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五年春,正月初六。
这一天终究是被记入史册的一天。
初日刚升,天边才露出鱼肚白,一大堆装扮各异的人,踏上了稷下学里的土地。
儒服、墨袍…汉装……
他们都是稷下学宫的学子。
三天前,司匡接受良岳战书的那一刻,诸子百家将复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稷下。
甚至,随着一些为稷下配送粮食、蔬菜小贩之口,这个消息又以恐怖的扩散速度,向临淄城统辖的下的全县传去
——
数日之前,有自东而来者,败尽诸子百家顶尖大师。
数日之后,有诸子百家大师西来,意欲行复仇之事。
…
虽然百家在四年前就已经被罢黜,但是,他们的影响力,可没有消失。
当今大汉,凡是和诸子百家挂钩的事情,基本上都会引起一场盛大激烈的讨论。
官吏、黎民百姓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关注讨论者,遍布整个大汉。
在娱乐匮乏的今天,还有什么能比百家争鸣的时的嘴炮行为,更能吸引人?
看见那群学子辩论时候面红耳赤,急得上蹿下跳的模样,就感觉贼有意思。
知识有限的普通人,把辩论的双方当猴看待,图个乐。
稍微有些大局观的人,把辩论双方当做结交的对象看待,当做投资之前的审查。
因此,从昨日开始,便有大批的民众自发携带干粮,拖家带口,从临淄周边慕名而来,意欲近距离观看百家复仇之举。
这群人不顾夜间的寒冷,怀着激动的心情,在此地蜷缩了一夜。
只因来得早,方便抢前排!
为了维持秩序,为了方便新的流民加入稷下学里的工作,招募的流民们自昨日开始,就加班加点,开始了维持秩序的引流工作。
又有几个手艺比较好的木匠,加班加点,趁着夜色,合力赶制出来一个距离地面两米高的简易的高台。
高台上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
旗杆上,一个红底黑边的旗帜正随风而舞。
上书——稷下学里。
……
来到此地的稷下学宫学子,按照早就安排好的区域,进入靠近高台的坐席,直接入座,等候比试开始。
兵家座席区域是最靠近高台的。
兵家学子们的坐着的草席上,都摆放了一卷竹简、一支毛笔、一碗墨。
今日是兵家发起地比试。
兵家之人,自然要比其他家,得到更优的待遇。
兵家座席首位。
一个穿着白色华服、头戴刘氏帽,风度翩翩的男人,在两名佩剑随从地护卫下,淡然就坐。
其与他人不同,面前摆放的竟然是数块帛书,还有一个华丽的锦盒。
……
随着临淄宵禁放开,越来越多的人,从稷门踏出,向这里奔来。
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商贾、游侠这些被大汉朝廷重点关注的人群,也开始出现在观众群体中。
他们或是花钱买座位,或是托关系找座位,只求得到一个靠近高台,仔细瞻仰的机会。
不到一个时辰,这里已然是人山人海。
……
辰时,
数匹从稷下方向疾驰而来的骏马,停在了稷下学里安放分离田地基石的大坑前。
再往前,就是复仇区域了。
他们必须下马前行。
一个腰间佩剑、神色傲然的人,纵身一跃,下马。
这群人,都是诸子百家的代表,大汉年青一代在各个领域的的佼佼者。
他们都是来为良岳压阵的。
衡胡、段仲、孔安国、周霸、落下闳、邓平、唐都、虞初、王贺、严遵、皇甫休……
兵家复百家之仇,百家一体,他们自然要支持!
这群大汉天骄左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右手牵着马,目视正前方。
目光同时聚集在领头的青年身上。
青年并不高,也就一米六五左右。
其身穿一件黑色镶金边袍子,面色冷峻。
静静地站在那里,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
孔安国瞅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喊了一声,“良兄,时间差不多了。”
“知道了。”良岳平淡如水,面无表情。
左手按着佩剑,挺直身躯,用迥然有神的目光,瞭望远处挤满了人的稷下学里。
像是一块木头,什么也没说。
一步踏出。
进入属于他的战场!
……
良岳的出现,让百家诸生欢呼雀跃。
“来了来了!”
“快看,兵家的人来了!”
“快看,是孔师兄!”
“孔师兄后面那个人是……我的天,公羊学派竟然派了大儒给兵家压阵?”当有人看到段仲之后,直接发出了冲天的尖叫声。
“唰唰唰!”
刹那间,若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段仲身上。
“大儒?”
惊呼一出。
犹如一枚投进深水的炸弹,直接激起千重浪,引爆了喧嚣氛围。
儒家独尊,公羊大儒的地位,最次也是地方上县令那个级别。
像褚大、吾丘寿王这种常年在长安活动的人,地位,重要程度,堪比长安令。
儒家为了倡导大复仇理念,竟用大儒压阵,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一时间。
讨论声更加热火朝天,观众的热情,直冲云霄。
“快看,是墨家第一人王贺!”
“这有什么,我在里面看到了阴阳家的公梼机!”
“儒家、墨家、阴阳、杂家……九流十家,这是全来了吧?”
“九流十家顶尖弟子几乎同时出动,今日盛况,盛于数日之前啊!”
“哈哈哈,快哉!不枉我在此冻了两天!”
……
兵家座席上。
华服青年笑眯眯地望着距离愈来愈近地复仇队伍。
目光又时不时地仰望跪坐在高台之上,在喧闹环境中闭目养神的司匡。
小声嘀咕,“今日论战,想必会很有趣。若是陛下知晓,会不会懊恼悔恨?”
观形形色色围观之人,今日来此者,不算流民,恐怕已经超过了五千人了。
场面,堪比百家争鸣。
他跟随刘彻多年,很清楚这位小舅子的性格。
每逢遇到玩乐之事,必定围上去凑热闹。
等自己的奏折送到长安,小舅子估计会在石渠阁垂头丧气吧?
在卫青自言自语的时候,赵破奴穿着便衣,穿过重重人群,走了进来。
附在耳边,小声说道:“侍中,斥候传来消息:今日清晨,高密方向,传来调兵的动静。”
“调了多少人?”
“五百杂兵。”
“知道了。”卫青挥挥手,咧嘴一笑,目光依旧聚集在跪坐在高台之上的司匡身上,“人安排好了吗?”
“三百甲士、临淄七百守备士卒,皆持利刃、弓矢,尽藏于高密至此地的驰道要地。”
“若是这群人真的来了,不必留情,直接拿下!若有不服者,杀;所有反抗者,杀。”
“诺!”
“还有。”
“侍中请讲。”
“给胶西廷尉署传达消息,让他们注意观察胶西王的动向。若其进入齐国境内,立刻向吾汇报!”
“诺!”赵破奴作揖一拜,快速撤退。
而卫青,则提起毛笔,蘸了蘸汁,等待这场论战的开始。
……
良岳在众人拱卫之下,沿着大道,迈着大步,走到距离高台三十米的位置。
停下脚步。
抬手,给后面百家诸生信号,示意他们停止前进。
随后,冷视围观之人。
不怒自威。
倏忽,喧闹的声音不见了。
所有的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良岳满意的点了点头,冷峻的面庞,露出一丝笑容。
笑容仅仅持续了一个呼吸,便再次消失,
他仰着头,左手扶剑,眺望高台。
气沉丹田,用尽气力。
高呼,“司匡可在!”
坐在高台,闭目养神的司匡,缓慢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双眸微微一眨,呼出一口浊气。
起身。
身影纳入众人瞳孔。
沉声回应,“吾在此!”
良岳抛开众人。
向前一步。
左手下垂,右手握住剑柄。
“嗡!”
剑出。
用比腊月寒风还要冰冷的声音,说道:“数日之前,汝压小说、御农家、败儒家,使诸子百家颜面尽失。今日,吾兵家良岳,前来讨回公道!”
其微微一顿,冷声诘问,“汝,可准备好了?”
司匡面色不改,立于高台,轻蔑地摇摇头。
这三天的时间,他已经仔仔细细梳理了脑海中的知识。
对于如何对付匈奴,已经有了详细的对策。
衡胡那日传达的两条比试内容,实际上,可以看做一条!
后者大汉为何没有可与匈奴一战的良将,实际上,可以归纳在对付匈奴的对策之中。
胸有成竹,丝毫不慌。
司匡凝视下方的良岳,做了一个请登高台的手势,淡淡地说道:“来吧。”
“好!”
“砰。”剑入鞘。
良岳转身。
先对着跟随自己而来的百家诸生,拱手作揖,表示感谢。
又瞥了一眼兵家首席之位,对卫青点了点头。
做完这一切。
他迎着呼啸的北风,登上了对决高台。
……
高台上。
见敌军已经登台。
司匡指了指对面的草席,微微一笑,“请坐。”
“多谢。”
良岳微微点头,走到座席的位置。
打开衣服的褡裢,把记录《素书》原本内容的竹简拿了出来,放在地面上。
随后,正襟危坐,等待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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