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草民愿意用父辈之功绩换取董子认可!”
张平安跪地,对豫章的方向拱手,行稽首之礼,眼眶发红,声调慷锵,
“鄙人三代忠于大汉,儒家崇尚忠义二字,敢问忠义可否被董子注意?”
司匡心头一动,挑挑眉,
“可否述之?”
张平安再拜,没有废话,
“草民曾祖父孙氏,张姓名狗儿,生于始皇二十五年,在孝文皇帝朝得三老之位!”
“等等!始皇帝二十五年?”
司匡震惊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后面的那个三老姑且放下。
开玩笑呢?
这小子知道始皇帝二十五年是个什么概念吗?
始皇帝二十六年,即公元前221年,嬴政才统一六国。
如果是真的。
他的曾祖父得九十一岁了。
“曾祖父的确是生于始皇帝二十五年。”张平安严肃强调。
感觉此事非同小可,司匡与霍去病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点头。
“你继续说。”
张平安低着头道:
“曾祖父十五岁时,跟随过项羽参加了对抗秦军主力的巨鹿之战,后来有感于项羽的残暴,转投于高祖皇帝帐下,跟随淮阴侯作战。”
讲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沉声道:
“据曾祖父说,他曾在淮阴侯命令下,于井陉口背对河流,与赵王歇之军队作战……胜之。”
听到这里,司匡双眸眯起来。
井陉口…
河流…
这不就是背水一战吗?
这么说,这个叫张狗儿的老兵,还是大汉开国老兵?
事情大条了!
军队是一个讲究履历的地方。
淮阴帐下!
开国老兵!
哪怕朝堂的将军,都没有这个履历!
单凭这两点,就足够了被大汉军队重视!
倘若被长安军方证实……
估计最后刘彻会亲自下旨,令董仲舒传授儒术。
不过,司匡感觉,还有大事要发生。
在太宗孝文皇帝朝能冠绝当地,成就三老之位,功绩绝不可能就这一点!
他继续等待张平安说明。
“后来天下一统,高祖皇帝发布“今天下已定,令各归其县,复故爵田宅”的诏令,疲于战乱的士兵们莫不解甲归田。曾祖父响应诏书,亦是如此。”
“他辞去军伍中的职务,登籍在册后,拿着朝廷颁发的信符,依靠军功换了官大夫的爵位以及几间宅院、几亩田地,娶了曾祖母,在长安附近做了一个小地主。”
张平安用词比较准确。
这个“小”,还真没用错。
虽然他曾爷爷是官大夫,但根据刘邦时期制定的大汉律:第七等公大夫之上,始为高爵。
作为第六等官大夫,他们家得服徭役。
在他慷慨激昂解释的时候,忽然,他的肚子发出一阵抗议声,“咕噜噜~”
脸色微微一红。
他尴尬的挠挠头,左手拿着鸠杖,右手捂着肚子,继续说道。
“卸甲归田后二十年,吕后去世,降侯起兵平定诸吕。南北军交战之时,曾祖父作为太尉周勃曾经的属下,重新拿起武器,率领退伍的兄弟们,加入北军,为大汉而战!”
“只可惜,战斗期间,为汉室洒热血的兄弟们几尽全亡。”
司匡还好,他仅仅是惊讶,喘着粗气。
而一旁的徐偃可就不淡定了。
他眼睛瞪得溜圆,声线似连绵起伏的山峰,颤抖,惊呼,
“平定诸吕!竟然是平定诸吕!”
怪不得!
一切都讲得通了。
如果履历里面真的增加了一个匡扶汉室的名头,绝对可以竞争三老之位一番!
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竟然怀疑平定诸吕功臣鸠杖的合法性!
这事要是真的,张平安还有意追究的话,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又得被刘彻教训了!
倒霉!
徐偃脑海一片混乱,精神恍惚地问道:“为什么你的户籍位于豫章?”
张平安目光炯炯,对着东南方向鞠了一躬,声音朗朗,解释:
“曾祖父心怀愧疚,为了补偿兄弟们,于战后尽数变卖家产,送于兄弟后人。而他本人则带领一家老小返回齐地宛朐县,离开长安这个伤心之处。”
司匡沉默半晌,吐露四个字,
“仁义之士!”
“谢贵人夸赞!”
司匡挥挥手,“此事我一定向禀告车骑将军,若查明为真,定请陛下将如此仁义之家,迁到长安!”
张平安摇摇头,委婉拒绝,
“贵人好意草民心领了,曾祖父年事已高,不适合长途跋涉。”
司匡笑着挥挥手,“曾祖父无法长距离迁移,数十载后,汝可以领祖父、父亲前来!”
他的意思很明确。
人终有一死。
家中老人殡天之后,可以前来。
张平安眨眨眼,面色古怪,上下瞅了瞅司匡。
弯着腰,没有说别的,恭恭敬敬的继续解释他家的遭遇。
“曾祖父出身军旅,对大汉军队怀有亲切情愫。因此,严禁家中男丁,以钱粮抵徭役。”
“又因为太宗孝文皇帝更改大汉律令:第九等五大夫以上为高爵,仅得免役,即便曾祖父加爵几次,达到了第八等公乘的爵位,草民家中依旧需要服徭役。”
“因此……”
他怕信息量太大,眼前这群人一时间接受不了。
于是停顿几秒钟。
之后,继续说道:
“先帝时,祖父跟随徭役队伍,押送物资背上奔赴梁国,在抵抗吴王刘濞等叛逆发动的七国之乱中……为国战死。”
“五载前,陛下征召徭役,出兵岭南,家父入征,然而,不幸死于战场。”
司匡:“……”
霍去病:“……”
徐偃:“……”
武关布甲士卒、其他围观人士:“……”
好家伙,这一家子也悲惨了吧?
三代人从军,两代人战死。
满门忠烈?
“汝为何来长安?”
张平安愤怒的脸色通红,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指着西南方向,咆哮,
“贵人明鉴!鄱阳县众多乡亲,被王恢、唐蒙强制征入军旅,不幸死于山野之间,因被划定徭役部分,不仅不计入战损,亦无战功!”
“曾祖父气不过,特意让草民入长安诘问大行令,为何这群人无战功?为何数千户壮丁白白战死?为何长安公卿对我豫章民怨沸腾视而不见?当年淮阴侯在世,可无此事!”
军功?
司匡愣住了。
他不由得想起来自己在胶西的遭遇。
竟然又是军功问题。
事情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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