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后,从三宝城出发的协会押运船平安抵达米斯尔。
等待东方快车发车前,协会押运员们在米斯尔的特级站看管“生命果实”。
此地国王本来是前突厥帝国的诸侯,上次世界大战时割据,投靠米旗帝国。战后王室把本属米斯尔的“红海运河”的管理权和国家军政大权一律交付米旗帝国的高级专员,当今国王“阿布”终日只顾抽成享乐,好不快活。
借顾易安苦读外语的光,陆澄的外语水平大有进步,随便在他们住宿的本城最豪华的“棕榈大酒店”转一圈,就从来往豪客的七嘴八舌里得到了对当地统治者的评价。
自然,不涉异常事情,陆澄这个异乡人绝不多管闲事,米斯尔的事情,米斯尔人民自求多福吧。
陆澄等六个唐人则逍遥自在地在当地旅游,前二天城郊,第三天白昼城中,第三天夜晚七点上列车。
又从“棕榈大酒店”里听说当地的旅游黑幕重重,陆澄索性请同行又懂行的阿诺德爵士做导游,这位爵士是牛剑大学古典学博士,论文就是研究古代米斯尔女王与泰西古共和国统帅的花边新闻,为此掌握了包括“米斯尔古文字”在内的三十国古今语言,也凭这个学位得到了米旗国高级公务员的金饭碗。
当地土兵首领便向阿诺德献上十数头上好骆驼,陆澄等人一人一驼,其余载物。
在上次战争时期,阿诺德这个刀笔和劳伦斯都是军情部门在当地的测绘员,骑骆驼是必备技能。
林洋是骑乘大师,驾驭这种生物不再话下,也给不精此道的亲友胯下的骆驼施加了唯命是从的猎人威压。
陆澄倒不用林洋帮忙,在唐国草原历险时,他就借柳子越和骆掌柜的猎人技能掌握了骑荒漠上的骆驼,直接挪用到了大陆西边沙漠上的骆驼。
烈日骄阳,黄沙滚滚。
透过被热得扭曲的空气,骆驼上的众人瞭望到了数十座金字塔。倒没有想象中的巍峨,风扬起黄沙的时候,金字塔几乎和风沙混成一片。
陆澄也是在南极看过“疯狂山脉”那种山峦般的黑色金字塔,到这里不过瘾了。
“我遇见一位来自遥远故地的旅者
曾言:‘有两只巨石雕刻的石腿,
没有躯体,矗立在这片黄沙中,
边上还躺着半掩于沙中的破碎石脸
眉头紧锁,嘴唇皱起,苦面冷笑
匠人雕刻精湛,这些神情
依然幸存,烙在冰冷的石像上
仿效它们的手,领会它们的心灵:
石像基石上的字,仍可辨读:
‘吾乃奥兹曼迪亚斯,万王之王:
仰望我的功绩,枭雄们,绝望吧!’
除此,边上唯剩断壁残垣的消亡
广阔无垠,裸露于地
唯有黄沙向四周蔓延着。”
骆驼上,阿诺德爵士放下望远镜,随口背诵一首应景的名诗,神情颇为落寞感慨。
现实的金字塔越是破烂,想象的金字塔在阿诺德爵士心中却越是高大。
唐诗里讲借物咏怀,借古喻今,陆澄隐约也猜到阿诺德这首洋诗里埋藏地对米旗帝国现状的忧虑——无论在协会的力量,在现实的国家力量,帝国都在缓慢又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
阿诺德身边就是他的帝国不得不忍着恶心接纳的刺头陆澄。
“哈哈,易安,我们去拍照。”
陆澄就不安慰阿诺德了,他坚信优秀情报人员的心理素质。
他和易安的骆驼奔至一座风化得不太厉害的金字塔下面,两人选好摆姿势的角度。
丁霞君和王嘉笙也举着相机过来,顺手给陆澄夫妻拍拍——从开始到现在,两人就拍照不停。丁霞君要借用这次难得机会收集资料,寄回国,放在世界历史教科书上,那样唐人在教后代古代文明的时候不必用泰西人的二手货照片。
“慢点拍,我们要美化下背景。”
陆澄向易安要过“五彩笔”,在那金字塔的石头上洋洋洒洒落笔道,
“‘吾乃奥兹曼迪亚斯,万王之王:
仰望我的功绩,枭雄们,绝望吧!’
除此,边上唯剩断壁残垣的消亡
广阔无垠,裸露于地
唯有黄沙向四周蔓延着。”
放下笔,陆澄审视一番,只觉自己书法龙飞凤舞,不失唐人脸面。
他和易安站到那洋诗中间,易安抱起玩偶般可爱的南极小翁——林洋在这企鹅的身上附加了一层降温的冻气,没有让企鹅在沙漠中暑。
“咔!”
丁霞君和王嘉笙拍下了陆澄和易安幸福的合照。
“雪姐,换你上那个位置。”
小王催道。
不久雪姐就能复原,他心里一派放松。还有闲空盘算雪姐摆脱黄巾力士之后,自己对这个机体的利用。
——雪姐的黄巾力士机身经历了草原、玄都、海神巡礼各种气候带和地貌的考验,在米斯尔也一如既往运作,那到了温带海洋性气候的柏树市更不成问题。
那他要回收B级黄巾力士,改制成自己的专属B级道具。
“咔!”
香雪和陆澄又来了一个合照。
此时,众多游人的目光投向了这边,陆澄选的这个拍照十分理想,勾起了游人尝试的心理。他们也想这伙黑头发黑眼睛的外国人快点挪位置,免得太阳位置又变化了。
陆澄不紧不慢,等香雪和小王合完影,才腾出地方。
“阿诺德爵士,这座金字塔埋得是哪一个米斯尔的古王呀?”
都完事了,陆澄还不知道这座金字塔姓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过去在唐国和南洋异常地带的那种警惕感——这片米斯尔的地域落在米旗国和协会多年,该被清理的怪物早清理了,该掠夺的异常物品早被掠夺了。
他不需要警惕这里的虚境,只要警惕这里的人。
“米斯尔中王朝时期的第九代法老。
——一个在历史上不甚重要的米斯尔古王,没有成年就过世了。
不过,这位法老是一个著名的猫奴。他最珍贵的‘随葬品’是一尊宝石镶嵌的‘巴斯特女神像’,米斯尔神话里的‘猫神’。在城里的米斯尔博物馆有那个‘巴斯特女神像’的复制品。现在还有土人作为民俗崇拜那个女神。”
阿诺德道。
——他的言下之意,陆澄秒懂——阿诺德让陆澄别费心思了,金字塔里空了,真品早被他们米旗国搜刮回国了,就在城里过过复制品的眼瘾吧。
陆澄有心理准备——过去的唐国是门户大开,但这些泰西冒险家还要惺惺作态掩饰他们盗宝的行径;而作为殖民地,米斯尔干脆是泰西人做主人,看到什么直接拿什么了。
但他默念着“巴斯塔女神”的名字,仍然起了另外一种好奇心。
——作为帝神,“白帝”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之中,在无数地域,无数文明留下了不同的马甲和代理人。虽然每个马甲或代理人兴衰不同,都值得陆澄重视。
何况米斯尔作为唐国也不得不服,早走一步的文明古国,留下“白帝”在这个世界最早代理人也合情合理。
阿诺德说土人仍然在崇拜“巴斯特女猫神”,这不像是一句谎话。
陆澄在米斯尔城中时不动声色地召唤过这里的野猫,但这里竟然没有一只野猫呼应陆澄。
猫的语言是跨国界的,它们不卖陆澄这个猫神的账,绝不是听不懂陆澄的呼叫。依据族类神“先到先得”的原则,巴斯特女猫神应该仍然在某处真实存在着,所以这些野猫不能改投陆澄。
他和林洋互望了一眼。
——“巴斯特女神”有没有唐土之外的“白帝舍利”的线索?
——当初如果没有“海神巡礼”,林洋需要补完半神,也非得沿着巴斯特女神的线索找下去不可。
当然,现在到此为止也并非一个不明智的选项。
更多的“白帝舍利”不是他们的必须品了,还会捞到别人碗里,树立新敌。
陆澄的目光瞥回阿诺德爵士,沉思,这个老情报人员是故意说漏嘴,在引导自己点什么吗?
阿诺德没有更多可供揣测的表情。
“‘巴斯特女猫神’和少年法老的羁绊,五千年的轮回之情,这是一个绝妙的电影题材。”
游人里凑过来一个三十来岁,仪表堂堂泰西男人,气质像推销员,语言洋溢着热情,一副自来熟的腔调。
男人已经熟练地把自己的名片奉上陆澄和阿诺德。
“‘沃克·奇士尼’,沃尔特影业资深制片人。曾制作‘哥谭侠’、‘美人鱼公主’系列电影。”
然后道,
“鄙人最近也在米斯尔取材。两位先生,你们的讨论启发了我。不介意巴斯特的故事成为我下一部电影的素材吧。”
陆澄不禁多打量了这男人几眼。
——“沃尔特影业”是世界知名的电影巨头,他还在高桌上知道这个影业的老板“沃尔特”的另一个身份,高桌乐师,“双子宫”的持有者。
名片上枚举的那些电影,陆澄自然如雷贯耳。那些片子里妩媚多姿的女主他也历历在目,但“制片人”这一项他在看电影时从来都是跳过,没想在米斯尔遇到了活的。
“神话和传说是人类共同的资源,没有人可以垄断。
鄙人阿诺德,牛剑大学的考古学者。”
阿诺德爵士还以“沃克·奇士尼”他的名片,当然是协会方面伪造的身份。
“奇士尼先生,鄙人陆澄。阿诺德先生,你可在不知不觉解决了奇士尼先生的创意问题——好的选题对制片人可是至关重要的。”
陆澄也递上新印的名片——‘唐土文化研究联合社社长”,半真半假的身份。那的确是他们联合社对外界公开的招牌。
“哈哈,陆先生抓到了关键。
影业的写手尽给我推一些‘蝎子王的战争史诗’,‘大学生异变成章鱼怪物’的小众惊悚剧本。
这不符合电影市场的消费主力中产阶层的倾向,他们需要温馨有爱的片子。”
奇士尼笑着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个萌萌的玩偶——有一双大眼睛,如同小狗般高度的矮小蓝皮鱼人。
“真是好想抱抱。”
易安不禁道。
“我让他们把那个‘章鱼怪物’的剧本修改成‘小鱼人帮助探险家打败海底怪物’的故事,还能附带卖玩偶。”
奇士尼得意吹嘘道,
“相信过不了几个月,在奥山运动会开幕时,你们就能看到我制作的‘小鱼人总动员’在马克国和花旗国同步首映。这个小鱼人玩具会出现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次我就要乘坐‘东方快车’前往柏树市,和马克国新任的文化主管‘海格尔’博士谈判,扩大我们影业在马克国的配额,那可是世界最大的新兴电影市场呀。”
——陆澄邂逅了一位“东方快车”的车友。
也是,不是世界知名影业的金牌制片人,没有来米斯尔金字塔取材、上“东方快车”、见马克国文化主管的资格,暴发户当然要逢人就炫耀。
但陆澄的关注点更在“小鱼人”身上——这不正是他在封神台上记名小弟“伦道夫”的“霸波尔奔”形态吗?
“‘小鱼人总动员’的原著,是不是‘伦道夫·凯特’的《蛸神的呼唤》?”
陆澄问奇士尼道。
“是呀,尽管我只读过那本书的头三页,但我的下属告诉我那本书有竞争‘国际炸药文学奖’的资格。没想这本书果然有名,连在唐国都有知音!”
——能把伦道夫在眷族状态写下的,游荡着邪神气味的黑暗原著改编成温馨有爱的合家欢电影,奇士尼影业的人正能量真是溢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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