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网,没有人,在密闭的房间里,不安感越发浓重,更无法阻止他的胡思乱想。明知道俞寒现在状况不妙,他却只能被关在这房间里面!
他把试图开机无数次失败的手机扔到一边,在抽屉里翻了一会,只找到一个没来得及拆的红包,里面一沓钱,够用了。
洛林远把钱胡乱塞进口袋里,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掌心被刮下了一层皮肉,蹭了不少砂石,被土掩住了血,他竟然没觉得有多疼,直到现在看见了。
他跑进浴室里胡乱洗了个手,抬眼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很丑,右边脸颊完全肿胀起来,挤压着眼帘,怪不得他总觉得右眼视线有点模糊。
他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自己,又剪开了一件短袖给双手缠上了厚厚一层布。
洛林远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看窗外的一棵老树。虽然只是二层楼高,看起来却足够吓人,总觉得跳下去能摔断手脚。
他忍着心里的害怕,双手颤颤巍巍地去抱树,想要顺着树下去。
老树身上枝桠多,却架不住洛林远的敏捷为负,很快洛林远就滑了下去,手臂上被火辣辣蹭了好多道口子,还摔在了草坪上,死死咬着牙才把痛呼忍回去。
他身上太脏了,又脏又疼,平日里娇生惯养的,丁点伤口都能让洛林远受不了。许是现在打击多了,反而能坚持下去。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要去找俞寒。
他把手上的破布拆了,捂在手臂上止血。上次俞寒带他翻墙出去,现在方便他逃家。
大概是翻过一次了,这次翻墙只是翻得双脚有点疼,其他还好。
洛林远按了按自己的裤兜,钱还在,没丢。他现在没有手机,万一辛辛苦苦逃出来,结果没钱打车怎么办。
洛林远在街边拦了辆车,报上俞寒家里的地址,灰头土脸地往哪里赶。
眼见着车子行驶离开了洛家,洛林远这才松懈下来,顿时觉得浑身都疼。
司机透过后视镜一眼眼地瞄他,忍不住道:“要不给你找家药店停下,你去买点药吧。你身上太脏了,我这车都要不好洗了。”
他也是看洛林远年纪小,不然都不肯载的,多脏啊,又是血又是土的,蹭的椅子都不能载客了。
洛林远听红了脸,他小声问司机要来纸巾,将自己蹭在皮椅上的灰一点点擦干净,然后努力挺直腰背,尽量减少挨在椅子上的部分,哪怕这样很疼。
下车的时候,洛林远多给了一百块:“师傅你拿去洗车吧,抱歉了。”
他这样师傅反而不好意思,死活不肯要,推搡着让洛林远下车,还从置物抽屉里拿出一个面包,塞洛林远手里:“才跟我儿子差不多大,怎么能要你钱,有钱不要这样大手大脚的,不然你以后少不得要后悔,快走吧!”
洛林远拿着那个面包,认出了这面包也是那次野营俞寒给他的那款红豆味。
他没有拆,而是揣着面包一瘸一拐地往俞寒家里走。俞寒家里没人,他拍了许久的门,都没人来开,俞寒还在。
洛林远恐慌地蹲在了俞寒家门口,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学校不敢去,俞寒也不会在学校,不是真的进拘留所了吧,就因为打架。
也不知道蹲了有多久,洛林远固执地不肯离开,因为离开这里以后,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俞寒,才选了这样蠢的办法。
每一次电梯响起时,洛林远都会起身,站在走廊处遥遥望着电梯口,只希望能看见俞寒从里面出来。
数不清到底失望了多少次后,电梯里出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那个包洛林远认识,是之前俞寒用过的小花包。
男人低头从包里取出一串钥匙,朝这边走来,见到门前立着一个脏兮兮的男生,还愣了下。
洛林远盯着他手里的钥匙和包,警惕问:“你是谁?”
男人细细看他的脸,认出他来:“洛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洛林远猝不及防被人叫了姓,以为是洛家派的人来抓他了,慌了一瞬,很快男人就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杨,是关朔风关先生的私人助理。”
洛林远并不傻,再联想前因后果,反倒松了口气。如果是关朔风插手了这件事,那俞寒肯定不会处于最糟糕的情况,比如留下案底,或被拘留。
杨助理见他神色,仿若看不见他脸上的伤和狼狈道:“洛少爷您稍等,我得先进去取些俞少爷的私人物品。”
洛林远却道:“俞寒在哪?”
杨助理看起来人和气,口风却紧:“这个暂时不方便透露,但是俞少爷很安全,请您放心。”
不等洛林远说话,杨助理又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本来关先生想亲自登门拜访。”
洛林远攥紧了手里的红豆包,突然道:“你能帮我给俞寒带句话吗?”
杨助理没说好,也没拒绝,而是开门后侧身让他进去。洛林远想着进去也好,万一这个杨助理打着拿东西的名义到处乱翻怎么办。
只是杨助理进门后,直接往厨房去了,瞧着像是来过这里一般,甚至给洛林远倒了杯水,让他喝。
等杨助理倒出第二杯出来时,洛林远觉得不对了。
没完全关上的门外出现了另外一个人,推门而入。
关朔风穿得悠闲,配着他的英俊外表,瞧着年轻不少。他回手关上门,脸上和煦笑容,对坐在沙发上的洛林远打了个招呼:“林远,好久不见。”
洛林远整个人都坐了起来,肉眼可见的紧张。
关朔风无视了他的防备,慈爱的眼神落在他脸上:“你是来找俞寒的?”
洛林远没有说话。
关朔风叹息了声,目光梭巡了屋内一圈,没有选择坐沙发,而是从客厅里连着的餐厅处,拖出一把椅子。
因为空间小,哪怕一个在沙发,一个在客厅,也相距不到两米的样子。
关朔风道:“你确实该担心俞寒,毕竟他是因为你,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是吗?”
关朔风说着这样不客气的话,语气却依然平淡,就跟议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他将手上的手套脱了下来,塞进外套口袋里,还掏出了一盒香烟,冲洛林远扬了扬:“介意吗?”
洛林远紧绷着嗓子道:“什么叫因为我变成这个样子,俞寒怎么了?”
关朔风将香烟取出点火,抽了一口才道:“让我猜猜,你大概是知道了我和俞寒的关系吧。”
他眼神停在了鼻青脸肿的洛林远身上,半晌点头道:“嗯,是知道的样子。”
关朔风:“你见到我应该安心不少吧,觉得我肯定会出面处理这件事情。”
洛林远的心思确实被关朔风说中了,只是更让他讨厌的是关朔风的眼神,极具穿透力,仿佛能刺进人的内心。
关朔风道:“俞寒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才会这样给我惹事。”
他吐出一口香烟,眯眼道:“当然,我是会给他处理烂摊子,但前提是建立在我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之前。”
洛林远瞬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紧张道:“你什么意思?!”
他愤怒又惶然,害怕又饱受要挟。他当然知道关朔风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关朔风轻弹烟灰在杨助理送上来的茶水里:“我查过俞寒,他之前交往的是女朋友。”
关朔风:“他让我去查是谁拍的照片时,我本来就有点怀疑,没想到事实比我想得还要糟糕。你也是,林远,你之前不也是喜欢女人的吗?”
关朔风将烟彻底扔进了水里,捏着杯口晃了晃,直到那点火星子熄灭:“我知道你们不过是小孩子打闹,尝尝鲜而已。俞寒犯傻,所以现在丢了保送,人也在拘留所里呆着。林远你一定比他懂事,对吧。”
洛林远燃着怒火的双眸随着他的话,如同熄灭在茶水里的香烟般,渐渐灰了下去,他还是没说话。
关朔风皱眉,继续加重法码:“也许你还不清楚为什么俞寒来找我,他外婆的病已经不能继续拖下去,需要转院。”
“在这件事上,你也能够帮他吗?对,你还有洛家。如果我所料不错,你父亲现在应该在大发雷霆,他从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脾气虽然好,但生气起来,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关朔风将椅子摆回原位,杯子递给杨助理。
杨助理手脚很快,已经将俞寒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提着一个大包。
关朔风走进洛林远,带去一阵烟味。
他拍了拍洛林远的肩膀,靠在他耳边说:“你想,俞寒现在可以为你什么也不管,以后呢。这是他的前途,他最在乎的亲人,也不用五年,只需三年,他一定会后悔。到时候你又会不会后悔?”
洛林远挥开了关朔风的手,关朔风也不甚在意,他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成,面前这个年轻的孩子足够动摇,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倒在地上,摔得粉碎,像一尊华而不实的白瓷。
他大概知道俞寒这孩子为什么会喜欢他,人总是热衷追求与自己完全相反的存在。
脆弱又娇矜,天真且浪漫。
关朔风出门前,停在了电视机前,看着那立起的相框里笑靥如花的女子,只一阵便移开了视线,离开了这间房子。
跟在他身后的杨助理却伸手将相框取了下来,放进了包里。
他们来得快,也离开的快速,谁也没有理会留在房子里的洛林远。
直到久久后,夕阳滲入柔软的窗帘,温柔地挨在屋里男孩的肩头,他才像受不住一样,缓缓地佝偻下了身子。
他撕开了红豆包的袋子,小小地咬了一口。
好像没有从前那样好吃了,苦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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