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捕头都是粗人,谁能认出这黄铜簪上的门道。
看样子简单,就没放在心上。
要不是顾文君说,谁会相信这竟然是赏赐之一。
也就是因为这簪子是表面看着最简朴的,顾文君才挑了这个带上。
因为她孤身一人去京城衙门,也是担心再生意外,所以提前从陛下送的那一堆赏物之中,选了一样方便携带的。
没人怀疑顾文君在骗谎,毕竟她是真的得了宫中赏赐,这消息是传闻过的,加上谁会平白无故地造谣御赐之物?
吕大自然也是信的。
他脑门直冒汗,完全没了之前逞威风的狰煞模样。
太慌急了,吕大甚至都开始结巴:“你、你竟然敢用御物打我的刀!”
顾文君假笑:“我说了,是被风吹掉的,想必陛下也会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可要是吕捕头砸掉了,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你胡说,我怎么会砸陛下赐给你的嘉赏,倒是你!既然戴着这御贡,就更应该小心谨慎,休得莽撞。”吕大的脸色发青,他知道顾文君带了这枚簪子,他就奈何不了顾文君了。
甚至还只能举高双手,似是供着那簪子一般,交还给顾文君。
让吕大心里翻江倒海般的蹿着火气,还不能发作。
他只能把怒气都撒在秦家那两个好拿捏的废物身上,一双眼盯着挡住顾文君的秦宸,直冒火。
只等顾文君一走,便要抓去,和秦捕头一起下狱。
眼看顾文君安全了,秦宸这才放了手,让顾文君从自己身后出来,却半句话也不提自己的事情,不想让顾文君插手。
顾文君唇角一抿。
接过来黄铜簪,她也没有佩戴回去,而是高仰手掌心地托着,她开口,掷地有声:“吕捕头,这是皇帝陛下亲赐的尊贵之物,也可代表陛下的威严。”
“当着这黄铜簪子的面,你敢说,自己刚才对秦宸动刀,不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滥用职权!你这么做,对得起衙令大人对你的信任吗,他可是冒着被检举的风险,选了你这门亲戚当差的!”
现在的衙令大人,并不姓吕。
可是顾文君看这吕大行事嚣张,一定十分得衙令大人的器重。
但这位衙令又是刚刚上任,就是挑亲信也该选一个能力出众的,怎么会看重吕大这样粗鲁不堪的货色。
于是顾文君稍加猜测,便试探了一下他们的关系。
立刻的,吕大脸色剧变。
他粗脖子大脸,涨成了绛色,“你乱说什么!”
这一下不打自招,吕大一定与衙令大人沾亲带故。
顿时,就是之前听命吕大行事的捕头,也是面露怀疑,相互间的眼神都变得诡异。他们受制于吕大,就是因为吕大在新衙令面前十分受器重。
想必不日也会升职。
所以连带着,他们也慢慢习惯于听吕大的话。
这吕大要是衙令大人的心腹,这也就罢了。
可要是私用亲戚当差,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关起门来用自己的亲眷家属,全让自己家人捡便宜,那算什么!
吕大慌乱一气。
“顾文君,你是不是想利用皇帝陛下的赏赐恩典,胡搅蛮缠,阻碍司法!”吕大根本不敢在与衙令大人的关系上纠缠,只能揪着另外一点说道。
顾文君冷笑睨着他,也不言语。
可越是这样,反而越让吕大心慌,他不知道顾文君到底抓到了什么把柄,表现得好像一副言辞确凿的模样。
到底,还是因为吕大和衙令一起,躲在阴暗里琢磨了不少肮脏事,没有一个能见光的。所以稍微泄露半点,就慌不择路。
不!
不能让这小子走漏消息。
要是连累了衙令,他们全家的富贵都没戏了。
吕大六神无主,他双眼发赤,紧紧盯着顾文君手心里的黄铜簪。心里七上八下地错落许久,然后心一横,干脆就要阴狠到底。
就在一众人都僵持不下时,吕大竟然出人意料地迈步上前,一脚飞出,踹在了顾文君的膝下。
他虽是八尺壮汉,动起手来却麻利飞快,就连秦宸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顾文君自己五感敏锐,及时退后了一步,堪堪避过要害。
否则按吕大用脚的力度,踢在顾文君的膝盖下,一定能生生把她的韧带弄折。可就算顾文君反应得及,却也退避不及,还是被踢到了腿边。
她单腿一曲,平衡维持不稳,摔在了秦宸的怀里。
秦宸紧固住双臂,把顾文抱住,他咬紧牙关,面青嘴白如同恶鬼:“吕大!你敢对陛下青睐的人行凶,你是找死!”
旁边的捕头这才慢了一拍,忙不迭地拉住吕大。“你做什么!”
吕大却自顾自狞笑,盯着地面上摔成了两截的黄铜簪。
刚才顾文君踉跄跌倒,手一松,簪子便掉了。
短时间内就摔了两次多,再坚实的铜簪也要断。
吕大自鸣得意。
“哼!是顾文君自己摔了皇帝陛下的御赐之物,是他找死。顾文君仗着陛下的恩典,在衙门面前横行嚣张,还失手损坏了御物,罪大至极,影响恶劣!”
其余捕头俱是一怔,不敢相信吕大这样胆大包天。抓秦捕头、秦宸,还算师出有名,现在这完全是给顾文君捏造罪名啊!
想到顾文君刚才说的,吕大很有可能是衙令大人的亲眷。
他们本来只是怀疑,现在都信了几分。
胡说八道完,吕大伸手一挥:“现在是依法抓人了,还有什么问题?还不快!”
“这……”
没人敢动手。
这要是出了手,那就是和吕大牢牢绑在一条船上了。
秦捕头看出他们的迟疑,嘶鸣挣扎:“别犯傻,这吕大是想灭了顾公子的口啊,你们千万别上他这条贼船!”
“又是你这个老东西多事!当初你要是乖乖听衙令的话,好好审问那群死囚,就不会搞出现在那么多事,都是你的错!”
吕大面目狰狞,又是一脚踹过来。老秦被镣铐绑住,根本动弹不得,也躲不过去,生生挨了一脚,倒在地上。
一旦开始行凶,吕大便没有回头了。吕大这一口恶气,早就在胸腔里憋了许久,一发泄出来,就要全部撒完。
吕大用脚踩着倒在地上的秦捕头,又转向其余人,半是威逼半是利诱道:“跟着我,我保证你们也能吃香喝辣,可要是你们不听话,下场就和老秦一样,甚至会更惨!”
秦宸红了眼睛,要不是顾忌顾文君,他早就已经冲上去,和吕大拼命了。
他全身都用力绷紧,上身前倾,做好了准备,可是顾文君攥着他的襟袖,秦宸无法扔下她,只能从齿缝里挤出嘶吼:“吕!大!”
往常在文山书院,顾文君最多只见过秦宸阴沉不甘的模样,何时见过他这样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睛红到滴血,气到发疯的恐怖景象。
“秦宸,冷静一点。”
她忍着腿处传来的疼痛,从秦宸怀里爬起来,低声忙劝。
却被秦宸驳回:“冷静什么?你看不出来,他已经不管不顾了,就是要我们死!”
说着他又语气复杂地喝骂:“我让你走,你偏不走!顾文君,你怎么就这么爱多管闲事!”
“我在衙门里有关系,你听我说……”
“都到了这时候,你还想骗我!”秦宸打断顾文君的话。
他一把拉起顾文君,将她拽起,他凝视那张精致绝艳的脸一叹。
“我不会放任秦叔被欺辱的,我要和吕大拼了,牵制他们的注意,你自己跑吧,只要离开衙门,你去求程师长,你是他的亲传弟子,他不帮我,但是一定会帮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宸像是在交代后事。
而吕大才不管这两个人商议着什么,在他看来,顾文君和秦宸全都只是翁中之鳖,只是需要说服其他捕头配合罢了。
于是吕大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威吓其余的捕头上,非要拉他们一起下水。
吕大脚下用力,踩着秦捕头的肩头,“你们都想清楚,是想和这老东西一起坐牢,还是和我一起吃香喝辣?”
光天化日,吕大就敢这样。
可见他的底气。
就算吕大真的是衙令大人的亲属,一举检有功又如何。这举报的折子真能递交上去吗?而且若有亲故关系,衙令也肯定会选择保住吕大的。
捕头们也一时踌躇。
主要还是秦捕头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实在凄惨。
“不……吕大有后台靠山,他有保障,你们跟着吕大一起,是自找死路……”秦捕头老实,艰难劝慰。
“老东西,废话真多!”吕大抬起来脚,还想要再蛮横踹一次,这次直对着老秦的肋骨,要踹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直接就让老秦带着伤蹲大狱,绝对没有货活路。
这一下,顾文君也拉不住秦宸,她算了一下时间,想着自己在衙门外面等候的时间也够久了的。
要拜访的那位“故人”怎么也该出来了!
她一咬牙,干脆强忍腿伤,跟着秦宸一起冲了上去。秦宸直冲着吕大而去,顾文君则扑在了秦捕头面前,一拦一挡,这才没有让老秦再受伤。
这却把顾文君暴露在吕大脚下。
“妈的!”吕大眼神发狠,即便秦宸发了狠劲用力攥住他,吕大也不管了,抬起另外一只脚,便要再踢第三下。
想连着顾文君和老秦,一起踹死。
千钧一发之际。
顾文君要找的人,终于到了。
“吕大,你发什么疯!”
一把刀横过来,赶在危难之前,挡在吕大的面前,顺着刀看过去,出手的人正是京城衙门近来最为风光的,齐成发齐捕头!
可是这名声乍起的齐捕头,却是脸色发白,脑门流汗,一副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
齐成发悚然地看着吕大,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也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整个衙门里,没有谁比齐成发更清楚,顾文君到底是谁。
要是今天,顾文君在京城衙门跟前出了事。
那下一个全府灭门的惨案,就会发生衙门自己的脑门上!
哪怕是那位新上任的衙令大人,也得提着脑袋,和前一任一样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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