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的浓深夜色渐渐被撕裂开一个口子。
于是天光散落,原本漆黑的天幕开始被镶着金边的晨光取代,东方既白。
当谢桃终于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她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庞。
不似昨夜初见时的苍白如纸,此刻的他,肌肤无暇,唇色如绯。
闭着眼睛时,他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下,就像是两把小扇子似的,双眉如同浸润了朦胧烟雨间的远山颜色。
多神奇啊。
谢桃盯着他的脸半晌,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他的眉骨。
此刻不是她身在大周,
而是他真的……来到了她的世界。
她的床是一张单人小床,对于她来说,这张床是适合的,但是对于卫韫来讲,却是有些局促了。
床太小,他的腿太长,这么侧身躺在床上,脚踝几乎都悬空着靠在床尾。
卫韫的睡眠极浅,再加上这张床太小,让他睡得不是很安稳,于是在谢桃伸手触碰他的眉骨时,他就动了动眼皮,睁开了眼睛。
一时间,四目相对。
谢桃眨了眨眼睛,抿了一下嘴唇,声音有点小,“早安……卫韫。”
卫韫在听见她的声音时,他的眉眼间好似多添了些柔和的意味,一如映照在玻璃窗前的浅淡阳光一般,融了他眼瞳深处的寸寸冰雪。
“早。”他开口,嗓音带着清晨时分特有的沙哑。
他的气息很近,谢桃有点不敢看他,她支支吾吾的片刻,才问,“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说起这件事时,谢桃就伸手想要去解他衣领的扣子。
卫韫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也是在此刻,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肩胛骨处的伤口似乎已经一点都不疼了。
卫韫松开了谢桃的手,然后他坐起身来,试探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竟然还是没有半分疼痛。
他方才想要伸手去解开衬衣的扣子时,顿了一下,他偏头时,果然看见谢桃正用那双杏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谢桃。”卫韫唤了她一声,嗓音里似流露出了几丝无奈。
谢桃一下子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像是一只小蚕蛹似的,她拼命往被子里拱,然后还隔着被子闷闷地问他,“这样可以了吧?”
卫韫瞧着被子里鼓起来的那个“小山丘”,眼底压不住有了几分笑痕。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当他伸手将昨夜谢桃替他包扎时用的纱布给揭下,回头看向自己的肩胛骨时,竟发现昨夜还流着血的伤口,竟然已经消失无痕了。
除却纱布上仍然沾染着他的血迹之外,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受过伤似的。
看来孟黎春的药,果真有奇效。
仅仅只是片刻的微愕,卫韫的神情便恢复如初,他将衣衫穿好,然后看向身旁仍然裹在被子里的那一团时,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伸手去将被子从她身上掀开。
在被子里捂了好一会儿的谢桃因为呼吸不畅,这会儿脸颊上已经染上了几分绯红的颜色,当被子被他掀开的时候,她懵懂地抬眼,隔着挡住她视线的乱发,她看见了他手掌里绕了一圈的带血的纱布,她连忙翻身坐起来,“你怎么把纱布给拆了?”
她说着就要去拿昨天孟黎春放在这儿的那瓶药。
清楚她的意图的卫韫适时地拉住了她,道,“不必了,我的伤已经好了。”
已经好了?
谢桃回头用那双杏眼望着他。
“的确都好了。”卫韫再一次说道。
谢桃却还是有点半信半疑,说着她就去扒他的衣领,“给我看看……”
因为没有扣衣领的几颗扣子,所以谢桃把他的衣领往后一掀,卫韫的半个肩头就露出来了。
“……”
卫韫的手指还捏着她的手腕,却仍没能阻止她固执的动作。
于是此刻的他,披散着乌浓的长发,肌肤冷白如玉,一双桃花眼眼帘微垂,双眼皮的褶皱漂亮,薄唇绯红,露出了半个肩头。
谢桃没由来的咽了一口唾沫。
眼睛眨了又眨。
的确,他肩胛骨上的伤口,这会儿已经恢复如初,并且没有留下一丝疤痕。
谢桃抓着他衣襟的手指骤然一松。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脸颊开始有点发烫。
她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半晌才说了一句,“还,还挺神奇啊……真的没了。”
“……”
卫韫将自己的衣襟拉上来,一时无言。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后来谢桃掀开被子下了床,跑到饮水机旁去按了电源键,然后又拿着玻璃杯去隔间的小厨房里洗了洗。
等水烧开之后,谢桃就倒了一杯水,把它端到了卫韫的面前。
“你喝点水吧。”她望着他说。
因为没有鞋子,所以此刻的卫韫是赤着脚踩在冰冰凉凉的瓷砖地板上的。
他接过谢桃递过来的玻璃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谢桃低眼看见他赤着脚,就推着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然后她就跑到洗手间里匆匆洗漱完,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就背上自己的包包,“卫韫,我先出去买点东西,你等我哦!”
说完她就跑到玄关,拿了挂在木制挂钩上的钥匙,穿上帆布鞋,出了门。
卫韫瞧见她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那扇门后,他手里端着那只玻璃杯,半晌他收回视线,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一切。
房子不大,卧室和客厅基本融为一体,厨房是一个很小的隔间,洗手间占据的面积也很小。
卫韫把目光落在那个淡蓝色的沙发上。
他想起来,谢桃经常就是坐在那里,举着手机屏幕,让他跟她一起看电视。
靠着玻璃窗的那边,摆着的是她的书桌,上面摆放着许多的东西,有书籍,有收纳用的盒子,还有一些小物件。
卫韫甚至还看见了那只羊毛毡的小猫挂件。
是和她送给他的那只长颈鹿一起买的。
卫韫忽然放下了手里的水杯,站起身来,赤着脚走到了谢桃的书桌前,伸手将那深色的窗帘拉开了一些。
于是更多的光线瞬间铺散进来,将房间里照得透亮。
隔着玻璃窗,他遥遥一望,远处的高楼大厦,车流不息,第一次这样真切地落入了他的眼底。
依照孟黎春所言,
他的生辰,便是他身体里属于这个时空的磁场被解除的契机。
但……
卫韫忽而伸手,轻轻地拨动了一下窗台上摆着的那一小盆绿植嫩绿的叶片,他看向远处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悠远。
他要怎么回去?
谢桃打开门走进玄关的时候,抬眼就看见卫韫正站在她的书桌前,像是在隔着玻璃窗向外头看。
听见开门的声响,卫韫就回过头,正好看见谢桃背着包包,手里还提着一袋子东西。
“卫韫,你快过来!”
谢桃换了鞋,把手里提着的早餐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然后又把自己身后背着的背包取下来,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双她在超市里买的男士拖鞋,放到他的脚边,“你先穿这个吧。”
卫韫看了一眼那双拖鞋。
像是有点难以理解这样的款式,但他皱了一下眉,还是穿上了。
“我还买了早餐。”
谢桃说着就走到桌边,把打包的粥和包子都拿了出来,又把勺子递给卫韫。
卫韫坐下来,接过谢桃手里的汤匙。
即便他不止一次通过铜佩的光幕,甚至是谢桃带给他的种种书籍,熟悉了这个时空的许多事物,但到底不比此刻的眼见为实。
他还是难免会觉得新奇。
就在谢桃拿了一个包子刚要咬一口的时候,一道幽蓝的光凭空出现,紧接着就是一抹纤瘦苗条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是孟黎春。
她手里还端着一杯奶茶,抬眼看见谢桃拿着包子要往嘴边喂,她讪笑了一声,“吃早饭呢?”
而后她蓦然对上了卫韫那双冷淡的眼瞳。
“……”
她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总感觉有点凉凉的。
“卫大人你在这里是需要一个身份证明的,不然……会有麻烦。”
孟黎春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现在的卫韫身体里隐藏的这个时空的磁场已经被彻底解除了禁制,也就是说,现在的卫韫已经可以自由穿梭在两个时空之间,且不受任何束缚了。
但在这个科技日渐发展的现代社会里,他必须要有一个妥帖的身份证明才行。
现在关于卫韫的这个任务,仍然在她的手上。
但是如果她要杀卫韫,就必须要牺牲掉谢桃的性命……这对第三时空的那个光头佬局长来说,用一个凡人女孩儿的性命来排除掉时空隐患,是很划算的一件事。
但孟黎春却始终没有办法真的对谢桃下杀手。
不杀谢桃,自然她也杀不了卫韫,所以孟黎春就只能选择,跟卫韫谈判。
“说罢,你的条件。”卫韫只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
孟黎春见他这样,自己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只要你不做任何危害时空秩序的事情,我可以不再执行之前的任务,也可以帮你安排好在这个时空里的身份证明。”
卫韫听罢,握着汤匙的手一顿,他抬眼看向孟黎春,“好。”
孟黎春思索了片刻,才道,“卫大人一诺千金,我……信你。”
好像如今,她也没有什么选择了。
只能信他。
孟黎春伸出手掌,幽蓝的光芒乍现。
谢桃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掌里忽然出现了一张……身份证??
然后在孟黎春递给卫韫的时候,她亲眼看见上面的照片,赫然是卫韫的模样。
“这是真的吗?”谢桃歪着头看着卫韫手里的那张身份证。
孟黎春点了点头,说,“放心,绝对是查得到的真实身份信息。”
在不妨碍时空秩序的情况下,在户籍系统里插入一个人的身份信息,对于孟黎春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对了,”
孟黎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说了一句,“如果卫大人想要回去,只要心里想着要去的那个地点,就可以了。”
她话音方落,目光却落在了谢桃方才挽起袖子的手腕上。
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是一圈缠绕着的红绳,红绳里隐约还可见穿插着细细的金色丝线,闪烁着淡金色的光泽。
孟黎春那张冷艳的面庞顿时变了神色。
她似是不敢置信一般,陡然抬眼,望向谢桃:
“这红绳,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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