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的办公室,干净,单调,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桌前摆放着几本书,一个听诊器盒子。
韩愈看着师说,突然起身,“走吧。”
师说一愣,“去哪?”
韩愈挑眉一笑,推开椅子走到她身边,声音略微压低了点,“抽血。”
师说的表情有点怔怔的,“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下,走至门口,一只手握上门把,回头看她:“你和老头说的话我在门口听到了。”
师说:“……”
偷听别人谈话……还这么理直气壮?
抽了血,师说用药棉按着伤口,看了韩愈一眼,“我没什么事了,你忙你的吧。”
韩愈和护士说了几句话,护士点头离开。
他侧头看着她,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慢悠悠的说:“等结果出来。”
师说只好点头。
她不知道两个不熟的高中同学突然开启这种熟人模式是多么……奇怪?
不可否认,她和他说话还是有点紧张,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成长了,改变了,就当是……一个朋友兼医生的关系。
大约过了三分钟,小护士将一张化验单递给韩愈。
师说站在距离他三米外的地方。
他微低着头,目光专注,修长的手指拿着单子,审视了几秒钟。
然后回头看她,笑了笑。
“没什么大碍。”
师说松了口气,“嗯,那……那我就先……”
她还没说完,韩愈已经开口:“老头给你的开的药方呢?”
“啊?”师说下意识的从口袋掏出单子给他。
韩愈看了一眼,笑着说:“走吧。”
师说又是一愣,“去哪啊?”
韩愈朝着她扬了扬手里头的单子,淡淡的说了句:“取药。”
话音刚落就迈开步子往前走,师说跟在他后头,犹豫着说:“你应该还有病人吧,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去取吧。”
韩愈募地放缓步子,嘴角挑了挑,“今天中午我只和你一个人有约。”
他继续往前走着。
师说走在他的侧后方。
怎么想都觉着不对劲,他刚刚那句话怎么听都有点……暧昧?
师说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立即醒神。
今儿是周末,取药区的人很多,大厅里排着长长的S队形。
师说看着就有点头疼,正想着便听见韩愈叫她:“师说。”
她看了他一眼,“人太多了,要不你去忙吧,我取就成。”
韩愈默了几秒,说:“在这等我。”
她看见他的背影穿过人群,然后慢慢的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曾几何时,她多么希望一睁开眼就可以看见他。
书上说: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便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陪你聊天,哄着你睡觉,逗你笑,和你耍嘴皮子,你生病的时候会满医院的跑着给你拿药,你难过的时候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忘掉那些不开心,他会无休止的宠你却不惯你,他会心甘情愿为你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
师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地上旋转。
隐约闪现出一个圆圈的痕迹。
要是一切都有个圆满的结局该多好。
要是所有的事都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该多好。
“师说。”
淡淡的声音,从容安定。
她抬头,只见他手里拿着药,“上头有用药方法,一日三顿,饭后吃。”
师说看着他半响,又看了不远处那拥挤的人群一眼,恍惚的笑了笑,“有个医生朋友还真是不错,省了不少麻烦。”
韩愈忽然笑了,“何乐而不为。”
师说接过药,想了想说:“那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她刚准备提步,韩愈叫住她:“师说。”
她顿住,“还有事?”
韩愈看了她一眼,慢慢的摇头,“注意休息。”
师说点头,“谢谢。”
韩愈笑了笑,“慢走。”
直到她走到医院大门口,才有些回神。
雨早就停了,阳光从乌云后头探出头来,精灵古怪。
今天早晨的一幕幕都像是做了场梦似的,那么的不真实。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忽闪着宋裕两个字。
她想了想,接起,“喂。”
那头的人默了几秒,才说:“看完了?”
“嗯。”
“杨医生怎么说的?”
“抽了个血,没什么事。”
宋裕嗯了声,“现在在哪呢?”
师说抬眼,看了眼湛蓝的天空,心情有点好,又想起宋裕对她的关爱,不由得有些愧疚,声音也软了软,“刚走出医院了。”
她的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就像是一滴水落在他的心尖上。
他轻轻应了声,“在那等着,我很快就到。”
师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径直挂断电话。
她拿着电话闷闷的,站在路边等着。
医院五楼,韩愈泡了杯茶,站在窗口。
楼下那个小小的瘦弱的身影,立在风里。
有辆黑色汽车驶了过来,在她身前缓缓停下。
他看见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熟练的坐了上去,他抿了口茶,眼眸深沉。
师说坐上车,讶异的看了宋裕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去的北京,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裕握着方向盘,叹了口气,笑了笑,“你不肯让陈星陪着你去,我只好回来了。”
师说低埋下头,小声嗫喏:“我又不是小孩子,还用人陪?”
“阿说。”
“嗯?”
“两年前外滩那件事你忘了?”
师说胸口猛地一滞。
宋裕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暖暖的,“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那天你说想一个人例检,说的那么坚决,我只好答应了,昨晚又梦见你不舒服,我还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
师说眼睛湿湿的,良久,轻轻地说:“对不起,宋裕,害你担心。”
宋裕摇头,轻笑,“傻姑娘。”
“好了,想吃什么?”
师说轻轻摇头,“没什么胃口。”
宋裕皱眉,“没胃口?我刚给杨医生打电话,他说你最近睡眠不太好,怎么回事?”
“嗯……就是有点睡不熟。”
宋裕看了一眼师说手里的袋子,上面印着清晰地几个字:清江医院。
“这是开的药?”
师说点头,“估计过几天就好了。”
宋裕一边看着路况,问:“我听杨医生说他给你换了个主治医生?”
师说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那个人。
不知道怎么和宋裕说,轻点了头,“他也很厉害。”
宋裕笑了起来,“见过一面就厉害?”
师说挠了挠脸颊,还是打算和宋裕说清楚,“他是我高中同学。”
宋裕看了她一眼,“哦?这么巧。”
师说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好巧,都好多年没见了。”
她的声音里带了点落寞,可宋裕还是听出来了。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良久,他淡淡的说:“吃点清淡的吧,胃口不好总得吃点。”
车子缓缓在师说家楼下停住。
师说奇怪,回头看他:“不是去吃饭么?”
宋裕停好车,侧身过去替她解开安全带,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她的脸微微红起来。
他轻笑:“今儿咱回家吃,我下厨。
宋裕的厨艺一直很好,每年她的生日他都会做一大桌子菜,几乎可以和酒店的大厨相媲美。
因工作太忙,自己做饭的时间少之又少。
师说刚下车,便看见陈星提着一装着蔬菜的大袋子安静的站在楼下。
宋裕泊好车,走了过来。
陈星将袋子递给宋裕,又递了份文件,举止优雅,“宋总,师小姐。”
师说点头。
然后陈星便欠身离开了。
不得不说,师说挺欣赏宋裕的这个美女秘书。
做事果断,很有能力,多一句话不说,少一句话不讲。
回到家,两人在玄关处换了鞋。
师说忍不住问:“陈秘书怎么在这儿?”
宋裕将菜放至厨房,回头看她:“她过来给我送份文件,顺便让她买点菜。”
“你让她等在这儿的?”
宋裕点头,打开冰箱。
师说蹭在厨房门口,笑着说:“果然还是当老板好。”
宋裕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和生姜,吩咐师说:“洗菜。”
师说狗腿子的跑过去,“哦。”
她笑嘻嘻的问:“我们今晚吃什么?”
宋裕简单至极的;撂下一个字:“碗。”
师说立即将碗递过去。
菜洗好后,师说问:“还要做什么?”
宋裕看了她一眼,目光掠向墙角钩子上挂着的围裙,示意她自己两只手的不方便:“给我穿上。”
师说怔了下,又觉得没什么,扭头,走了几步将围裙拿下来。
她轻轻从他的头顶套下去,然后伸出双手,将围裙带子从他腰际抽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系在后头。
宋裕微微闭着眼,感受到她的体温。
她的气息很微弱,轻轻地从他耳后边划过。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叫她:“阿说。”
师说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说:“好了。”
宋裕做了四菜一汤。
好看的菜色搭配,本来没有多少胃口的师说顿时食欲大增。
她拿起筷子,眼睛盯着让她垂涎三尺的糖醋里脊,咽了咽口水,“宋裕,你做的菜比我妈做的都好吃。”
宋裕轻笑,给她碗里加了块清蒸豆腐,“还是少吃点,免得又不舒服。”
师说轻哼了一声,“那不是浪费了。”
“不会。”宋裕笑着,“我吃就成。”
吃了一会儿,师说看了他一眼,“你从北京赶回来,那边的事儿不要紧么?”
宋裕挑眉,“想起关心我了?”
“切。”师说垂眸,假装着对小菜垂涎的模样,小声嘀咕:“我一直都挺关心的啊。”
宋裕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走了不还有你小舅舅么?”
“也是。”
师说像是想起什么,说道:“你身边有没有觉着还不错的女孩子?”
宋裕抬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
师说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小舅舅都三十四了,都没见着他有女朋友,我妈都快急死了。”
宋裕拿起旁边的小碗,盛汤给她,“有个小道消息想不想听?”
“什么?”
宋裕示意她喝汤,“昨天见过他身边跟了个女孩子,看样子是定下了。”
“真的?”师说停下喝汤的动作,嘴巴还轻轻地贴着碗边,微微张着。
宋裕笑着,点了点头。
师说喝了口汤,放下碗,“能拿下小舅舅的女人肯定不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宋裕感兴趣的问。
师说想了想,“袁来一看就是个不近女色的人,典型的工作狂,能拿下他多不容易啊。”
宋裕笑起来,“说说我。”
“啊?”师说一愣。
宋裕淡淡的开口:“阿说,我也三十的人了。”
“宋裕。”
“嗯?”
“你和小舅舅都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你呢?”
师说俏皮一笑,“快喝汤吧,都凉了。”
她很轻松的就移开话题,宋裕不禁心疼了疼。
他喜欢她,他知道她看得出来。他也知道,一旦他说出来,结果可能不会如预料般那样顺利,她是个倔强的女孩子,有些事儿一旦说开,她可能会选择逃避,躲开他,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从袁来告诉他,她有可能活不过30岁那天起。
他就知道,她不会轻易谈爱情。
之于她,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等待。
他在等。
又害怕等。
多等一天,就少一天。
他又别无他法,除了止步不前,除了无休止的沉默和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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