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仪跟着陆机的步子往前走去,她也没走几步便看到了李怀瑾的身影…那个男人依旧穿着一身青衣长袍,就站在那小道上的一株梨树底下。
三月梨花开得正好,有风拂过还吹落了不少梨花,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落在了李怀瑾的身上。李怀瑾未曾动身也未曾拂落身上的梨花,他依旧负手立于那处,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便掀起一双清平目朝她看来。
和风日下——
李怀瑾那双清平目在看到霍令仪的时候还是泛开了几分笑意。
霍令仪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却不自觉地停下了步子,身旁的陆机早已不见,而她这样遥遥看着李怀瑾,一时却未曾再往前走前…自打上回霍家一别后,他们也有一段时日未曾见面了。
不知为什么,霍令仪在瞧见李怀瑾的时候,心下是有几分踌躇的…可也不过这一会功夫,她便重新迈了步子朝人走去。
李怀瑾看着她越走越近,眉眼之间的笑意却是越发深邃了几分…他也不曾说话,只是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她款步走来,等霍令仪走到了跟前,他才开了口:“来了。”语调温和,眉眼含笑,却是一副再好不过的温柔面。
霍令仪闻言便轻轻“嗯”了一声,大抵是察觉到这一声轻应太过平淡,她便又开了口答道:“来了。”
李怀瑾素来心细,自然察觉到她今日的态度与往常不同。他心中明白霍令仪今日这番缘故是因为什么事,便仍旧低头瞧着人…却是又过了一会,等到他把手中握着的那串佛珠转了一回才开了口:“晏晏,你可是在怪我?”
他说话的声调微微低沉,语调还能听出几分少见的怅然。
霍令仪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心下一纠,她也顾不得再去想心中的那一番思绪立时便抬了头。今儿个天朗气清,正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晴朗日,她便这样仰头看着李怀瑾,待瞧见他面上的那副神色,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却是轻轻说道:“我没怪你。”
她怎么会怪李怀瑾呢?
这个男人不知冒着怎样的风险,才把那番话说与她听,她…怎么舍得怪他呢?
若说要怪…
从头到尾,她怪得也只有自己罢了。
她怪自己一心探寻父王的死因却差点连累身边人,更怪自己如今知道了前因后果却只能把真相长埋…她呀,怪得只是自己没有本事罢了。
两人靠得很近,有风拂过…
霍令仪甚至还可以闻见李怀瑾身上独有的那股子檀香味,她袖下的指根轻轻交握在一道却是又停了一瞬,她才重新仰头朝人看去,口中是又跟着一句:“李怀瑾,我真得没有怪你,我是怪我自己。”
“我怪自己没有本事,明知道父王的死因,却无法替他报仇…”
“李怀瑾…”
霍令仪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话语之间也稍显哽咽,却是又停了一瞬,她才又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李怀瑾,等说完话,红唇却紧抿着不再言语。
李怀瑾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心下却是又不自觉地漾出一声绵长的叹息,他把手上的那串佛珠重新落入腕上,而后是抬了手轻轻拂落了她肩上的那一朵梨花…梨花从她的肩头拂落却并未径直落于地上,而是被那春风一带在这半空中足足打了几转才缓缓落于地上。
他并未收回指根,反而是覆在了霍令仪的头顶上,而后才又开了口:“傻姑娘,你这样做是对的…”李怀瑾说这话的时候,察觉到了霍令仪轻轻颤抖的身子,他的心下是又化开一声叹息,跟着是把人揽进了怀中。
“霍大将军若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希望你替他报仇…”
“他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而不是为了复仇而折了自己的性命。”
霍令仪的手撑在李怀瑾的胳膊上,她未曾抬头,只依旧低垂着一双眉眼盯着他腕上的那串紫檀佛珠…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合了眼。
她的红唇因为身子的颤抖也不住打起颤来,就连声调也泛着几分颤音:“可是,我还是心有不甘。”
这是近些日子里,她头一回与人说不甘。
这世间芸芸众生有许多,可心底的这番话,她却只能说与李怀瑾听…霍令仪就这样紧紧握着李怀瑾的胳膊,如溺水的人紧抱着浮木。她终于还是睁开了那双桃花目,而后,她微微仰头朝李怀瑾看去,面色苍白,就连声音也仍旧带着几分颤:“我不甘周承宇这个畜生能够这样逍遥法外,更不甘父王一生英明就此长埋于地底。”
霍令仪这话说完,看着李怀瑾微张的唇口,却是又跟着一句:“李怀瑾,你别说话,我知你想说什么…”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开了口:“我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以卵击石,我知道周承宇是大梁太子,这些我都知道。”
“我只是…”
“我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心里的话罢了。”
霍令仪说到这的时候还是垂下了眼帘,就连声调也跟着稍稍降了些许:“这些日子我整日把自己窝于那一方天地之下,谁都觉得我不对劲,她们总是问我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可我却什么都说不了。”
“我只能强颜欢笑,说着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李怀瑾听着这一字一句,素来冷硬的心肠终归还是泛出了几分疼惜,他低垂着眉眼看着霍令仪,看着她那微微拢起的眉心,看着她那微垂的眼角挂着的一滴泪珠…他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到头来却还是什么都不曾说。
他只是伸出指根轻轻拂落了霍令仪眼角的那粒泪珠,而后是轻柔得揽着人,而后他才开了口:“是我不好,当日我还曾与你说,让你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李怀瑾这话尚未说全,便被人抵住了唇口。
霍令仪仰头看着李怀瑾,她纤长的指根就抵在他那微张的唇口上:“我不怪你,真的,李怀瑾…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而让你受伤。”李怀瑾本就身处高位又处于那权力中心,他所面对的危险已经足够多了,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再让他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李怀瑾闻言,心下却涌过一丝热流,就连眼底深处也好似平添了几分温度。他握着霍令仪的指根,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不远处却传来陆机的声音:“主子,老夫人遣人过来寻郡主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才有些反应过来两人如今这番模样委实太过亲近了些,即便明知道不会有人瞧见,可她这颗心却还是忍不住快速跳动着。她收回了被李怀瑾握着的指根,跟着是松开了紧握着李怀瑾胳膊的手…
而后她才低着头红着脸轻声说道:“我先过去了。”
李怀瑾闻言倒也未说什么,今日家中置办赏花宴,他即便有心想送小丫头过去,只怕她也不会答应…因此听得这话,他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却是应了她的话,而后才又跟着一句:“去吧。”
等到霍令仪离开——
李怀瑾却还是不曾动身,他仍旧负于立于此处,远远看着霍令仪离去的身影,直到她转过长廊,他才收回了眼迈步往前走去。只是在路过陆机的时候,眼瞧着他那眼中还未曾散开的笑意,李怀瑾虽然未曾停步,口中却还是说了一句:“今天开始,你去霍家守着。”
陆机闻言却是一怔,霍家一直都有人守着,一来是为了那个虎符,二来是为了保护他们那位“未来夫人”的安全。
只是这些活向来都是由手底下的那些人干的…
陆机张了张口还不曾说些什么,关山便从另一侧的小道走了过来,他依旧是往日那副模样,眼瞧着陆机这幅样子,薄唇轻启,却是轻轻吐出两字:“活该。”等这话一落,他便跟着李怀瑾的步子往前走去,徒留陆机独自一人在这处咂舌不已。
…
霍令仪和许氏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两人刚刚走下马车便瞧见影壁那处还停着一辆青布帷盖的马车,此时正有几个小厮在搬着书籍和行囊等物,而穿着一身苍色长袍的霍令章便站在一旁,口中温声叮嘱着,却是让人仔细着手头上的东西,别磕坏了。
待瞧见许氏和霍令仪走下马车——
霍令章便忙迎了过来,他是先朝两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礼,跟着口中是唤一声:“母妃,长姐。”
霍令仪闻言便掀了眼帘朝人看去,霍令章这个时候回来倒也并无什么奇怪的,如今已近月底,会试在即,他也是时候回来了。
不过——
她抬了一双桃花目却是把人细细看了一回,相较年初离去时,霍令章好似又长高了不少,连带着那一份心性也跟着沉稳了不少。
许氏瞧着霍令章,面上倒是也挂了个笑…
即便她不喜欢林氏和霍令德,可霍令章当初连夜去救晏晏的事,她心中却是颇为感激的。因此听得这一声问安,她便也跟着柔声说了一句:“令章回来了,你祖母近些日子也常念叨你,回头拾掇好东西记得去给她请个安。”
霍令章闻言自是忙应了一声“是”,他的态度谦逊,语句从容,等前话一落便又跟着一句:“儿子等把手头上的东西拾掇好,就去给祖母请安。”
许氏见此便也不再多言,只依旧由霍令仪扶着她往前走去。
霍令章却是等两人离去有一瞬的功夫才直起身来,他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面上的神色也无什么变化,只依旧转身看着小厮搬着手头上的东西。
…
霍令仪扶着许氏回到锦瑟斋,却是又陪人说了会子话。
只是如今临近月底,那里里外外还有不少事需要许氏做主,霍令仪便也未曾久待…她由杜若扶着往外走去,等到了一条小道上却是停下了步子。杜若不解她何意,却也跟着停下了步子,口中是轻声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霍令仪闻言却不曾说话,小道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她的大观斋,一条却是通往祖母的昆仑斋。这会,她便半偏着身子朝昆仑斋看去,眉眼微沉,红唇也跟着紧抿着…近些日子,她平素虽照旧去给祖母请安,只是到底还是没法再像往日那般对人贴心贴肺。
当日林氏和霍令德的那回事,说到底还是让她心寒了。
祖母虽然疼她和令君,可同时,她也看重权力带给她的荣耀。于她而言,自己的孙女能嫁到东宫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因此她待霍令德宽厚、给她脸面,直把霍令德一个庶女比作嫡女,让这底下的人都跟着拜高踩低。
可她却也不想想——
她给了霍令德脸面,反过来却是踩她和母妃的脸面。
若不是后头霍令德行出那么一番事,只怕如今这霍家又要成了往日那副模样。即便如今祖母已不再理会林氏和霍令德,任由母妃操持着家中的事,可每每想起这些往事,她这心下总归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杜若眼瞧着人盯着昆仑斋那处看,她便也不再多言。
当日老夫人的做法的确是寒了郡主的心,近些日子,虽说老夫人成日给郡主送好东西,知冷知暖的,可这寒了的心哪里是这些东西就能补救回来的?因此这会,她也只是低着头扶着人,半句话也不曾多说。
约莫又过了一会…
霍令仪的喉间才漾出一声长叹,她念及前世从红玉口中知晓祖母最后的境况,还是忍不住合了眼…她的手撑在杜若的胳膊上,挺立着脊背,面朝昆仑斋那处,半响之后,口中才缓缓一句:“走吧,去昆仑斋。”
“是…”
杜若仍扶着她朝昆仑斋走去。
此地距离昆仑斋也没多少路程,两人走了约莫一刻的样子也就到了。
只是还不等她们走进院子,便瞧见霍令章正从里头出来…霍令章已换了一身衣裳,瞧见她们过来,步子也未曾停下,只依旧朝霍令仪走去,待至人前,他便又似往日那般拱手朝人打了一道礼,恭声一句:“长姐。”
霍令仪眼瞧着人过来,便停下了步子,闻言也不过轻轻应了一声。她并没有什么话可以同霍令章说,因此也不过应了这一声便打算继续往里头走去…只不过这回,霍令章却未似往日那般让开,他依旧站在霍令仪的跟前,口中却是又跟着温声一句:“我还未曾恭贺长姐。”
这一声“恭贺”说得自然就是霍令仪的婚事。
霍令仪闻言,眉心却是轻轻拧了一回,她朝霍令章看去,眼见他面上的神色依旧如往日那般,就连声调也是素日的温和。可不知是何缘故,她就是觉得心下有些不舒服…不过她也未曾多思,只是与人淡淡说了声“多谢”便继续迈步往里头走去了。
这一回,霍令章未再拦人。
他只是依旧保持着拱手做礼的姿势,直到脚步声越行越远,他才站直了身子。
此时已是红日西偏之际…
霍令章依旧负手立于此处,他看着霍令仪远去的身影,看着她穿着的那身朱色长袍在这红日的照射下越发耀眼夺目…他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先前那双温和的眉眼却还是半眯了起来。
他想起今日回来的时候,府中小厮说起的话。原来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府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偏偏这些事母亲都未曾在信中提起。
霍令章想到这,负于身后的手还是忍不住一握,只是也就这一会功夫,他便又松开了紧握的手…即便知晓,他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还能阻拦这桩婚事不成?他仍旧看着霍令仪远去的身影,看着她裙摆上绣着的仙鹤随着走动倒有几分乘风归去的模样。
早该想到的,即便没了柳予安,也会有其他人。
只是他从未想过…
那个男人竟然会是李怀瑾。
霍令章想到这个名字,眉眼还是微垂了几分,就连先前松开的手也忍不住紧握了一回。
…
霍令仪虽然由杜若扶着往前走去,只是眉心却依旧轻轻拧着,她察觉到霍令章还不曾离开,也察觉到了他看过来的眼神和往日不同…只是还不等她转身便听见前头传来一声轻唤:“郡主?”却是玉竹的声音。
她听到这道声音便也跟着抬了眼往前看去,便见玉竹已笑着朝她迎了过来。
玉竹走到霍令仪跟前,先是恭恭敬敬朝她打了一道礼,她的面上带着未曾遮掩的笑意,就连声音也跟着泛了几分惊喜:“您来了…”她是真得高兴,近些日子郡主和老夫人的关系,她们这些明眼人自是察觉到了的,虽然郡主每日还是照旧过来请安,可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较起往日都是冷淡了不少。
偏偏她们身为下人也不好随意与主子说道什么,只能眼睁睁得瞧着这祖孙两越走越远。
好在郡主如今是想通了…
玉竹想到这,眉眼便又泛开了几分笑意,她笑着扶着霍令仪的胳膊,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老夫人知晓您来,必定会很开心的。”
霍令仪看着她这幅模样,先前拧起的眉心倒也跟着松泛了开来,她也未说什么任由玉竹扶着她往里走去…只是临来走到那道帘子外的时候,她却还是停下了步子朝那院子外头瞧去。
那处已没有霍令章的身影,她能瞧见的也不过是一道水色的衣角,只是没一会,就连那道衣角也瞧不见了。
“郡主?”玉竹见她停了步子便又轻轻唤了她一声,眼见她回过神来才又跟着恭声一句:“您怎么了?”
霍令仪闻言便也收回了眼,她摇了摇头,口中是一句:“没什么,进去吧。”待这话说完,她便继续往里头走去,思及先前心中的那几分异样,霍令仪也不过是摇了摇头,大抵是她近些日子太累了罢。
…
容安斋。
如今已是夜里,室内也点了不少烛火,林氏眼瞧着坐在对面的少年郎,眉眼之间却是遮不住的柔和…她已许久不曾瞧见霍令章了,如今眼瞧着他好生生地坐在跟前,她心下自然有着说不出的感慨。
云开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的手中端着一盏霍令章爱喝的茶…
林氏见她过来便亲自接过了那盏茶放到了霍令章的跟前,等到云开退下,她的口中才又跟着柔声一句:“瞧着比往日又瘦了许多,可是读书太累了?”
霍令章却只是轻轻笑了笑,他接过了那盏茶握在手上,闻言也不过回道:“倒也算不得累,只是临近会试未曾睡好罢了,等在家中休养几日也就好了…”他这话刚落,林氏还未曾说道什么,外头便有人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却是霍令德。
霍令德手里头握着布帘,眼瞧着霍令章果真坐在那处,面上却是又挂了几分笑。她忙朝人小跑过去,等到了霍令章跟前便说道:“哥哥回来了…”等这话一落,她便又朝林氏轻轻翘起了嘴巴,有些不高兴地跟着一句:“哥哥回来这样大的事,母亲怎得也不知遣人来与我说道一声?”
林氏眼瞧着她这幅女儿娇态,眉眼倒是也带了几分笑,口中是道:“你这日日喊累的,平日让你过来陪我吃个饭也七推八阻…”
霍令德闻言,俏丽的面上却是又泛开了几分红晕,她轻轻辨了一句:“女儿前几日的确是走不动,何况哥哥好不容易回来,我即便当真起不来却也是要过来的…”待这话说完,她便又朝霍令章看去,口中是继续说道:“哥哥都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和母亲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
她这话说完便又抱怨起严嬷嬷的严厉,余后却是又说起许氏和霍令仪,说许氏的不公,说霍令仪的坏话…
大抵是提到了霍令仪,霍令德便也止不住话头,直把人狠狠说了一遭,最后是又愤愤一句:“都怪霍令仪,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我如今也不会变成这幅模样。”原本她一个好端端的“未来太子侧妃”,不拘是在府中还是府外都是受人推崇的。
可如今呢?
如今她只能日日待在府里,整日不是跟着严嬷嬷学习规矩,就是待在屋子里做着女红针线…还有她身边那些下人,眼瞧着她失了势,自然也不像往日那般对她恭敬了,好几回她路过的时候都听她们私下说着“本就是个庶出的,还真把自己当做正经主子了?”
霍令德想到这,那张俏丽的面上便又忍不住闪过几分暗色。
林氏眼瞧着霍令章越渐寡淡的面色,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原当令德修身养性这么一段日子,脾气也能收敛不少,哪里想到还是这幅样子?她心下也有几分不舒坦,连带着面上的那几分笑意也跟着消了个一干二净。
她抬了脸朝霍令德看去,眼见她还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便拦了人的话头轻斥了人一回:“你哥哥好不容易才回来,你却拿这种事烦他?”林氏说到这是稍稍停了一瞬,跟着才又一句:“何况今次之事本就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如今还有脸在此抱怨?还不快回你的屋子去歇着!”
她后话颇为严厉——
霍令德却是被吓得身子打了个颤,因着这一番缘故,她先前的那一番抱怨自是没法再说下去了。她低垂着一双眉眼瞧了瞧林氏又瞧了瞧霍令章,见他们都是一副寡淡的面色,半点安慰也没有…她心下觉得不舒服,连带着声调也带了几分不高兴:“不说就不说!”
等这话一落——
她也不再理会两人,当真往外头走去。
只是临来走到那道锦缎布帘前的时候,霍令德还是止了步子,她朝室内瞧去,眼瞧着两人还是先前那副模样却是半句阻拦的话也没有…她这心下更是不舒坦,只用了力道打起了帘子,而后便疾步往外处走去。
林氏听着身后那布帘翻动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从喉间漾出一声叹息,她亦取过桌上的一杯茶盏,口中是跟着一句:“令德如今是越发没个规矩了。”她说到这是又叹了一声,余后才又是一句:“原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该学聪明了…霍令仪是个什么手段,她还不清楚?偏偏还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霍令章听到这个名字,握着茶盏是手却是又收紧了几分。
他未曾说话也未曾抬眼,只揭开了茶盖,等到那股子氤氲热气拂过眉眼,霍令章才饮下一口杯中茶…热茶入喉,他握着茶盖垂着眉眼轻轻扫着那杯中的茶沫,耳听着窗外晚风压过树枝,他才开了口:“令德的事,我已有所耳闻。”
霍令章的声音依旧平平淡淡得没什么起伏,等前话一落才又跟着一句:“此次的确是她的过错,母亲日后还是得把心思放在令德的身上,没得日后她又犯了这些不该犯的过错。”
林氏闻言自是点了头,却是应了他的话,而后她是又抬了这一双温柔目朝人看去,与人柔声说道:“家中这些事,你不必操心,你只要把心思都用在会试上头就好…母亲这么多年也就盼着你们兄妹两人能好好的。”
她说到这便把话一停,跟着才又试探性得问了一句:“令章,此次会试,你可有把握?”
“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霍令章这话一落,耳听着林氏舒了一口气便抬了眼朝人看去。他的指腹仍旧缓缓抚着茶盏上的纹路,一双不同在人前的沉静目却是一错不错地看着林氏,口中是跟着一句:“有桩事我倒是想问一问母亲,当日西山,令德是真得救了太子吗?”
林氏闻言,面上的笑却是一凝。
不过也只是这一会功夫,她便又重新展开了笑颜:“自是真得,若不然太子又岂会应诺咱们令德日后进东宫?”她这话说完,眼瞧着霍令章看过来的眼神,心下还是不自觉地起了几许慌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今这个儿子越发可怕了,只看着他这双眼睛就仿佛能看透自己的心一般。
上次回到霍家后,她便遣人给令章送去了信,把这一回事说了一遭,只是与太子的密谋却还是被她略过了。
这些事知道的人越多也就越危险…
何况她想要的是自己的儿女清清白白的,这些阴谋诡谲的事还是由她来做吧。
林氏想到这,心下的慌乱倒是也跟着少了许多,她重新端起了茶盏用了一口,而后才又看着霍令章柔声说道:“母亲只希望你们兄妹两人都能够好好的,如今令德有了好归宿,只要你中了状元,母亲日后也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霍令章自然未曾错漏过林氏先前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只是耳听着这些话,他却也未再多言。
他把手中的茶盏重新落于茶案上,而后便起身与人拱手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夜色已深,母亲早些歇息,儿子也该告退了。”等林氏应声后,霍令章便往外头走去,只是临来走到帘外的时候,他还是转身看着林氏的身影说了一句:“太子为人宽厚却并不好相处,令德这个归宿,母亲还是好好再想一想吧。”
待这话说完——
霍令章也不等林氏开口便径直打了帘子往外走去。
林氏拧头朝那处看去,锦缎布帘早已落下,霍令章的身影也早已不见,能听到的也只有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的指根紧紧握着手中的茶盏,眼瞧着那布帘上的纹路,喉间却是又漾出了一声叹息。
她自然知晓上位者都不是好相处的,她也只是希望那位能看在她有用的份上,日后能待令德好些…若可以,林氏自然希望令德能好生嫁一户好人家,只是这燕京城中名门士族有不少,可令德那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做正妻?倒不如嫁给这世间最尊贵的男人。
只是…
那个东西究竟在什么地方?
林氏想到这,眉眼还是稍稍垂下了几分,连带着红唇也跟着紧抿起来。
…
日子已进入四月,天气也越渐温热起来。
如今天色还不算早,昆仑斋中却很是热闹,林老夫人看着底下站着的少年郎,口中是跟着一句:“祖母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去了那头就好生考,你素来聪慧又准备了这么多年,只要没个差错就不会有问题…”等这话说完,她却是怕人有压力便又跟着一句:“即便这回不行,你也只当去走个场面,得个经历,别太有压力。”
霍令章倒没什么紧张的,闻言他也只是拱手与人说了一句:“孙儿记下了。”
等到这话说完——
外头已有人轻禀,却是说“时间差不多了”。
霍令章见此便也未再耽搁,他是朝众人又拱手打了一道礼,而后便在众人的目送中往外走去。
等到霍令章离去,林老夫人便也让众人各自回去了。
霍令仪是扶着许氏先回了锦瑟斋,陪人用了早膳后才又由杜若扶着回去。
途中——
杜若扶着霍令仪的胳膊一路往前走去,她微垂着眉心,口中却是跟着一句:“您说,二公子他…”
她这话未曾说全,可意思却已分明。
霍令仪闻言却不曾说话,她只是停了步子立在一株梨树下,而后她是踮了脚尖抬手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梨花递给杜若,口中是道:“回去寻个好看的花瓶插着…”等这话说完,她是又握着一方帕子拭了拭指尖上的痕迹,跟着才又淡淡说道:“霍令章的才学素来不错,即便有个好名次也实属正常。”
杜若捧着她递过来的梨花,闻言却还是拧了一回眉心,连带着声音也沾着几分踌躇:“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霍令仪把帕子重新收于手中,她微微仰着头看着天上的那一抹初旭,面上的神色依旧很是平淡,前世霍令章就是在这次会试上初绽光芒,而后更是被周承宇看重提携,只是如今…却不知会是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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