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君转身就往回走,她不愿和阿武说那些事。
她会娶公主?
怎么可能!顾文君甚至都没有办法娶一个平民女子,何况是堂堂公主殿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无论顾瑾怎么想,顾文君都是绝对不会让公主驸马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她本就是女子,哪怕是迎娶女人做戏就已经足够风险重重了。何况是要迎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妻子”,连婚后的自由都不一定有,一旦被发现,更是罪上加罪,根本是找死。
但没有人明白她的不安,她的惊惶。
假使换成任何一个男子,能得到公主殿下的青睐,只会感觉天上掉馅饼,喜不胜收。哪怕做了驸马就不能在朝为官,但能得到高高在上的美人倾慕,又有哪个男人不会高兴呢?
阿武虽然自小在宫里长大,是太监,可到底是有一颗男儿心。
无论允翊公主有多刁蛮任性,有多恶毒狠辣,可到底是美貌高贵的公主殿下,算得上婀娜多姿,倾国之色。
他当然会担心顾文君对允翊公主动心。
但凡知道这件事的,从敬王殿下到顾瑾顾瑜,几乎没有一个认为,顾文君会拒绝公主的求爱。
甚至是宫里那一位皇帝陛下,不也深深忌惮、忧虑不已么。
到了住处,顾文君仍然思来想去。
看几页书也平静不下来,最后还是忍不住点了灯,披了一件外衫爬起来写信。一些事,还是和陛下交代清楚比较好。
她亲自说,总比其他人汇报更好。
“陛下亲启……”
一提笔,无数的话就涌了出来。
就比如敬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到达徽州的,他是不是在京城有什么秘密通道。
又比如顾家的诸多糟心事……
顾文君原本只是想和陛下说一说徽州的事,可一下笔,便有些收不住。心口里藏着太多的情愫。
忍不住关心这个,关心那个。
她想说,“谢谢陛下的信任,可明面上还是别对我太好,朝里大臣必定会对陛下不满,徒生非议。”
又想要说:“会试未考及第的举措太过冒进了,我知道陛下的心意是想要帮我扬名立威,可这却会让陛下遭人议论,一定要再三深思。”
“陛下勿恼,对于顾家,我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文君是万万不会娶公主的,功名未有,事业未立,我也不愿考虑儿女情长……”
写到这里,烛火一闪。
顾文君的笔锋一顿,在纸上晕染成一团墨。她知道这后面的话不能再说了,必须得停住。
她展开信纸,草草看了一遍,读下来,除了那些汇报的细碎公事之外,满纸情绪,暗暗在字里行间流淌。
傻子和榆木脑袋才会读不出来。
可陛下会是傻的吗。他可太聪明了,聪明到有时候顾文君都拿陛下没办法。她面色微红,搁下笔就想要把写歪了的信给撕了。
“咄咄!”
突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是阿武看到有亮光来问话:“少爷,你忙了一天,快睡吧。”
他在外面守着。
顾文君应道:“好,这就睡。”她没了撕纸的心思,潦草将写了一半的纸放到一边,收好便重新躺下了。
到了明天,徽州便是全新的徽州了。
而考生们汇聚一堂,越是临近科考,赶过来的考生们便越来越多。
但到了第二天。
顾文君一打开门,却还是被那围聚起来的书生们吓到了。
竟然有无数的人不惜熬夜也在等着她,只为在她醒过来的时候,问一句好。
无论他们是仪表堂堂的秀才,还是略有家世的公子,全都不顾风度地争相挤上来,只为了和顾文君说一句话:“顾公子早上好!”
一个两眼乌青的读书人捧着一叠墨迹未干的纸张靠过来,“看,这是我看完摘记的一些疑问,麻烦顾公子再提点两句。”
“你走开!是我先在顾公子的门前排队的,我先问!”立即就有个不认识的书生推搡着争抢。
还有人跑过来问:“顾公子顾公子!这些谈论会的笔记真的有用吗?会试上都会考到?”
顾文君看到这么多的书生,是真的一愣,若不是阿武眼疾手快地一拉,把她从人群里解救出来,她真要被淹没了。
“阿武,这是怎么回事?”顾文君踉跄了一下,梳理好的头发都乱了,身形略有狼狈。
还好她闪得快,没有人真的碰到她。
趁着阿武没有注意,顾文君悄悄地摸上衣襟,重新理了一下裹胸布,确保自己没有露馅。
阿武一张小脸紧绷着,略有无奈。
“是少爷的事迹传出去了,整个徽州都轰动了。谈论会上有人抄了笔记,现在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份!兜售的人,都说了,买了顾文君的摘录,保准能过会试!”
“什么!”
顾文君是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后续。她无语道:“他们难道不想想,这要是所有人都买了,难不成还都能过会试吗,哪有这么容易!”
“可是,少爷您和那些一道行动的书生们,确实是不用考就过了会试呀!这是陛下的旨意,也已经传遍了。”
反倒成了最好的广告效应,必定争着要追捧顾文君。
顾文君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了,眼看这些人还要追过来,她当机立断就让阿武带自己逃了出去。
她现在可还住在贫民窟里。
结果这人挤人的样子,倒是热闹得很,虽然地方还是破烂,但已经有了烟火气。即便顾文君已经离开了,还是有不少人围着她住过的屋子打转。
进不去也要摸上好几下。
颇有一副观光旅游的模样,好像顾文君住过的地方成了什么名胜景点。长期发展下去,也许真的能扭转贫民窟的情形。
只是顾文君有些窘迫。
顾文君是无可奈何,别人却看得羡慕嫉妒不已。
只恨自己没办法像顾文君一样出名。对天下读书人而言,谁不想一朝成名天下知。
而顾文君一举平了知府大人的事迹过于轰动,如今在徽州,顾文君这个名字当真是如雷贯耳,老少皆知。
即便不想听不想见,只要身在徽州就一定会不断从别人的口中得到顾文君的消息。
“顾公子太厉害了!”
“真希望我家儿子也能像顾文君顾公子一样有才华。”
……
只是听到短短几句,顾瑾便气得烧心,根本没有人记得也没有人在意,他也一样是“顾公子”!他住进柳柳的屋子,就势必要和这些胡同巷子里的街坊邻里接触。
所有人嘴里念叨着的,全是顾文君!
顾瑾简直要疯了。
他何止是看不进去书籍,甚至根本没有了参加会试的心情。只见顾瑾眼里迸射出仇恨的火花,便冲去,逢人便说:“这不公平,凭什么顾文君那些闹事之人不用考?这会坏了科考的基业!”
老百姓可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顾文君做了一件好事。
民斗官还斗倒了!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喜事啊!
于是道:“你说什么呢,顾公子是青天老爷,是他向朝廷提了徽州才解决了税收和贫民窟的事情,得到奖赏不是很正常吗!”
顾瑾又去找那些还得参加考试的书生们。
“难道你们甘心吗,就看着顾文君他们白白得了便宜,凭什么!”
谁知道没有一个被顾瑾挑动的,反而都很推崇认同顾文君,深深叹息:“是顾公子一举解决了徽州的治理问题,无论考不考,这会试对顾公子而言都是易如反掌。”
“而且,顾文君说了,即便陛下赏赐了这样的恩典,他还是要亲自去考会试,要夺下第一!真是霸气。”
“可不是,读书人就应该读成顾文君那样!”
顾瑾气得火烧心肺,和这些人争论,口口声声都是,“顾文君算什么!”之类的话,只能被当做粗俗低等之辈,遭受其他人的冷嘲热讽。
“算了别和这种小人物争论,还不如我们抓紧时间来看顾文君的摘记!”
“对对!可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全都把顾瑾当成跳梁小丑,让他憋得内伤。在这陌生的徽州,所有人都和顾瑾对着来,这才过去多久,顾瑾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顺利了,而他再如何跳脚,也拿捏不了得势风光的顾文君。
“不、不!凭什么永远是顾文君赢!那贱种凭什么压在我的头上,我才是江东第一才子,我才是顾公子!”
顾瑾仿佛又回到了在京城学坊的时候,他被顾文君反过来算计,彻底污了名誉,再也无法在同窗好友面前抬起头。
这灰败的失意让他几欲发疯。
可是他能怎么办?
写信给家里,让他爹娘去求亲?已经太晚了!顾文君现在不用考会试就已经是进士了,这可是皇帝陛下亲自赏赐的恩典!
他还能怎么做?
况且,顾瑾也没有脸再给他娘回信了,更没有脸联系他的爹!他现在住着柳柳的,吃着柳柳的,甚至连聊天排解愤懑,也都是靠柳柳。
短短时日里,他竟然与爹的女人变得如此亲密。
只因为所有人之中,竟然唯有柳柳对顾瑾温柔相待,满目崇敬。一时错觉,顾瑾好像变回了昔日那个意气风发、众人崇拜的江东第一才子。
他还没有输给顾文君!
也没有惨败。
“奴家知道顾瑾公子的厉害,老爷常常提起你。奴家听了不少呢。”
柳柳是个妩媚多情的女子,即便顾瑾见过了顾瑜、顾文君的美,也依然比不了柳柳的风情。
那是处子所没有的魅力。
她娇声抚慰:“那顾文君只不过是个冲动的毛头小子,在徽州闹事是侥幸才没有获罪。哪里比得上顾瑾公子的成熟稳重……”
顾瑾急迫地寻找一丝安慰,一时冲动,竟忍不住抱住了柳柳。
温香软玉在怀,这叫柳柳的女子,身子是那样地柔,气息是那样地甜。顾瑾意乱情迷,心里突然明悟——难怪他爹不惜与娘作对,也要纳了柳柳。
真是一位懂得体恤的温柔女子……
“呀!”
柳柳掩面挣开,哭诉道:“顾瑾公子是把奴家当成什么了?奴家知道自己还没有进顾家的门,只能算一个外室,可也不是随意轻贱的!”
越是得不到,顾瑾越是心痒,急忙追劝:“不是的,我没有轻贱你,我真没有!”
然而柳柳始终没有再理他。
只是背对着顾瑾,柳柳的指缝张开一丝,露出的却是得逞的冷笑。
……
直到会试开考那日,顾瑾依然还是精神恍惚,心在菲林。顾文君远远便看到他神魂缺失的模样,明亮的眼里闪过一道暗光。
看来。
她的好兄长,已经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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