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
这大晚上的去见什么人?
霍令仪心下奇怪,她眼瞧着李怀瑾面上的神色,心下思绪也跟着微微转着,不过…李怀瑾既然要领她去见,想来此人必定十分重要,若不然他也不会屏退左右了,还特地挑这样一个时辰了。
她想到这便也未再说什么,只是把手放在了李怀瑾的手上。
李怀瑾握过霍令仪的手把她扶了起来,待又取过架子上搁着的一件披风替她细细穿好,而后才握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等走到外间的时候——
杜若和红玉两人正在外头候着,原是在等他们的吩咐,眼看着两人出来,她们自是觉得奇怪。
这大晚上的,三爷领着夫人要去哪?
只是还不等她们说道什么,李怀瑾便已开了口淡淡说道:“你们不必跟来。”他的声音很是清冷,面上的神色虽与往日一样,可那话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两人见此纵然心中再有疑虑却也未曾说道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把搁置在一侧的灯笼递给了李怀瑾。
李怀瑾接过灯笼,便继续握着霍令仪的手往外走去。
此时夜色已深,府中的下人大多都已睡了,唯有几个看门的婆子这会也都倚着门打着盹…李怀瑾和霍令仪的动作很轻,走得又是小路,一路往前走去倒是也未碰见多少人。
待走到外院——
霍令仪眼瞧着那间书房才拧头朝李怀瑾看去…那人是在书房吗?
李怀瑾见她看来,便又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他那双丹凤目中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口中也跟着柔声一句:“马上就到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便又轻轻应了一声,她重新收回眼继续由李怀瑾扶着缓步往那书房走去。她面上的神色虽然并未有什么异样,可心中难免还是有几分奇怪的…她总觉得今夜的李怀瑾与往日有些不同。
究竟是怎样的不同呢?
这倘若要当真说上一回,她却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今夜的李怀瑾好似有些格外的欢喜。书房里的人究竟是谁,竟能让李怀瑾这般?
她心下思绪依旧转着,步子倒是也未曾停歇…待走到书房门前,李怀瑾却是先看了她一回,等到霍令仪也看了过去,他便又握了回她的手,而后他才推门领着她往里走去。
书房之中并未点多少烛火,唯有三三两两的几支烛火打在角落,看起来倒还不如外间的月光来得明亮。
霍令仪眼瞧着这一室昏暗,却是扫了眼屋中,书房很大,她是扫了有一会功夫才瞧见一个男人…因着屋中昏暗,她也只能瞧见那个男人约莫是穿着一身玄衣。
此时他正负手立在窗前由着那窗外的月光倾泻在身上,因着只能瞧见这样一个背影,她也辨不出这个男人是多少年岁。
不过——
霍令仪眼瞧着这个身影还是忍不住轻轻皱了回眉,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个背影有些格外的熟悉。
李怀瑾瞧见了她眉宇之间的轻痕,便知她是在思量,不过这回他却未曾说道什么,他只是熄灭了手中的灯笼,而后是又把屋中的烛火重新点了几支。
没一会功夫,这书房便变得明亮了起来…
屋中骤然变得明亮,霍令仪一时却有些适应不过来,她是轻轻合了回眼睛,待能适应了才又重新睁开眼往前看去,那个立在窗前男人的身影在这烛火和月色的照映下,也越发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个身影——
霍令仪仍旧拧着眉,她紧抿着红唇不曾说话,心下却是止不住滑过一个念头,眼前这个身影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些。她心中这样想着,一双桃花目便这样看着那人的背影,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轻轻开了口:“你…”
霍令仪刚刚吐露出一个字,便察觉到那个先前一直未曾移动的男人负在身后的手又紧握了几分…她眼瞧着这般,心下越发觉得奇怪,刚要再说话,便见那个玄衣男人已转身朝他们看来。
屋中烛火明亮——
那人的面容自是半点不加掩饰得呈现在他们眼前。
霍令仪看着那个身影,微微张开的红唇吐露出几分急促的气息,就连那明艳的面容也骤然变得惨白起来,她的步子往后退去,倘若不是李怀瑾正好在她的身后,只怕她便该摔倒了。
她的手用尽全力撑在李怀瑾的胳膊上,一双桃花目却依旧一瞬不瞬地朝那个男人看去,眼看着那张熟悉到极致的面容,霍令仪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此时的她却仿佛失声一般竟然连一个字也吐不出。
李怀瑾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抚平她心中的震惊。
不知过了多久,霍令仪总算是缓了过来,她就这样看着玄衣男人,口中是跟着轻轻吐出两个字:“父…王?”
玄衣男人待听到这一句,原先就紧绷着的面容此时更是泛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激动,他的步子很是沉稳,便这样迎着光朝两人一步一步走来,等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他才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霍令仪说道:“晏晏,是我,我回来了。”
声音如旧,面容如故…
这的的确确就是她的父王,可霍令仪却好似依旧未能回过神般怔怔得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红唇依旧微微张着,一双眼也依旧一错不错得看着他…她的父王,没死?她的父王,竟然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的父王不是早就死在四年前,死在那个边陲,死在那一场阴谋之下?
霍安北看着霍令仪面上的怔楞,心下是又叹了口气,他知道此时她的心中必定是天翻地覆的…试问一个“死”了四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又有谁会不震惊呢?
他那双温润的眼眸依旧微微垂着看着眼前人,而后他伸出手,一如往日一般,把那宽厚的掌心覆在她的头顶,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温声说道:“晏晏,别怕,是父王回来了。”
霍令仪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她那双又弯又长的青睫开始轻轻打起颤来,泪意模糊了她的眼,而她却依旧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到骨子里的男人,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还是开了口,轻轻唤他:“父…王。”
起初的这一声——
霍令仪的声调仿佛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却是极轻的。
而后…
霍令仪把撑在李怀瑾胳膊上的手往上抬,却是握住了霍安北的手腕,待察觉到那股子温热,她原先蕴在眼中的泪意却是再也抑制不住滚落下来。泪水滑过脸颊,而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却是又唤了人一声:“父王。”
她这连着两声轻唤,声调缠绵而婉转,却是让屋中两个男人都心生动容。
霍安北的手仍旧覆在她的头顶,闻言他是轻轻“嗯”了一声,他此时的眼眶也微微红着,就连往日温隽的面容此时也因为心下的那股情绪而紧绷着…战场厮杀这么多年,所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就连那最难熬的四年,他都不曾落下一滴眼泪。
可此时,看着眼前的长女,看着这个记忆中最为骄傲的长女…
他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外间冷风压过窗棂,而这一室之内,父女两人皆眼眶微红立在这烛火之下,谁也不曾说话,到后头还是李怀瑾先开了口:“有什么话,坐下再说吧。”
霍安北听得这话倒是也未说什么,他收回覆在霍令仪头顶的手,却是又看了一眼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如今长女可是双身子的人,的确不适合久站…他想到这,心下不免又化开几分叹息。
当初他离开燕京的时候,眼前这个小丫头还未曾及笈,哪里想到如今再次相见,她竟然是快要做娘的人了。
他曾经想象过无数回她出嫁时的场景。
他霍安北的女儿,倘若出嫁必定是要让全城皆知的,可惜的是…真到了那一天,他竟然未能参加。
霍安北想到这心下是又化开了几分难言的怅然。
等到三人皆坐下——
霍令仪接过李怀瑾递来的温水用了一口,她此时心绪已好了许多,虽然一双桃花目仍旧看着坐在对面的霍安北,倒也不至于再像先前那般失态。等把茶盏稳稳握于手中,她才开了口:“父王,您…”
她心中其实有许多话想问霍安北,例如霍安北那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当年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他又是如何回来的?
可或许是想问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她这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才好…
霍安北看着她这幅模样倒是笑了一回,他握过一侧的茶盏,茶是早些送来的,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早就凉了,可他却还是面不改色用了下去…等茶水润了喉咙,他是看着霍令仪温声说道:“傻晏晏,你想知道的,父王都会与你说。”
他这话说完仍旧握着那杯茶盏,一双沾了岁月的温润眼眸无波无澜得看着霍令仪轻轻说道:“当年我呈天子之意收下了那块天子虎符,只是未曾想到此事竟然会被东宫那位所知晓,那时我在边陲连着作战三天三夜,好不容易逼退了敌兵却未曾想到落入了自己人的圈套。”
“周承宇遣亲信把我囚于一处,想要让我交出那块虎符…”
许是有风从外头漏进,打得屋中烛火摇曳,霍安北看着那晦暗不明的烛火,声却未停:“后来他们苦搜无果便把我扔下悬崖,而后又假借敌兵之名让我死于战场之上,让这世上的人皆以为我是死于战火之中。”
他说这些事的时候,声音一直都是很平静的,就连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可霍令仪端握茶盏的手却还是忍不住用了几分力。
纵然她未曾亲身经历,可也能从父王的这只言片语中想象出当时的状况…周承宇本就是阴狠之人,他既然遣人把父王囚住,必定是用尽了手段。
还有那个悬崖…
她前世因为不信父王会这样死去,索性便待在边陲探寻情况,那个悬崖,她也曾遣人去探寻过…只是那个地方实在是太高了,悬崖陡峭,深不见底,根本没有人可以下得去。
霍令仪想到这,握着茶盏的手竟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
李怀瑾就坐在她的身边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握过她手中的茶盏置于那茶案上,而后便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
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让她回过神来——
霍令仪拧头朝李怀瑾看去,她看着他面上那副令人心静的神色便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待缓过那股子劲道,她才又看着霍安北问道:“那个悬崖深不见底,父王您…”她说到这却未再继续,只是朝人看去,纵然是一个清醒的人摔落悬崖只怕也得粉身碎骨,更何况是当时已受了重伤的父王。
这四年…
父王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霍安北听得这一字一句却是又轻轻笑了回,他的眉目仍旧是温和的,等把手中的茶盏置于案上,他便双手交握看着人继续说道:“或许是我命不该绝吧…”他这话说完便把这四年间的事简略得与人说上了一回,当时他坠落悬崖的时候本就受了重伤,周承宇手下那群人又岂会给他一丝活命的机会?
纵然后来他得人所救——
可那样一个地方本就是封闭的,里头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若无缘故自然也不可能走得进来。
因此起初那几年,他大多都是昏迷着的,纵然醒来也无法行动。
后来却是来了位大夫,那大夫虽然是名游医,可他的医术却极其不错,经他诊治之后,他那些伤才足以渐渐康复起来…再后来,便是天子遣人寻到了他,而他也终于能够离开那个地方了。
霍令仪一直安安静静得听着人说话,她不敢泄露什么多余的情绪,唯有被李怀瑾握着的手一直未曾放松。
等到霍安北说完——
屋中一时却未曾有人说话,到后头还是李怀瑾先开了口:“你们聊着,我先出去…”他知晓他们父女两人许久未曾见面必定是有许多话要说,他坐在这处反倒不好。
等这话说完——
他是又朝霍安北拱手一礼,而后才往外退去。
霍安北看着他这一礼,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若按着身份他如何能受李怀瑾的礼?只是偏偏如今这个男人竟然成了他的女婿,他想到这索性也未曾起身只是同人点了点头,口中却是未曾说道半句。他眼看着李怀瑾离去,等到那房门重新被掩住,他才又朝霍令仪看去…四年不曾相见,记忆中的小姑娘也长大了,那个往日恣意潇洒,最爱跟着他策马射箭的小姑娘此时却安安静静得端坐在那。
他看着这幅场景,心下不是没有感慨的。
霍安北心中其实也有许多话想与她说,只是想起先前她和李怀瑾待在一起时的画面,他却还是免不得问道:“晏晏,你和信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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