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棠宁本来是打算吃过午饭就离开的。
下楼梯的时候,正看着苏茴在和程怀恕交待着什么,表情还挺严肃。
她心尖一颤,不自在地摸了下后颈。
不禁怀疑着,难道她跟程怀恕之间的暗流涌动被发现了吗?
棠宁走过去,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妈,你跟小叔叔说什么呢?”
苏茴意味深长道:“你这个年纪谈恋爱是正常的,觉得合适也可以带回来给妈妈见一见。”
棠宁算是彻头彻尾地明白了。
敢情是苏茴误会她有男朋友才不愿意在老宅住下,估计还让程怀恕说了什么要看好她之类的话。
棠宁无奈地笑着说:“妈,我知道了,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虽然她解释了,但苏茴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棠宁彻底没辙了,只能让苏茴暂时误会着。
临走前,程怀恕在沙发上等她过来,淡淡地问道:“军营里过几天办婚礼,想不想过来玩一玩?”
他从沙发上站起,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薄款冲锋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棠宁眨着眼睫,好奇道:“谁的?”
程怀恕交待说:“我突击队里的人。”
身为突击队的队长,他必定会过去参加队员的婚礼。
她一开始没吭声,复而抬睫问:“家属都可以进去吗?”
程怀恕直接替她扫除了没必要的担心,低声说:“嗯,可以。”
棠宁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也是休假状态,去参加个婚礼应该没什么问题,眉眼弯弯道:“哦好。”
等到婚礼正式举办的那一天,棠宁在家里对着现有的衣物挑挑拣拣,又给自己化了个偏明媚的妆容。
她当时想的是,去这种场合穿得正式些会比较好,于是直接蹬了双过膝长筒靴,外罩一件米色风衣。
她本就纤细窈窕,这一身装扮很衬气质。
在路口打了辆车,棠宁按照说好的时间出发去军区。
街景迅速飞驰而过,将她的心跳也激得愈发快了。
到了江城军区,棠宁在门口流连了一会儿。
看到许多人都跟站岗的士兵说明了来意,并予以放行后,她的紧张感才有所缓解。
棠宁也照例说道:“我来参加婚礼的。”
站岗的士兵抬眼看她,不苟言笑地问:“家属是哪位?”
她声线清甜,说这话时眸里的光芒愈盛:“程怀恕少校。”
凑巧,程怀恕刚好走到门口过来领人,他嗓音澄澈清冽:“进来吧。”
男人一身军装常服,修长清隽,轮廓周正,气质如松如竹。
棠宁明显感知到,他朝自己走过来时,仿佛每一下脚步都踏在她的心尖上。
周围有不少前来参加婚礼的家属,可程怀恕的眼神只看向她一人。
果然,她还是最喜欢他穿军装的模样。
棠宁脖颈僵硬,脸上浮起初开的红晕:“我来晚了么?”
程怀恕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喉头滚动:“婚礼还没开始,先去我宿舍坐会儿?”
她又偷偷去瞄那些一同过来的军人家属,似乎都穿得比较朴素。
棠宁亦步亦趋跟着他,声音细纳如蚊:“我是不是穿得太夸张了……”
其实,她的本意是好的,就是怕在等会儿的仪式里不太合群。
“没有。”
程怀恕的目光重新打量着小姑娘,语气肯定道:“很好看。”
她心里一阵雀跃,又觉得这人夸人真是都不带拐弯抹角的。
棠宁到了楼下,想着这是他们住的宿舍,都不敢左顾右盼。
程怀恕这个级别的,平时封闭管理会待在部队的宿舍,有时候能回分配的公寓住。
挪着步子进来里面,棠宁发觉宿舍很空,物件都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军被自然叠成豆腐块,可以说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地步。
他拿了把椅子让小姑娘坐。
棠宁靠在椅背上,垂着脑袋,模样乖巧又令人心动。
程怀恕的唇微微张合,问:“渴不渴?”
她舔了舔干涸的唇,说:“有点儿。”
程怀恕给她拿了个干净杯子接水。
宿舍里光线轮转,给面阳的那一块地方投下一层阴影。
他沐浴着光线过来,眼眸沉静如海。
宿舍现在没有人,安静得让人心慌。
棠宁小口喝着水,水温还是不冷不烫的,不一会儿杯子里见了底。
渐渐的,男人的眼眸不再是平静无澜时的海。
她没忘,大海掀起惊涛骇浪时,也是足以打翻一艘小船的。
不知怎么,棠宁就习惯性联想到他吻她时的专注。
他习惯性扣住她的后颈,用怀抱桎梏住她。
虽然就接过两次吻,但两次的吻都是拉锯战,他的气息席卷,会在一时间占据她的全世界。
新兵跑过来通知:“程少校,婚礼要开始了——”
见两个人相对坐着,新兵脸都红了,一副生怕是打扰到什么的模样。
程怀恕的眸色由暗转明,丝毫不顾忌地说:“我们走吧。”
婚礼在部队会场办得相当盛大。
原来今天办婚礼的不至一对新人,偌大的户外会场,茵茵草坪上早已搭建起一个台子。
新郎官一水儿的军装,胸口别着胸花,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音乐响起,新娘全部穿着洁白的婚纱,手捧鲜花,从不远处走来。
司仪站在台子上,主持着接下来的流程:“下面来到我们需要比赛的一个环节,由新郎抱起自己的新娘,进行折返跑,最后到达终点的人要接受所有人的轮流敬酒。”
部队里出来的男人这点体力都有,没怎么犹豫,纷纷公主抱起来自己的新娘。
满座宾朋又响起一阵起哄声。
棠宁被安排在跟几位军人家属一桌,目不转睛地看着比赛。
一声令下,新郎们个个反应得很快,就是速度各异。
最后一个新郎到达终点的时候,掌声如雷,起哄声也到达……
不少人喊道:“喝酒,喝酒——”
不知道谁开的头,笑道:“是程队的人,程队要不然跟带的家属过来一起喝?”
程怀恕气定神闲,从桌前站起,端过酒杯,意有所指:“小姑娘不能喝酒。”
队里的人啧啧围观:“程少校,这么护着女朋友啊……”
“别瞎起哄。”
他一说话,压下起哄声,未曾犹豫地将那杯酒一饮下肚,“我来喝就行。”
棠宁的心脏重重一跳,又不自在地喝下杯中的橙汁。
旁边的孟亚松早就喝得东倒西歪了,还不忘给他比个大拇指:“程队真男人——”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饶是程怀恕,也被这群人灌得有了些醉态。
交换完戒指,就到了说结婚誓言的环节了。
突击队里的那个新兵不是个善于言辞的,支吾了半天,最后声音洪亮道:“老婆,我会用一辈子对你好。”
大家不免打趣:“亲一个,亲一个——”
欢声笑语里,气氛好不和谐。
抬眸去看,天高远阔,冬日的阳光和煦,洒下暖融的祝福光芒。
晚宴在部队的食堂进行,原先是吃饭的长桌,为了这次的集体婚礼,这回全部改成宴会的圆桌,足足容纳下很多人。
圆桌上不停上着菜,糯米丸子、梅菜扣肉……琳琅满目,还都是她爱吃的菜。
在桌上的时候,棠宁听说不少他们队里的事儿,没忍住好奇,还多问几句。
她手里拿着别人送的棉花糖,蓬蓬软软一团,都没来得及下口。
正当她撑着手肘,双眸放光地听着小道消息时,程怀恕已然结束完一轮喝酒,视线越过众人,落在那抹俏丽的身影上。
程怀恕突然俯身靠近,听了半天,忍不住提醒说:“我们队的事儿,你问我不就行了?”
他眼眸漆黑,背后就是金光闪闪的灯盏,脸庞的线条像是工笔描摹,流畅硬朗。
棠宁捂着心口,吓了一跳。
程怀恕见她呆呆愣愣的,单手抄兜,弯下脊背,咬了口她手里的棉花糖。
棠宁彻底没脾气了,眼眸里泛着水光:“你……”
这个老坏蛋!
程怀恕吃了一小口,不忘点评:“很甜。”
他是不喜欢吃甜食的。
刚才那个举动只不过为了“惩罚”偷偷听小道消息的小姑娘。
棠宁盯着那一团棉花糖,直接交付到他手上,意思是谁吃了一口,谁就得吃完。
程怀恕轻笑一声,真就大口地吃完了他不爱吃的这玩意。
她自暴自弃道:“以后想知道的,都问你,行了吧?”
他也没皮没脸地接过话:“行。”
婚宴快到尾声,肉眼可见的,无论是今天婚宴的主角还是来的宾朋,都喝趴了一排。
孟亚松脚步虚浮地走过来,眼神朦胧,军装领子也皱了。
他笑眯眯道:“棠宁妹妹,程队醉了,你给他叫个代驾好了。”
棠宁点点头,深以为然。
拿着今天被送的伴手礼,她跟着程怀恕一起出了军区。
叫了个代驾,棠宁让司机把车停在公寓楼下。
司机等着她付款的同时,转头去看后座穿军装的程怀恕,满脸祥和:“刚结婚吧,军婚不容易啊,你们都是值得敬佩的人。”
棠宁本想解释,后来没拂去陌生人的善意,只说:“知道了,谢谢您。”
程怀恕揉揉眉心,倒没醉得完全,下车后,稍微模糊的意识又被寒风吹得清明了些。
楼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的。
光线斑驳,影影绰绰,空气里的氛围平添几分暧昧。
棠宁看他靠在泛白的墙壁上,出声问:“你钥匙在哪儿?”
程怀恕半阖着眼,懒懒地掀起眼皮,手上并没有动作,瓮声瓮气道:“左边的裤子口袋。”
棠宁以为他醉着没力气,扫过他军裤的口袋,伸手去拿。
她动作很快,可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腿间的肌肉。
他笑得肩膀直抖,嗓音低哑靡靡:“摸哪儿呢?”
棠宁默默吞咽着口水,心跳砰砰着说:“我拿钥匙。”
她仰着巴掌大的脸,装出很有底气的模样。
随后,她借着昏暗的灯光,哆嗦着手对准门孔。
程怀恕从后拥上,脑袋埋在她颈窝,呼吸发沉,近在咫尺的就是让人想要汲取的女儿香。
他现在是微醺的状态,唇色在酒液的沾染下,润泽发红,声线偏磁沉,提醒她说:“快开门……”
身后就是男人有力的心跳,在胸腔内咚咚作响。
棠宁不免腹诽,这种情况下她还怎么正常地开个门啊?
!
她心间的火苗蹿地燃起,额间汗涔一片,好不容易才打开门。
压下狂窜的心跳,棠宁看着程怀恕进门后直接脱下军装外套,双腿大喇喇地敞着,一只手搭在沙发上。
她倚在门板上,手里攥着钥匙,含糊问道:“小叔叔,你不洗澡吗?”
棠宁深觉醉酒的男人不好惹。
想等着程怀恕去洗澡,她送他到家的任务也就告知大吉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就响了。
响了好几声,程怀恕自然听见了,但都没见棠宁有要接的反应。
程怀恕眉眼沉沉,唇角流转着玩味:“电话不接吗?”
她看着来电人,紧张得耳根子泛红,佯装镇定说:“不着急。”
不等棠宁反应,程怀恕直愣愣捞过手机瞥了眼,了然道:“程旭的。”
棠宁真是错误估计后男人醉酒后的下限。
他又把手机塞到她手上,看似大度道:“接吧。”
在左右为难下,她深呼吸了几次,迎着程怀恕晦暗不明的眼神把电话接起。
棠宁屏着呼吸:“程旭哥,有什么事吗?”
程旭的嗓音听起来很温和,他试探道:“我今天回老宅,听说你昨天跟小叔一起回来了。”
她回答得坦诚:“嗯对,我们待了一两天。”
程旭保持着循序渐进,干脆问道:“你们演出团放假了吧,过几天有时间么?”
棠宁本想拒绝,可又没想好措辞,下意识喊了声:“哥哥。”
那头静默了几秒,程旭的呼吸顿了顿:“宁宁,希望你明白,我不是单单把你当做妹妹的……”
完蛋。
空气里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那声不大不小的“表白之词”全然落在了程怀恕耳朵里。
他还没醉到不能行动的地步。
棠宁尴尬得不敢去看面前男人眼底的锋利,咬了咬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怀恕走过来玄关处,先是将小姑娘抱在鞋柜上坐着,继而将她的手机甩到沙发上。
手机弹了几下后,就这么安静地沙发一角。
程怀恕将人圈到怀里,不允许她再有多余的分心。
他嘴唇翕动,气息炙热地问:“要我还是要他?”
暗黑里,客厅就一盏朦胧壁灯,男人的喉结滚动着,活生生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力量。
程旭的话音还在那头喋喋不休:“宁宁,你在听吗……”
棠宁坐在低矮的鞋柜上,终于勉强与他视线齐平。
脚底是悬空的,小姑娘不安分的小腿偶尔交叠摩挲。
脑海里突然涌入了一帧一帧的场景,仿佛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就近在昨天。
在地震时期,能用冒着生死救人的程怀恕,可又细心到记得她要洗个热水澡的愿望。
营救关头,能不管不顾,执意送她到安全地方的程怀恕,自己要面临的是一行人的围堵。
还有带着她送的平安符四年的程怀恕……
明明熄灭掉的暗恋火苗,在遇见他之后又重新燃起。
有时候棠宁也会想,她喜欢程怀恕什么呢?
喜欢坚定勇敢的他。
喜欢肩负着无上光荣的他。
喜欢拥抱蓝天,一往无前的他。
棠宁伸出手,抱住男人劲瘦的腰身,眼底发热。
程怀恕身形一僵,似是没料到小姑娘这时候的主动。
她的嗓音发颤,发自肺腑道:“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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