的红绳,没有什么额外的装饰品,不算特殊。
解宴帮她带在手上,用行动直接告诉了她答案。
后来回到片场,桑暖坐在椅上,看了好一会儿手上的红绳,然后对舒舒说:“我可能是走火入魔了,他才走那么一会儿,就觉得好不习惯。”
乌城的戏份拍完后,就要去日本取景拍摄。在那之前,有一场知名时装秀邀请桑暖前去。
对于这种提升所谓逼格的工作,俞姐自然不会不接下。
于是,她坐了整整七个小时的飞机,来到这个秀场所在的城市。
秀场内灯光明亮,高挑的模特将各种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是怪诞的服装穿在身上,从容地在T台上展示。
桑暖把自己的裙摆往回扯了一些,避免模特走过时踩到。另一只纤长的手伸过来,帮她一起。
那只手的主人看上去比她年长一些,但是姿容秀美,通身上下俱是显贵的气息。就像沈沫沫一样,即使在娱乐圈时间再,也掩盖不住身上矜贵的气质。
桑暖对她道了声谢。
“不用谢。”她说话时,声音也是温婉的,“不知道解宴有没有同你介绍过我。”
“我是解宴的姐姐,解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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