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舒老弟一方可还有意见?”刘安抚摸着拐杖上的龙头,俯视下方众人,声音压低几个分贝,笑咧咧的道:“若无,本王就继续与虓虎商定啦。”
“大王请便。”
董仲舒作揖一拜,示意段仲回来。
刘安全部注意力转移,重新放在司匡身上,不由得另外审视。
在长安建立太学,培育诸子百家之材……
这个想法,几乎就是在建设一座杂家性质的学府啊。
这是在示好吗?
如果不是,为何要迎合杂家的理念,纳诸子百家为己用?
这位纵横淮南一生的王一时间愣住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春秋曰:元年春、王正月。
难道这是自己将得权柄之征兆?
兴奋归兴奋,表面工作还是得做。
刘安咳嗽两声,沉声道:
“虓虎若拿不出,为之奈何?”
“一个月后,若无成果,匡愿就此退出长安,返回齐鲁,隐居深山,闭门不出!”
坐在刘安侧位的韩安国突然一个激灵,打了个哆嗦,浑身发颤,敲敲案几,提醒道:
“匡人三思为妙!汝为陛下股肱之臣,若退出长安,何人可出击匈奴?”
司匡对卫青府邸的位置拱拱手,“车骑将军有千军万马不当之勇,胜匡百倍,可为陛下分忧。”
“胡闹!”韩安国喝骂。
耷拉着老脸,脸上的皱纹一同耷拉着。
妈的,上书辞官岂是儿戏?
大丈夫一言九鼎,如果司匡败了,绝对要返回稷下学里。
陛下好不容易把人从稷下学里拐出来,如今再跑回去……
等刘彻从甘泉宫回来,知道这个消息还不得发疯?
届时,首当其冲的便是他这个丞相。
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淮南王气走的,不收拾丞相收拾谁?
韩安国就怕最后要拖着这把老骨头去稷下学里把人哄回来。
司匡没有在意韩安国的情绪,对刘安拱手,
“大王觉得这结果如何?”
“汝真的考虑清楚了?”刘安声音略微沙哑,“汝为朝中新贵,若返回稷下,相当于放弃一切荣华富贵,所有努力,将功亏一篑。”
“鄙人有信心让大王上书请奏,设立太学!”
“哈哈哈,猖狂的后辈,孤甚喜之!”
刘安不顾形象,在众人面前拍手,哈哈大笑道:
“这样吧,一月之后,汝拿不出来,便随孤前往淮南,协助校订《淮南鸿烈》。汝对《渔父》之理解,超越我麾下淮南大山、淮南小山诸多,应有能力与淮南八公交流。”
“孤现如今年岁已高,待本王化作一抔黄土,汝可离开淮南,或入朝、或隐居,尽由之!”
司匡拿着酒樽,捧着向在座众人行礼,随后一口饮下,
酒辣入喉,抿抿嘴,
“恐怕要让大王失望了,匡有不前往淮南之土的信心。”
“那就让吾侪拭目以待!”刘安举起酒樽,对司匡示意,仰着头,一饮而尽。
……
淮南翁主府客堂中,随着约定完成,一切重归平静。
遂昌领着一大群家仆,把饭菜逐一端上。
各家代表吃着淮南特色饭菜,心里盘算着各自的事情。
韩孺徒手抓着豆腐,嚼碎咽下,略微发愣,像个木头人。
作为一名游侠,他实在搞不清现场的状况,只好向知识分子询问。
拽着身旁赵禹的袖子,小声嘀咕,
“这就完了?把吾等喊来,就争论来了一场入世与出世之争?”
“韩公还想怎么样?”
“吾觉得,二人不打一架,不符合大丈夫之气魄。”
“……”
赵禹翻了个白眼,指着司匡道:
“韩兄不觉得此子身上的气势很像儒家吗?”
说罢,这位廷尉署第三人指了指一边激动半跪的石庆,
“谷梁可是按捺不住多时了。”
韩孺好像明白了什么,扶正头上发冠,按着案几的手死死用力,指关节嘎嘣响,
“今日明面上为稷下侯与杂家争斗,实则为儒家与黄老的再一次交锋?”
“嗯,一个月后,入世与出世之争,将会以稷下侯的结果,迎来最终的结局。”
赵禹淡淡的道:
“若天下真存造纸之术,诸子百家之格局,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位法家的天才仿佛预见到那一天了
“承载之物的大规模普及,势必迎来新一轮的百家争鸣。届时,有财力将学说刊印,且传之于天下者,将为新的显学!”
赵禹微微一顿,扭头笑道:
“韩兄可有合作之意?墨家弟子行走于天下,而我法家掌握专利之法。只要吾侪合作,吾廷尉从法令上遏制百家,贵方从众多弟子上控制传播途径……到时候哪怕是儒家,也得退让三分!”
“可!巨子回来,吾让他立刻去廷尉署拜访!”韩孺眉毛倒竖,郑重点头。
在未知的变局下,合作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与学说众多且杂乱的儒家各派相比,墨家、法家的核心学说,早在先秦就被贤明之士统一了,不会有内斗之景。
二人拿起酒樽,碰了碰。
相视一笑,同时饮下。
二人笑容还没凝固。
忽然!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的士卒从大门的位置冲了进来。
“报!”
“廷尉正张汤张公,在前往甘泉宫途中遭遇恶徒行刺!”
“……”
“轰!”
这个消息不亚于二战时期,投在广岛、长崎的“小男孩”、“胖子。”
让客堂炸锅了。
一个个苍老身躯,讨论得格外激烈。
廷尉正遇刺?
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大汉司法二把手动歪念头?
赵禹大惊失色,跳出案几,一马当先冲到士卒面前,拽着撕裂的皮甲,冷声盘问:
“廷尉正人呢?”
“兄弟们掩护廷尉正向甘泉宫的位置撤退了。”
士卒跪地叩拜,
“刺客在半路突然冲出,杀数名兄弟之后,与张公交手。张公身中数剑后,刺客被后续涌上的兄弟们逼退!”
“其身手矫捷,似为游侠!”
“游侠?”
赵禹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得溜圆。
怒火中烧,瞪着一旁那个笑容凝固,脸色漆黑的人。
长安乃至函谷关内,所有游侠只听从一人之命--弓高侯之子韩孺!
说好的合作呢?
背后捅刀子是吧?!
真当法家是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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