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斋。
此时夜已有些深了。
屋中丫鬟先前都被许氏赶了出去,这会许氏握着一杯茶盏也不曾喝,一双眼却是朝坐在边上的霍令仪瞧去…她想了想终归还是搁落了手中的茶盏,开口说了话:“晏晏,你和李三爷…你是当真喜欢他吗?”
她说到这是一顿,跟着才又一句:“如今这屋中只有我们母女两人,你想说什么便尽管说,母妃只想知道你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今儿个李三爷亲自送晏晏归家,又有别庄那一回事,想来明儿个这燕京城中就要传开了…何况看李三爷那副样子,只怕没个几日就会来家中提亲。
对于李家的人,无论是程老夫人还是郑宜和,许氏心下都是有好感的。
可对于这位李三爷…
许氏心下却还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别扭。
那位李三爷纵然样样皆好,可年岁终归还是大了些…何况又是那样一个冷清性子,她心中委实是有几分担忧。
许氏想到这便又伸手握着霍令仪的手,她一双柳叶眉轻轻蹙起,口中是跟着一句:“你若是不喜欢他,即便当真要得罪李家的人,母妃也绝对不会把你嫁过去的。”她左右就这一双儿女,哪里能舍得他们受委屈?
何况女儿家的婚事最是要紧不过…
若是晏晏不喜欢,她说什么也不能让晏晏委屈了自己。
霍令仪闻言是拧头朝许氏看去,眼瞧着她面上那一片遮掩不住的担忧,心下却是又化开了几道热流。她知晓母妃心中的担忧,也知晓母妃是当真希望她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免得她余生后悔…
她任由许氏握着她的手,口中是柔声说道:“母妃,您别担心。”
“李三爷是个好人,当日围场、今次别庄,若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女儿只怕不是已没了命就是丢了脸…”
霍令仪说到这看着许氏眼中仍旧藏着的担忧,却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才又继续说道:“您问我喜不喜欢他?这个我实在不知,可我至少不讨厌他…和他待在一道的时候,我觉得很放松很舒服,好似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这话说完,面上倒是也跟着化开了一抹自己也不曾发觉的笑:“如果余生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渡过,想来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何况——
她今日既然义无反顾跟了李怀瑾出来,哪里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呢?
霍令仪想起今日在马车的时候,李怀瑾微微掀起眼帘朝她看来,他问她“害怕吗?”那个时候她有一瞬得怔楞,可也不过须臾她便明白了。害怕什么呢?害怕这城中的蜚语流言?害怕自此之后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是摇头了,而后是说了一句“害怕也没用。”
的确没用。
李怀瑾素来行事沉稳,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他既然已明明确确放了话,她哪里还有丝毫逃避的可能?
何况…
她也的确不怕。
不知道为什么,霍令仪就是这样肯定,李怀瑾是不会伤害她的,那个男人即便看起来再是冷情淡漠,可他对她却有着少见的温和。
许氏看着烛火之下,霍令仪那眉梢眼角泛开的几许温和,她的心下总归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晏晏喜欢,她倒也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许氏刚想说话,帘外却传来了知夏的轻禀声:“王妃,林侧妃带着三姑娘过来请罪了,这会正跪在廊下。”
她这话一落,屋中却是静谧了一瞬。
许氏先前面上还挂着的几许温和跟着沉了下来,她仍旧端坐在软榻上,闻言也不过淡淡一句:“让她们在外头候着吧…”却是也没说见还是不见。
知夏听到这话自是轻轻应了一声。
等到那串脚步声渐渐远去,许氏才又握着霍令仪的手继续说起话来:“你既然心中有章法,母妃也就不再说道什么了。”她这话说完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才又跟着柔声说道:“想来没个几日,李家就要遣人来家中了。”
霍令仪听得这一句,脸上却还是忍不住泛开几许红晕,李家遣人来家中,自然就是要定日子了…
纵然她生性再是沉稳,可如今听得这么一句难免还是生出几分羞赫之情。
许氏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面上的笑却是又多了几分,她知人心中羞赫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另择了话头又说道了几句旁话,约莫又过了一会功夫…她瞧了一遭外头的天色才又柔声开了口:“好了,如今夜色也深了,你也该回去歇息了。”
霍令仪闻言便也不再说道什么,她知母妃这是还要处置林氏和霍令德的事,便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又朝许氏打了个礼才往外退去。
…
而此时的廊下。
虽然如今已至春日,可这夜里却还是有几分凉意的,林氏和霍令德衣衫单薄跪在这廊下已有三刻的光景了…两人往日也是养尊处优,何曾跪过这么长的时间?何况还是在一群丫鬟的眼皮子底下,不仅身体不舒坦,就连心里也很是不舒服。
霍令德跪了这么久,心下自是有气。
她本就心气高,如今又被天家钦点为太子侧妃了,平日无论是出去还是在府中都是受人推崇恭维的。可如今这样没脸得跪在廊下,还任由那群低贱的丫鬟瞧着…若不是母亲先前早就警告过她,只怕如今她就要不管不顾起身了。
可即便如此,霍令德还是忍不住拧头朝林氏看去,她那张因为受了寒风而显得有些苍白的面上,此时正挂着几许掩不住的埋怨和不忿。她的声音虽低,可声调却透着几分不高兴:“母亲,我们究竟还要跪多久?”
都快三刻功夫了…
难不成里头的人不说话,她们就要一直跪下去不成?这样一来,她们这些日子在府中才积累起来的名望不是又有消个一干二净?
霍令德委实不明白,为何她们不去祖母那,反倒是来了这锦瑟斋?母亲往日不是最看不起锦瑟斋的这位吗?
林氏闻言面色也有些不好,打先前请知夏进去传话已有三刻了,可里头却只是不咸不淡说了一句让她们候着,旁的话语却是半句也无。她心中明白许氏这是在给她们立规矩,因此即便她心中再是不舒服再是生气却也不敢有半句说辞,只好拉着令德继续在这廊下、在这群人的眼皮子底下跪着。
这么多年——
许氏从来不曾理会她行事,任由她里里外外张罗,久而久之,林氏也都快忘了她头顶还压着这么个人物。因此今日许氏在昆仑斋朝她发难的时候,林氏的确是怔住了,这么一个泥菩萨竟然也会有这样冷言令色的时候?
而这怔楞之余,却是害怕,一份从未有过的害怕。
许氏若是不理会她,那么她平日里怎么行事都可以,可许氏若是想要朝她发难…同样,她也丝毫办法也没有。
说到底,在这王府之中…
许氏才是王妃,而她不过是一个妾氏。
林氏想到这,袖下的指根却是又忍不住攥紧了几分,这么多年,她还从未有这样丢脸的时候。即便当日被林老夫人赶出府中,她心中也只是觉得心下愤慨。可如今呢?如今她跪在许氏的屋前,跪在这群往日她最看不起的下人跟前。
她是真得觉得丢脸。
林氏往日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跪在许氏的跟前,跪在这个她一直都看不起的女人跟前…可她终归不是霍令德,即便心中再是生气再是不忿,她也不会外露于人前。晚风拂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平了心下这一番紊乱,而后她才拧头朝霍令德看去,眉眼微沉,口中是压低了声跟着一句:“你做错了事还敢如此多言?好生给我跪着!”
霍令德听得这句,还想开口,可眼瞧着林氏朝她看来的那双眼中藏着一片掩不住的冷色。
她咬了咬唇终归还是埋下了头,不再说道什么了。
两人依旧像先前那般跪在长廊下,夜色深沉,廊下悬着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着,这处谁也不曾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里头才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是帘子打起的声音,而后却是一道又一道恭敬的问安声:“郡主。”
郡主?霍令仪?
霍令德听到这一道声响,身子却是止不住一颤…她心中厌恶霍令仪,时时都想与她争个高下,自然不肯把此时这样一幅丢脸的模样露于人前。可脚步声越走越近,她即便想起身却也来不及了,何况母亲的警告还在耳边萦绕,她也的确不敢起身。
她听着那越走越近的脚步声,撑在地上的手却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霍令德想着今日出门前还满心得意,只等着在别庄的时候看霍令仪出丑,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霍令仪不仅半点丑不曾出,还有那李首辅替她撑腰…反观她自己呢?不仅什么好戏都没瞧见,如今还跪在这里、跪在霍令仪的跟前。
她明明已是天家钦点的太子侧妃了,为什么还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霍令德听着那脚步声在身边停下,微垂的眼帘看着眼前这一双做工精美的绣花鞋…她甚至可以察觉到头顶霍令仪朝她看过来的眼神中带着怎样的嘲讽,她一定是在嘲笑自己,一定是的…不知是因为夜色太过寒冷还是心中太过不忿,霍令德竟不自觉得轻轻打起颤来了。
林氏却是先回过了神,她仍旧俯身跪着,端得是一副谦和恭敬的模样,口中也跟着恭声一句:“妾给郡主请安,郡主大安。”待这话说完,她是又紧跟着一句:“今日别庄的事,妾已知晓了。妾特地领着令德过来给您和王妃赔不是…”待这话说完,她是朝霍令德看去:“令德,你还不快与你长姐赔不是?”
霍令德听到这一声,却是紧咬着红唇不肯说话,让她给霍令仪赔不是?
她配吗!
林氏见霍令德这般,眼中的寒沉却是又多了几分,这个不省心的!她也不看看如今是副什么模样?竟然还要较这样的一时之气…她伸手握住了霍令德的手腕,脸也朝人那处逼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沉声说道:“你先前在屋里是怎么与我说的?怎得到了你长姐跟前却是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还不快和你长姐道歉!”
霍令德不想道歉,可林氏的力道实在太重了,若不是她强忍着只怕此时就要忍不住惊呼出声。她的面色惨白,红唇却还是紧咬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终归还是埋下了头,口中是跟着轻声一句:“长姐,是我错了。”
她即便道歉,可那话语之间却还是透着一股子怨怼,却是让这外头站着的一干人等都紧皱了一回眉心。
霍令仪自然也听出了霍令德话中的愤慨,她手撑在杜若的胳膊上,面上的神色未有丝毫变化,眼瞧着她们这幅模样也不曾说些什么。廊下灯火摇曳,外头月色分明,而她低垂着一双眉眼,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跟前的林氏和霍令德,却是又过了好一会功夫,她才淡淡开了口:“你是错了。”
她的声调虽然不曾有丝毫波澜起伏,可落在人的耳中却恍如有那千斤顶那般沉重。
等前话说完,霍令仪是又跟着一句:“你要去讨好安平公主,这是你的事,我懒得管也不想管。”
“可你要明白,再怎么说,我和你也是同出一脉的亲姐妹,我们的头上都顶着‘霍’这个姓…我纵然从来不曾期望你能在外处帮衬我一二,可也不想因为你这份小性而连累我霍家多年清名。”
霍令仪说到这,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又朝林氏看去。她的语调仍旧很淡,一双桃花目却紧盯着人,未曾错漏林氏面上的情绪变化:“今次之事,侧妃也有错…我原以为侧妃是个聪明人,却不曾想会把三妹教成这幅模样。即使三妹如今已是内定的太子侧妃,可天家看重三妹是因为她的品性。”
“若是让他们知晓三妹原是这样的性子,侧妃觉得这个福缘可还保得住?”
林氏闻言,眉心是跟着轻拧了一回,不过也就这一瞬功夫,她便又重新缓和了面色。她仍旧跪在这廊下,恭声回道:“郡主教训的是,日后妾身定会好生管教令德,绝不会再让她犯今日的错。”
霍令仪听得这句,又瞧了一遭林氏面上的神色,眉心却是轻折了一回…林氏先前那番话的确恭敬,可那话里话间却不曾带有半点害怕,仿佛确信天家不会对霍令德如何一般。
她心下思绪微转,却是又想起今日在马车的时候,霍令德在听她提及周承宇时的那一副不对劲。究竟林氏母女和周承宇之间有着什么秘密?他们又到底想做什么呢?
霍令仪折起的眉心仍旧未消,不过此时也不是探究这些事的时候,她终归也不曾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又朝两人那处看了一眼而后便由杜若扶着往外走了。
等到霍令仪离去,却是又过了一刻有余,许氏才遣了知夏出来。
林氏眼瞧着人出来忙又朝人那处躬身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知夏姑娘,可是王妃有什么吩咐?”
知夏闻言倒是朝人那处先打了道礼,跟着才又开口说道:“王妃说侧妃和三姑娘有请罪的心是好的,只是夜色已深,没得两位坏了身子还是请早些回去吧…”待这话说完,她看着两人的神色是又跟了一句:“王妃还说了,三姑娘终归是天家钦定的贵人,自然也不好拿家中的规矩惩罚。可天家最重脸面,姑娘这样的规矩只怕日后惹天家不喜…等明儿个起,王妃会请严嬷嬷亲自教导三姑娘规矩,没得日后出去又错了话,害了家中的名声是小,若让天家也跟着没了面子,那可是大罪了。”
她说到最后的时候,虽然语调还是恭顺的,可那面上却已是一派讥嘲之意。
这么多年,林氏管着后宅内院,她们锦瑟斋的人自是各个都不喜她。如今眼瞧着林氏这般跪在跟前,哪里还有往日的那副神气?知夏心中自然也觉得畅然无比,她原本还以为王妃会一直像以前那样,好在如今王妃总算是起来了…她想到这心下高兴,连带着声调也高扬了几分:“侧妃若没有什么事,就请跪安吧。”
林氏耳听着这一字一句,那双微微垂下的眼睛却是又沉了几分…她袖下的指根紧紧握着,而后是拦在霍令德说话前先与人柔声说了话:“王妃教导的是。”等这话说完,她是又拉着霍令德朝那布帘恭恭敬敬打了个礼才往外退去。
等到离了锦瑟斋,转出那条小道。
霍令德再也受不了,她伸手挥开了林氏紧握着她的手,那张清丽的面上除了苍白便是不忿,余外的却是还带有几分惊慌:“母亲,我不要让严嬷嬷教我规矩。”那个严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最是看重规矩。
早年间她也与霍令仪跟着这位严嬷嬷学过一段时日的规矩,只是后头这位严嬷嬷因为家中有事便辞去了府中的事务离开了霍家,她也总算是能松了一口气…哪里想到,如今许氏竟然又把她请回来了。
霍令德想着记忆中那位严嬷嬷一丝不苟的面容,还有庄肃的话语,纤弱的身子还是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冷战…即便过去这么久,她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觉得害怕。
这位严嬷嬷可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就连当初霍令仪也曾被她打了好几回手心,更不用说是她了。
霍令德越想便越慌张,她紧紧握着林氏的袖子,面色惨白,红唇紧咬着说道:“母亲,我不想去…许氏和霍令仪这么讨厌我,她们必定会买通那位嬷嬷,好好折腾我的。”
“母亲,您素来最有法子,您想想办法。”
这些话,林氏又岂会不知?只是林氏眼看着霍令德这幅模样,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么多年,她尽心尽力培养这一双儿女,为得就是让他们尽可能的出色。
如今令章的确样样都好,可是…
林氏看着眼前的霍令德,心下一叹,令德怎么会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她也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林氏知晓许氏让人教令德学规矩,其实又何尝不是用另一种法子把令德拘于府中?这样也好。
近些日子,令德因着得了天家的旨意时常往外处跑,听到的恭维和推崇太多,这颗心也早就定不下来了…她还要替那位做事,只怕日后也不能时常顾上令德,倒不如索性就这样把她拘在府中,免得令德再生出什么事来。
若当真惹怒了天家,只怕那位也不会保她们。
林氏想到这,心下的那片怜惜收了个干净,面上也跟着化为一片沉静,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微沉:“你如今是越发让母亲失望了,你日后要嫁进东宫,有人教导你规矩也好…”她这话说完便朝人身后的丫鬟看去,跟着一句:“扶姑娘回去歇息,等明儿个起来再让姑娘去给老夫人磕头。”
那丫鬟往日何曾见过林氏这幅模样?
如今耳听着她这沉声一句却是怔了有一瞬功夫才回过神,她忙应了一声,而后便扶着霍令德轻声说道:“姑娘,咱们先回去吧。”
霍令德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眼瞧着林氏这幅模样,她咬了咬唇终归还是什么都不曾说…她伸手推开丫鬟的搀扶,径直往自己的屋子跑去。
云开扶着林氏,眼瞧着她面上的模样便轻声劝道:“您也别生气,姑娘还小,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
“我哪是生气,我是担心…”
林氏看着霍令德离去的身影,喉间还是忍不住漾出一声叹息:“她身份本就不高,天家虽然赐了婚,可若是这风言风语多了,哪里还能容得了她?令德这孩子还是太过心急了些…”她这话说完是又摇了摇头。
而后她是又朝那锦瑟斋又看去一眼,想着今日许氏的表现…
林氏的眉眼微沉,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又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
未央宫。
秦舜英看着站在底下的周承棠,手撑在扶手上,素来端庄大方的面上此时却有些低沉…她想着先前宫人说道的那些话,心下却是又沉了几分,连带着声调也泛着几分冷色:“我不是让你别去招惹她,安平,你怎么如此不听话?”
周承棠先前在别庄的时候喝了不少酒,刚歇息不久又被人叫了过来,本就不高兴。如今耳听着这些话,心中的那些不高兴便又化成了几分不忿…母后如今究竟是怎么回事?处处维护霍令仪不说,连带着对她的态度也越渐不好了。
她往日何曾对她这样冷言冷语过?
周承棠想到这便径直朝人开了口:“不过就是个郡主,您有必要吗?”虽说父皇护着霍家,可她们女儿家之间的事,难不成父皇还要理会不成?何况说到底,她才是大梁唯一的公主,父皇唯一的女儿。
亲疏远近,难不成父皇会不知道吗?母后真是瞎操心了。
秦舜英看着她这幅样子,面色却是又沉了几分,若只是一个郡主自然没必要,可如今这个人是李怀瑾护着的人…今日李怀瑾都这样站了出来,可见是明摆着要替霍令仪撑腰。日后霍家这个丫头有李家、有李怀瑾撑腰,这燕京城中还有谁敢动她?
只怕不用明日…
今儿个在别庄撺嗦、欺负那个丫头的人,都会被家中责罚一通。
秦舜英想到这便又叹了口气,她看着周承棠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无奈…安平这个丫头往日聪慧,如今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她心中明白安平如今针对霍令仪,不过是因为柳予安,这男女之间的事就是如此,只要这心中留了个疙瘩,瞧起来便样样不顺心。
身为母亲,她心中自然是心疼的…
可如今赐婚的旨意早就颁下,婚期也快临近…哪里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
秦舜英心下幽幽一叹,口中是跟着说道:“我知你心中对霍家那个丫头有怨怼,可安平,有些事过去就是过去了,柳予安最后要娶的人是你…你如今这样行事,且不说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让柳予安心中对你厌烦,连带着你们两人的心也会越发疏远。”
“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周承棠听得这一句,面上的那番怨怼消了个干净,剩余的却是一片茫然。她低垂着头,而后是朝秦舜英走去,等到人跟前便像以往那样蹲在人的跟前握着她的袖子,连带着声音也低了许多:“母后,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就是不高兴,不高兴霍令仪什么都有。”
“只要霍令仪出现,柳予安的眼中就不会有我。”
“我甚至不知道当日所做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对的…”
她这话说完便埋在秦舜英的膝上哭了起来:“我以为嫁给他,我会高兴会开心…可是那个男人,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霍令仪一个人。所以我才想着让霍令仪丢脸,最好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柳予安就会彻底属于我了。”
秦舜英听着周承棠的啜泣声,心下却是又化为一声叹息。她低垂着一双眉眼,手覆在周承棠的头顶轻柔得抚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说道:“安平,如今木已成舟,你也只能往前看…你既然想与柳予安过一辈子,就得好好收敛你的脾气。你虽然是天家公主,有我和你哥哥在,柳予安必定也不会负你。”
“可你若想与他安安稳稳得过日子,终归还是要靠你自己…”
“你如今去针对霍令仪,不过是让柳予安离你越来越远,倒不如大度些、看开些…何况霍令仪如今也有了她自己的归宿,日后你们注定也不会再有过多的交集,这些前程往事,你又何必再耿耿于怀?”
周承棠闻言却不曾出声。
大殿之中烛火摇曳,无人说话,只有这蹄啼哭声在这殿中徘徊…周承棠却是等哭够了才抹干净脸上的泪,仰头朝秦舜英看去,她的声音因为哭了这么一遭显得有些喑哑,可那脸上却还是平静了许多:“母后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以后我不会再去针对霍令仪…”
周承棠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袖下的手还是止不住握紧了一回,微微垂下的眼中也闪过一抹暗沉…至少她不会再傻到明面上去针对霍令仪。母后说得对,这样的做法,她不仅什么都得不到,反倒是会让柳予安离她越来越远。
秦舜英倒是未曾瞧见这一抹暗沉,她看着周承棠脸上的那一片泪痕,怜惜得握了一方帕子擦拭干净她脸上的泪。余后她是又握着周承棠的手,柔声说了一句:“你婚期将近,近些日子就好好待在宫里…平日若是得闲就好好陪陪你的父皇。”
“女儿记下了…”
周承棠这话说完便又埋在秦舜英的膝上,口中是跟着一句:“近些日子,我让母后操心了。”母女两人没了嫌隙自是又说了一会话,等到夜深,秦舜英才让人送周承棠回去。
等到周承棠走后——
秦舜英看着那幽幽烛火却是又轻轻叹了口气,她的手撑在案上,指根是抵在眉心那处轻轻揉着,而后才说了一句:“瞧着安平这样,我心里也不舒服…我虽然劝着她,可我心中知道那些劝慰的话语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她说到这是又跟着一句:“若是当真可以,我是当真不希望她嫁给柳予安。”
喜姑闻言,面色也是微垂了几分。
她替人又续了一盏参茶,而后是坐在那脚凳上替人揉着腿,口中是跟着一句:“您也说了,木已成舟…如今也只能盼着公主日后和柳家那位世子能好些,好在有您和太子顾着,那位柳世子也是个聪明人,断然不会做出那不该做的事来。”
秦舜英听得这一句也不曾说话,她只是稍稍掀了眉眼,拧头朝那外边的夜色看去。月光透过那覆着锦纱的木头窗棂往里头打来,而她微微仰着头合着眼却不知在想什么,是又等了一会,她才幽幽说了话:“当年,我也曾想过杀了她。”
她这话说得不着边际,可喜姑却还是听懂了…
喜姑替人捏着腿的手一顿,她是稍稍停顿了一瞬才又重新替人捏起腿来,口中是跟着低声一句:“主子,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秦舜英仍旧未曾睁眼,声调也透着一股子虚无:“她的确是死了,我原以为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可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这么多年,不管我怎么做,还是走不进他的心…喜姑,你说,我当年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话…
喜姑却不敢回答。
好在秦舜英也不过只是借此抒发一下此刻的心情罢了。
等到这一瞬过后,秦舜英便又睁开了眼,她先前掩于眼中的那份恍然早已消失不见,余下的不过是一抹旧日的沉静…她任由人捏着腿,口中是跟着一句:“我上回瞧那个林氏也是个聪明的,可她这个女儿委实是太过蠢钝了些,竟然会在外人面前如此给自己的长姐落脸面,这种人又怎么配进东宫?”
喜姑听得这句却是松了口气,她仍旧低着头,口中却是说道:“太子不是说了吗,只等着她们找到东西便寻个理由解决了她们…何况想来经此一事,霍家也不会任由这位三姑娘胡作非为了。”
秦舜英听得这句,心下总归是舒服了一阵。
她也不再说话,只取过桌上的那杯参茶用了一口,而后才又跟着一句:“明儿个你遣人去霍家送些东西给霍家那个丫头,就说本宫知她心中委屈已替她做主了…”她这话说完是又停了一瞬,跟着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她也当真是个好福气的。”
“福气好不好还得看最后…”喜姑一面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未停:“这日后是个什么模样,谁又会晓得呢?”
秦舜英闻言,面上的神色倒是也好看了许多,连带着声调也柔和了许多:“你说的是。”
(https://www.bqduo.cc/biquge/67_67879/c63167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bqduo.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qduo.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