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后“噗通”一声就给萧允煜磕了头。
脑袋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陛下饶命啊!”
常太后看到顾文君就发憷,可见了萧允煜却是从内到外的惊惧,这凶神恶煞的小皇帝分明就是活阎王,徒手就要了那真的太后娘娘性命!
连真太后季月然都死在了萧允煜的手里,现在这个假的常太后当然怕他。
“糟糕,陛下憎恨太后已久,本来都已经杀之而后快,我还送上一个冒牌货,反而刺激了陛下未消的恨意。”
顾文君预想各种情况,却怎么也想不到陛下对太后的恨意如此深刻,就连一张肖似的脸都接受不了。她心里惴惴不安,突然觉得自己的计划不一定能行了。
要是常太后低着头也就罢了,偏偏磕头求饶时还不断地抬起脸来,让萧允煜看见那张未卸妆的脸。
和季月然如出一辙,着实让人生恶。
萧允煜想也不想地抬起脚便踹了过去,他从龙袍衣摆下露出一双墨缎锦纹靴,踢着那白鞋底就踩踏下去,将脚边的常太后踹了个东倒西歪,趴下来看不见脸。
这还是萧允煜留了七分力气。
因为顾文君拦着。
“不要,陛下,你还不能杀了她!”顾文君是真的被吓到了,惊呼了好几声。
自从萧允煜显露亲近,便鲜少在她面前展现冷血嗜杀的脾性,甚至有几分温柔。久而久之,顾文君竟然产生了错觉,以为陛下只是冷漠倔强些,并没有那么残暴。
可当初绞杀太后的时候,萧允煜就未曾犹疑一息片刻,如今再动起杀念,也是毫不眨眼。
顾文君却不能再由着陛下了。
若是为了争夺皇位,杀伐果决震慑朝廷地也就罢了,可现在萧允煜已经是当今天子,就应该更顾全大局,为了天下局势稳重行事,不能再任性妄为。
杀性过重,持续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萧允煜的。
“陛下,我知道你不喜太后,可毕竟那真的已经死了!这只不过是用来遮掩耳目的障眼法,有了这‘假太后’,陛下在后宫里便如鱼得水,甚至还能不费一兵一卒地收拢太后的势力,绝不会有任何阻碍!”
顾文君一条一条地分析给萧允煜听,想要劝说他收手。
她的面色还算冷静,但心里已经叫苦不迭:“早知道陛下的厌恨如此深,我就不会那么急地展示成果了。”
虽然是因为有季贵妃季卿卿的逼迫,可顾文君也是存了向陛下证明的念头,这才着急推出常太后。
还是操之过急了。
但她一番努力可不是为了让陛下再杀一次太后的!
“顾文君,你怎么还是这么大胆妄为,尽喜欢和朕作对!”
萧允煜停下了动作,他那颀长劲瘦的身形一顿,双眸冷然扫去,一句话都不用多说,宫中奴仆便得了眼色,一下子散得一干二净。
为顾文君和陛下留了单独的空间。
唯独那常太后被剩下了,她走不了,谁也不带她走,常太后也不敢自己主动离开。
她害怕,只能缩得更紧,整个人都低低地趴在地上,把那易容的脸贴住地,恨不得与慈宁宫的地板融为一体,好让自己彻底消失。
把自己当成一个不动无声的器件。
即便逞过一次太后娘娘的威慑风仪,常太后还是怕萧允煜的,她可是知道这小皇帝能手刃弑他自己的母后!
常太后瑟瑟发抖,而萧允煜那阴冷的视线也始终如影随形,一寸寸碾过常太后低垂的头顶,满是杀意。
那一身熟悉的太后凤裙都染了脏污,又被冷汗浸湿,狼狈不堪。要是常太后抬起头,那厚妆的脸一定花了,只会更加让萧允煜厌烦。
还好她低着头,没人瞧她。
萧允煜的眼神早已经移到了顾文君身上,用视线描摹五官,一点不落。
血洗宫廷他不惧,弑杀母后他也不怕,萧允煜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可唯独不由自主地想要顾文君的认同。
他遵从心意,微微收敛周身寒意,启唇开了口:“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可是无论真的还是假的,朕都不愿意再看到这张脸!”
“顾文君,你不是很好奇萧清乐和敬王到底是什么关系吗?朕现在就告诉你。”萧允煜狞起眸中冷煞,吐出一口浊气。
顾文君还有些愣神,不解为何陛下突然提起这一件事,但她还是接下去:“是,陛下。”
“那萧清乐和敬王毫无关系,她体内根本没流过一滴萧家的血,和整个皇室都没有瓜葛。她只不过是被推给敬王收养的一样道具,你以为敬王想要这烂摊子么,他是不得已罢了!”
顾文君问:“那敬王不愿意,为什么还要收下萧清乐?”甚至还花了不少心思栽培,一路扶持到萧清乐嫁去顾家。
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允煜抿唇冷哂,又转瞬起了别的话头。
“你知道么,当年有一位庆妃也曾得宠,嫔位一路地升高,不久便怀上了孩子。可是却遭了季月然的嫉恨,她几乎杀了宫中所有未出世和生下来的男婴,就为了给她自己的儿子铺出一条嫡太子的路,所以当然也不会放过那孩儿。”
顾文君越听越是神情凝重,脸色难看。
她预感不妙。
那季月然便是如今已死的季太后,即便是做了太后,季月然也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了顾文君泄恨,地位再高也难掩毒辣。
可想而知当年还是皇后的时候,她年轻貌美,背后的季家更是雍贵荣华,行事起来也就更加肆无忌惮。
那庆妃的儿子都难逃杀机。
陛下曾经,又是如何躲过那么多杀机活下来的?
一定很是辛苦。
顾文君想到,突然觉得有一些心疼,“我,是不是对陛下要求过高了?他还那么年轻,有考虑不到的地方也很正常,我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应该对陛下多照顾。”
她抿紧了唇,在娇软欲滴的唇肉上留下一道很浅的齿印。
萧允煜眸色深深,越发幽暗。
“季月然做事如此狠绝,父皇却因忌惮季家侯府势力,装聋作哑,对宫中惨死的孕妇婴孩视若无睹。他那时最宠爱庆妃,因为怜惜不舍便想出了一个狸猫换太子的蠢办法,用一个女婴换走了男胎。想以此退让,保住母子两人。”
“什么?”
顾文君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难道——
但是这法子也太荒唐了!
且不说漏洞。
最让顾文君觉得难以相信的就是,这竟然还是先帝冕下亲自想出的解决办法,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懦弱无能到了这样的地步。
甚至要用这种把戏,来讨好还是皇后的季月然。
“庆妃舍不得,每每暗中来看望,季月然又不是蠢货,很快就发现了蛛丝马迹。”萧允煜说到这里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联想到自己身上。
神情越发地冷,杀意越发地浓烈。
他冷冷一笑:“顾文君,你这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没错,萧清乐,便是当年,父皇拿来做了交换的女婴!”
“她也许是宫女违禁和侍卫生下的,也许是从民间外面抱来的,她谁也不是,是谁也无关紧要!可就因为这荒唐的主意,彻底激怒了季月然,闹得宫中大乱,生生逼死了庆妃,连同那孩子也一起含恨而死!”
“而父皇优柔寡断,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和皇后生怨,为了平息一切,他只好对季月然低头,然后便将没用了的女孩扔给自己的弟弟敬王,推卸责任。”
萧允煜冷嗤:“父皇倒是给了她一个名字,就叫她萧清乐!”
仿佛一道惊雷落下,劈得顾文君脑子焦灼一片,反应不过来了。
什么?
萧清乐竟然是这样成了敬王的女儿!
竟有几分可怜。
她全部思绪都晕成了一团,难得糊涂。
萧允煜却不给顾文君喘息的间隙,再次问道。
“朕现在再问你,你知道萧清乐到底是谁了,也知道敬王和她的关系,那你还要继续报仇吗?”
“当然要!”
顾文君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萧清乐再如何惨,也改变不了她做过的阴毒龌龊事情,哪怕是真的,那萧清乐难道没有自己的意志,不懂得明辩是非,判断对错吗?
何况,顾文君还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其中内情又是如何。
“敬王替先帝养大了萧清乐,却在先帝去世后,把她嫁到江东区,难道只是为了让她嫁给顾长礼那个废物?不可能!”
“顾家何德何能,能得到敬王的另眼相看?”
种种疑问从顾文君心间跳出。
她还沉浸在旋涡里,却瞥见萧允煜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你知道萧清乐如此可怜,还是要报仇;而我只是要杀一个仆婢,你就拦我?你别忘了,她也曾为季月然做事,死也不无辜!”
顾文君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圈套!
说来说去,陛下只是想让她点头同意杀人罢了。
“但是陛下,这不是一回事啊。”
萧允煜还是不苟言笑地寒着脸,但还是在极不明显地勾了一边唇角,他扬起一边眉。
“你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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