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那一部电影,拍了五个月。它拍了多久,解宴就往返两地了多久。来的次数多了,桑暖也就隐约知晓了一点解宴的背景。就好像周全每次见到解宴,脸上的笑容都会显得更真实一点,没有那么虚伪,又比如剧组的人,每次见到解宴都很客气。
可能对于他们来讲,解宴并不单单只是她的朋友,还有其他的,更能让他们收敛起脾气的一个身份。
助理姐姐有次偷偷地问桑暖,那个经常来看她的小男生是什么来头,感觉他每次来,片场的气氛就变得不太一样。
“好像都安静起来,每个人似乎都想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出来。”助理姐姐捂着嘴笑,“要不是他年纪太小,我都以为他是我们这部戏的投资人了。”
桑暖当时正用彩色水笔划出自己的台词,闻言抬起眼,导演曾不止一次称赞过她的眼睛,眼型漂亮,眼眸澄澈,像一块干净的玻璃,或是水晶,能反射出各种各样的光彩。
是会说话的眼睛。
助理姐姐想,或许导演的这些形容词,还不足以形容桑暖这双眼。
“我也不知道。”桑暖说着,忽然浅浅地弯起眼角,“不过在学校里,我们老师挺头疼他的,因为他经常打架。”
助理姐姐的眼睛亮了:“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他是那种高冷学神范的,没想到却是一个高冷校、霸。”
桑暖摇头:“其实他学习也很厉害。”桑暖那一次回学校参加的考试,老徐尽职尽责的把成绩和试卷发给了她,还附带了一张排名,表格最上面的名字,就是解宴。桑暖一科一科看他的成绩,几乎都是满分。
要追上解宴,恐怕她的智商还要再往上窜上一截才行。
幸好桑暖不执著成绩,她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尽力,学多少知识,考多少分。
但是解宴不一样,他会仔细地和桑暖讲题目,分析她错误的地方。做这许多事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一次他期待地问桑暖:“阿暖,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在酒店的房间里,将窗帘拉得大开,室外的阳光落满了房间,把整个空间照得亮堂堂的。好像这样也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坦诚得明亮,没有那些若有似无暧昧纠缠。
只是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桑暖把碎发撩到耳后,鬓边有细细的绒毛,被太阳晒成了金色。她在演算纸上写了一个数字,那是解宴想考的那所大学去年录取的分数线。
这个分数线对于桑暖现在的成绩来说,中间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解宴在给她讲题,他们就在酒店的桌上,把桌上其他的杂物搬到一边,腾出一块干净的桌面放习题和试卷。解宴十指修长,捏着一只黑笔,漂亮的手,连弯曲的程度也是一道优美的弧线。
桑暖的视线从解宴的手移到他清隽的侧脸,她这才发现,他们俩靠得太近了。以至于她都能看到解宴脸上细腻的肌肤。
不知道用手按一下,会不会留下红印。
解宴放下笔,眉眼间的神色不是无奈,而是浅浅的疑惑。
“你是在看我吗?”
讲题开小差被人抓到,桑暖不是第一次,但这是她第一次,抓到她的人不是老师,而是解宴。
所以桑暖也不惧怕,直直地对视着解宴的视线,大方且坦荡地承认:“我是在看你。”
解宴没有生气,眼里反而漾着欢喜的神采,他就这样看着她,说:“那你多看一会儿。”
我该是有多欢喜,你能迷恋我身上的一部分,只是一小部分,也能让我如此感激。
桑暖没想到解宴会这么说,她结结巴巴地反问:“你、你就这么纵容我?”她忽然想到什么,点点桌上的卷子,然后继续说:“看来你说想让我和你考一样的学校,也是骗人的。”
完全是无理取闹式的话语,却被她说得头头是道。
解宴撑着下颔,安静听她说话。这个模样,好像她说任何没有边际的话,也会被他慎重地放在心底。
在她说完后,解宴回道:“都是真的。”
还没等桑暖皱起眉,他轻笑着解释了一句:“纵容你是真的,想让你和我考一样的学校也是真的。”
少年扫了一眼桌上堆积的试卷,神情里带了些微的漫不经心:“不论如何,你总能考上的。”
无论过程是怎么样,他和桑暖一定会在同一个学校,这是既定的结果。
因为他忍受不了分离。
不过这些话,桑暖听不见,她只是重新把游移的视线放回到试卷上,小声说:“你心真大。”连她自己都不敢把握她能考上那所学校,解宴却奇怪的信心满满。
解宴来看她的时候,他们度过时间的方式通常是做题,讲题,无比正常的,比高中生还要高中生的生活,但偶尔的时候,桑暖会带解宴去看这座城市的夜景。
桑暖其实除了片场所在的区域,对其他地方也很陌生。这座北方的城市,夜晚的灯火尤其瑰丽,不是市中心繁华的地段,也有漂亮的灯光秀。
光影变化,明明灭灭,映在看灯人的眉眼。这比灯光更好看。
解宴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桑暖回头看他时,听到少年问她:“我可以亲你吗?”
瞧,没谈过恋爱的青涩学生,连是否亲吻都要过问对方的意见。但这又何尝不是最真挚的心意。
她眨眨眼睛,应该要害羞,但是解宴的这一问,那些害羞全没了踪影。
“为什么不可以。”她说。
高中的女孩总是想过,自己的初吻会在什么时候,毫不例外,遐想中的场景十分罗曼蒂克,没有漫天的星光也应该有满天的烟火,又或者是白雪茫茫,鲜花簇拥,
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一个最平常的夜晚,唯一不平常的是高楼上的灯光秀,还有一个低下头,想亲吻她却不敢亲吻的男孩。
解宴的手托着她的脸,指尖竟然不是冰凉的,而是显得温热。
他垂下头,渐变的光线在他眼睫上跳跃,唇齿之间的触碰极其短暂,就仅仅是皮肤与皮肤之间的相碰,竟然会有那么奇妙的化学反应,让桑暖觉得目眩神迷。
解宴碰了那一下就离开,仿佛是极不好意思地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桑暖拽着他的手臂,脸也很红,她凑近解宴的耳朵,小声说:“再、再来一次。”
如果说神明什么时候对他是温柔的,那一定是在今夜,在这个女孩的眉梢唇角。
每年的高考都在六月,炎热的天气、烦躁的蝉鸣和摇晃的风扇,似乎成了这个季节的代名词。桑暖走出考场的那一刻,两天以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情终于放到了实处。
她现在还是个不出名的小演员,不用走到哪里都是墨镜加口罩。后来她无比怀念这段日子,不用在这么热的夏天戴上闷热的口罩。
那个时候,还需要估分填报志愿,桑暖把全部科目的分数估出来加在一起,发现自己竟然超出了去年的录取分数线。虽然能不能考上还是一件玄乎的事,但这并不影响她高兴地抱住解宴,将自己写得大大的分数递到他面前给他看。
而解宴笑容淡淡,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
夏天太热,解宴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所以当桑暖从解宴身上起来时,眼角的余光能扫到他的领口。那里透出来的肌肤白皙,肌肤延伸至锁骨的地方,有隐隐的痕迹藏在衬衫下。
像是纹身。
桑暖记得,之前这是没有的。她挑开那里的衣物,下面的痕迹更清晰了,绘着两个英文字母。
是她名字的首字母。
她去看解宴,却发现解宴在看着她。
“不用想太多,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他说。
可是真的不用想太多吗?
桑暖不安地说:“万一……”但是解宴认真的眼神,让她将未完的话语吞到肚子里。
“我们没有万一,是吗?”
她喜欢的男孩,对着她郑重地点头。
那是才高考完后的几天,夏天最热的时候还没有到来,大学时光也没有到来。未来还是那么遥远,说起这个词时,眼里还能充满幻想。
那么就尚且相信明天是美好的,未来是美好的,她和解宴,也一定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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