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翔正愣着,身后又传来五岁女儿清脆又充满欢欣的喊声;“爸爸!爸爸!!”
他下意识的转身,正看到被妻子抱在怀里的女儿正笑着冲着他张开双臂,一副要抱抱模样。
“妞妞……”
他无意识的喊出了女儿的名字,小姑娘在妈妈怀里更加高兴了,一个劲的喊爸爸。
抱着她的妻子流着眼泪,哽咽着低声对着女儿道:“爸爸在里面,很快就出来了。”
妞妞不明白的歪歪头。
爸爸不是在那里吗?
“你女儿还没过五周岁,还能看见你。”
时清从怀里又掏出一个蛋挞,吃的开心,几口吃完了,一旁的蒙卿已经在熟门熟路的掏出手帕为他擦拭嘴角了。
张海翔满脸的茫然,他不舍得从妻子女儿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了时清:
“所以我现在……是死了?”
“还没,不过也差不多了。”
时清拍拍蒙卿:“你跟他说。”
蒙卿迟疑的看了一眼正向着这边张望的小姑娘,低声对张海翔道:“你的寿命到今天了。”
“之前因为身体一直在昏迷中,你的生魂飘了出来,当了鬼医。”
“鬼医……”
张海翔明白了,这些天不停来找他的病人,那个小伙子说的奇奇怪怪的话。
他们原来……都是鬼啊。
被点破之后,这些天浑浑噩噩的记忆就都回来了。
每天清晨,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过同一天,同样打着哈欠上班,同样停不下来的脚步,忙不过来的病人。
原来,他已经死了……
他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就扶着墙,慢慢坐在了长椅上,一双眼中满是茫然。
“所以你们是来接我的吗?你们是鬼差吗?”
“我们不是鬼差,我们是来……”蒙卿说到这里也顿住了,偏头看向时清:“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时清挑眉:“当然是来看热闹的。”
“像是他这种,身体还活着,灵魂已经成为鬼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他今天去地府,我们正好搭个顺班车。”
蒙卿迟疑的望着魔王,斟酌着词句,小心凑到了时清耳边,小声道:“这样说不好吧,他都这么伤心了。”
时清侧过头,唇落在年轻道长耳边,同样小声,只是语句里却有着说不出的魅惑,与其说是在说悄悄话,不如说是故意轻轻压低声音在诱惑对方:
“我是魔王,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负面能量,你居然指望我体贴别人?”
说着,他不容拒绝的拉着年轻道长坐下,将大长腿舒舒服服翘在人家身上:
“行了,现在就等着他时间到吧。”
蒙卿对时清会这么回答不奇怪,他就是莫名觉得,时清不应该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
方才在停尸间,明明也是时清让他超度的。
但他没将内心所想说出来,而是默不作声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打开将里面的杏仁倒在手上,拿了一颗,递到了魔王手边。
魔王一愣,然后凶巴巴的看着他:“干嘛。”
蒙卿被他这么凶的语气弄的脸更红了,他递着杏仁,结结巴巴的道:“这是杏仁,很好吃的,师兄带给我的,说是山下村民自己弄的,没打农药,味道很正宗。”
见时清还是盯着他不说话,年轻道长俊美的脸上满是红晕。
他吭吭哧哧的补上一句:“我以前时不时就吃几颗,吃了之后觉得嘴里整个香喷喷的,反正等着也是等着,这个给你吃。”
时清瞥了一眼他放到自己手边的杏仁,眼尾微微上挑,神情散漫的往后一靠,张开了嘴。
明摆着是要人喂了。
蒙卿见了,脸红的更加厉害,但还是拿着杏仁递到了魔王嘴边。
魔王唇没动,舌一卷,就将杏仁卷进了嘴中。
年轻道长的手随着他的动作一颤。
腾——
他连脖颈都被染红了,紧张的将手背到了身后,结结巴巴的:“你、你做什么!”
“吃杏仁啊,还能做什么。”
时清舒坦的往后一趟,整个人都躺在了长椅上,张开嘴:“味道不错,小道士,接着喂。”
蒙卿红着脸用手帕擦着手指上的一抹润湿,一边擦,一边一下一下抬眼去看时清,脸颊上满是晕红。
他小小声的说:“你别再碰到我了。”
“看我心情。”
时清说完,张开嘴:“啊。”
于是,年轻的小道士就这么坐在他身旁,腿上放着魔王的一双大长腿,手一颗一颗喂着他杏仁。
看时清吃的开心,他没忍住,自己也吃了一颗。
最后就变成了:
他一颗,时清一颗,他一颗,时清一颗。
两人吃的开心。
跟着张海翔跑上来的小伙子看着这一幕:“……”
他已经死了,自然能看见时清与蒙卿身上的气。
一个黑的吓死人。
一个白的吓死人。
这俩人居然还能十分安宁的凑在一起吃东西。
这个世界果然疯魔了。
不敢招惹这俩虽然他不认识但一看就是牛批人物的大神,小伙子踮着脚,小心翼翼蹲到了张海翔身边。
张海翔面朝墙壁,一副“我自闭了”的模样。
“张医生。”
小伙子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张海翔。
“那个什么,你也别太伤心了,生死有命,反正也要死了是吧。”
张海翔额头啪叽靠在了墙上。
“我不想死。”
小伙子表示理解。
“那什么,其实张医生,你这么想想,这个世界这么大,就算我们死了,也没影响啊。”
他感叹一句;“我其实刚死的时候也接受不了,不过想想我还没结婚,底下还有个弟弟,上面又有个哥哥,没钱也没房的,我死了,我爹妈悲痛一段时间,有我哥哥弟弟,他们也不至于缓不过来。”
“张医生,这么想想,你是不是好受多了?”
张海翔更加自闭了,他一下一下撞着墙:
“我怎么能死,我和我老婆都是独生子女,我老婆身子不好,我女儿还那么小,我妈年纪大了,我爸也是出过车祸,三天两头咳嗽,还有我岳父岳母,我要是走了,这两大家子怎么办。”
“房贷车贷还没还清楚,我女儿还没上幼儿园,她喜欢画画,我们本来都商量着等她再大一点送她去学画画,结果现在我死了,家里一下子少了一个人赚钱,她肯定学不成了。”
没房没车没老婆没孩子的小伙子:“……”
他干干笑了笑:“那这样看的话,你的死好像的确是不太好哈。”
“但是事情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改变了是不是,你就接受这个现实吧。”
张海翔已经自闭到哐哐哐撞墙了。
“诶诶诶,张医生,你别撞墙,别撞啊!”
张海翔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你别拦着我,反正我都是鬼了,撞墙又不疼,让我撞会墙冷静一下。”
撞着撞着,他突然感觉到不对,茫然的把头移了回来,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大肿包。
张海翔:“……”
小伙子:“我刚才就想说了,虽然是鬼了,但是除了不能碰到人,其他的我们都能碰到,撞墙当然也会疼的,只不过不会死而已,哦不对,应该说是,只不过因为已经死了,所以不会再死一次。”
张海翔:“……”
小伙子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们才来找你治伤啊,你是鬼医,你治疗过的伤会很快愈合,不疼了才能去地府,要不然一直耽误在这,每天疼的死去活来的,还不如直接消散呢。”
张海翔:“……”
刚才他就听着鬼医鬼医,还以为是说变成鬼的医生,原来是这个鬼医。
他带着额头上的大肿包,抬头看向面前的小伙子:
“一直疼的话,就不能去地府吗?”
“那可不,我早就想走了,就是一直疼着,所以才走不了的。”
张海翔看看正焦急等在手术室门口的妻子,和一直在向着他张望的女儿,咬咬牙,扭头继续哐哐撞墙。
“诶,张医生,你干什么?!”
张海翔哐哐撞墙,忍着疼咬牙道;“我不去地府!我要留在这守着我家里人。”
小伙子:“等一下啊张医生,你冷静一下,先别冲动!”
张海翔继续哐哐撞墙:
“我不冲动,我想的很清楚,我不能走,我要陪着他们,疼就疼,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算什么!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留下来!”
小伙子:“不是啊,我是想说你是鬼医,你身上有功德,就算有伤死了也会直接去地府啊。”
哐哐撞墙的张海翔:“……”
他停下动作,扭头看向小伙子:“这功德能送人吗?给你行不行。”
“功德可是好东西,你怎么能送给我,有了功德,你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
张海翔摸着额头上的包,面无表情的转了个身子,靠着墙,眼神始终落在自己的妻子女儿身上。
“下辈子的事,和这辈子有关系吗?”
“我小时候体弱,总在生病,是我爸妈每天晚上都不合眼的照看着我,小心翼翼才把我养大了,我和我老婆,八年长跑才结婚,我们俩的女儿,从小就乖,我没尽到当爸爸的责任,工作忙,也没时间陪着她玩。”
说着说着,他望着那个还不知道父亲危在旦夕的小姑娘,她正在地上追逐着阳光蹦蹦跳跳,脸上的笑容毫无阴霾。
看着看着,张海翔也笑了:
“我家妞妞可乖,从来不怪爸爸不陪她玩,我难得正常点下班回家的时候,一打开门,她就喊着爸爸跑过来了,我做什么她都要跟着,跟个小跟屁虫一样。”
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这么小,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学,我怎么能……怎么能把她丢在这,我老婆身子也弱,她一个人,怎么撑得下去……”
张海翔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就算她们看不到我,我也要留在这,陪着她们,看着我女儿长大。”
时清咬着杏仁,咀嚼几口咽了下去,看向张海翔那边:“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是有个问题。”
“鬼在人间逗留久了,会慢慢忘记以前经历过的事,再到慢慢忘记自己是谁,最后变成游魂,每天浑浑噩噩度日。”
“游魂到了最后只剩下执念,但是它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着惦记的那个人,还是恨着惦记的那个人,你也不想自己变成游魂后,每天跟着你家人身后,再无意识的害了他们吧。”
张海翔更痛苦了。
他哭的鼻涕眼泪满脸,转过头,脸贴着墙,默不作声的继续哭。
小伙子就在他旁边,看着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张医生,节哀。”
“其实你这么走了已经很幸运了,你看这个医院这么多人,不知道有多少鬼因为伤被逗留在这,你这样的鬼医太少了,一般鬼医最多停留一天就被鬼差接走了,它们的下场,估计不是魂飞魄散,就是变成游魂。”
“这么想想,是不是好多了?”
张海翔抹了把眼泪,望向自己的妻子女儿方向,摸着自己那比起同龄人来说少了太多的头发,哭的像个孩子。
“真的没办法了吗?我必须走吗?”
时清扭着身子,调转了个方向,躺在了蒙卿腿上:“按照常理来说,你寿命到了,就必须要走。”
蒙卿扭头去看张海翔,又被魔王抓着手让他扭回来看自己。
“你总看别人看什么,我才是你爱人,看我。”
说着,他张开嘴;“啊。”
年轻道长红着脸,忍着有人看的羞耻,继续喂着时清杏仁。
他喂之前,会先摊开掌心挑选一下。
大的,饱满的好看的杏仁给时清吃。
小的,不好看的给自己吃。
小伙子羡慕的看着两人,叹了口气:“为什么死了我还要看人秀恩爱啊,诶,希望下辈子我能不是单身狗。”
说着,他拍拍张海翔的肩:
“没事张医生,不用安慰我,有你和我一起承受,我好多了。”
张海翔也看着他们,满脸的悲痛。
“我和我老婆在家也是这样。”
小伙子:“……”
他琢磨着,怎么自己当人的时候每天吃狗粮。
当了鬼,咋地还能吃双份呢。
正想着,就见着张海翔踉踉跄跄的起了身,朝着时清他们那边过去了。
他连忙要去拉住张海翔的手,慢了一步没拉住,连忙又小声比比:“张医生,别去,那是俩牛批人物,挥挥手就能让我们死翘翘的。”
张海翔没听他的,依旧摸着肿起来的额头去了两人身边。
他先鞠了个躬,然后问:“两位先生,你们之前说搭我的顺风车去地府,那请问,你们知道我具体会什么时候死吗?”
时清用头蹭了蹭蒙卿:“你告诉他。”
蒙卿听话的伸出手掐算,几秒后抬眼:“中午十二点五十三分零七秒。”
“你还有三个小时。”
时清挥手,墙上立刻多了一个超大时钟,正在咔哒咔哒的走动着。
“你要是有什么事没做,就赶紧做。”
张海翔望着这个象征着自己生命倒计时的时钟,抹了把眼泪,再次鞠躬:
“谢谢你们。”
他回到了小伙子身边:“你不是说医院有很多鬼带伤不能走吗?让它们过来吧,我给它们治伤。”
“啊?”
小伙子懵了:“现在吗?可是很多诶,鬼医治疗也需要精力的,你会很累的。”
“累就累了,谁让我是医生呢。”
张海翔擦干净眼泪,努力挺直腰:“我活着的时候能累死,现在都死了,不能又累死一次吧。”
“反正我也留不下来,还不如做做好事,就是希望,希望……”他的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我也不要什么好胎,我多做好事,希望福报能到我家人身上。”
小伙子:“这个好像不能操作吧,功德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能用。”
“不管了,谁让我是医生。”
“好吧,你不嫌累就好。”
他跑到窗户那,探出头,冲着底下大喊:
“喂!!底下的!!鬼医在顶层!想治伤的快点来啊!只有三个小时!!”
他喊完,重新坐在了张海翔身边,张海翔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没鬼啊。”
“都正往上赶呢。”
小伙子探出脖子瞄了瞄:“医院走不了的鬼太多了,而且张医生你是生魂,很多鬼都认不出你,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这么久。”
张海翔也跟着往下看:“很多吗?我都没注意,不知道有多……”
他的话噎在了嗓子眼。
楼梯间,乌央乌央的一群鬼就上来了,挤的水泄不通,每一个眼睛里都充满了对活下去的渴望。
“是鬼医吗!”
“真的是鬼医啊!”
“呜呜呜太好了,我最近觉得我脑子不是多好使,还以为我要变成游魂了。”
“诶呀,这不是张医生吗!张医生你还记得我不,我,一年前那个,你给我治过腿的,结果我真倒霉,半年前又车祸了,刚进医院就挂了。”
“张医生咱俩也算有交情,你先治我吧!”
“去去去,排队排队,我先来的,鬼医大人,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我还以为鬼医是个老人,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
张海翔望着面前的鬼山鬼海:“……”
原来医院,这么多鬼啊……
这些鬼挤得不行,但都有默契的避开了时清和蒙卿那边。
时清也没动,只吆喝了一嗓子:“医生,你不用像是活着的时候那么治,直接用手捏就行了。”
“手捏?”
张海翔试探的将第一个来治伤的鬼递过来的脖子捏了捏,果然他一捏,血就不流了。
只不过第一次上手,不小心捏了个尖尖出来。
张海翔:“……”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给你按下去。”
“没事没事。”
这只鬼捂着脖子就往外窜:“谢谢您,我的妈我死了都二十年了,都到了该投胎的时间了,上次碰见鬼差,跟我说我再不赶着去,我下辈子的妈就要生下一个死婴了。”
“鬼医大人!我先去死河排队了,大人我们有缘再见!”
“啊等等。”
他又窜了回来,给了张海翔一个熊抱:“大人,我知道你哭了,给你一个抱抱,别哭了。”
说完,他又窜着跑了。
张海翔:“……真是一只活泼的鬼。”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好像不知疲倦一样,给每一个治伤的鬼治疗。
因为这和普通治疗方式不一样,治的倒是很快,只是始终站着不动,有点累。
小伙子是早就治好了,他也不急着投胎,就在一边看着,见张海翔停下来揉着眉心一副很累的样子,提议道;“张医生,休息一会吧,这样太耗费精力了。”
张海翔抬头看向排着队的鬼,努力站直了身子:“没事,我趁着还在这,赶紧把他们都治了,不然我走了,他们又要等了。”
而且还可能等不到下一个鬼医到来就先变成游魂。
他就这么给阿飘们捏着伤口,一边带着疲惫的笑,对着一旁的小伙子道:“治鬼可比治人简单。”
“那可不。”
小伙子说完,又站起来吆喝:“诶,排队的往左边靠靠,别当着鬼医大人看他老婆女儿啊。”
一群鬼都往左边站了站,没有他们的遮挡,正等在门口的母女两个就落到了张海翔眼里。
他又想哭了。
不知道重复着捏伤口的动作多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排队的鬼也减去了大部分。
——叮!
电梯门打开了。
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这一刻,时间好像都停止了,张海翔怔怔的望着他们踉踉跄跄的走到了手术室门口。
他的妻子迎了上去,话还未出口,眼泪就已经先落下了。
“爸,妈,你们来了。”
“海翔,海翔他在里头呢?我听,我听小刘说,很危险是不是?”
张母先开了口,见儿媳妇捂着嘴哭,自己的眼泪也往下落;“怎么就这样了呢,怎么就这样了呢!”
“海翔啊!!海翔你怎么舍得,你女儿还这么小啊……”
她看不见,在她后面,她的儿子正在一边闷声哭,一边手下不停地救治着病人。
“张医生,你爸妈来了?你要不去看看吧,我们不要紧的。”
那只被他治着的阿飘见他这样,小心安慰道:“你去看看吧,和老人道个别。”
张海翔狼狈的低下头;“不去了,不去了,是我不孝,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去了他们也看不到我。”
“时间不多了,我抓紧点吧。”
挂在墙上的时钟始终在走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在十二点四十三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没了鬼。
它们都治好了伤,去死河排队了。
时清也起了身,打了个哈欠,催着已经累得手一直在抖得张海翔:“医生,该走了。”
张海翔怔怔的抬起头,看了看时钟,又看了看自己的亲人们,“不是还有十分钟吗?”
“早点去,有惊喜。”
时清有时钟不看,拉过蒙卿的手,望着他手腕上的手表:“怎么回事啊,鬼差不是要提前半个小时上班吗?跑哪里去了。”
一直跟着张海翔的小伙子小心翼翼的露出一个讨好笑容:“我刚才看见鬼差了。”
“不过他远远看了您二位一眼,就跑了。”
“哦……”
时清了解的点点头,对着蒙卿道:“估计那鬼差是个资历老的,见过我揍阎王。”
“算了,我们自己开路。”
“医生,要走了,你还想说点什么不。”
张海翔望着亮着灯的手术室,和在外面等着的亲人们,又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
“我应该算是个好医生吧。”
“我想背一段。”
时清靠在蒙卿身上:“你背。”
医生站在那,远远望着自己的家人: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社会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
死河上,数不清的阿飘正排着队。
鬼差正在维护秩序:“男左女右啊男左女右,人妖站中间。”
“时间快到了的右拐去办加急,不着急的就等等啊,别插队别挤,不要着急投胎,投胎是看缘分不是看你排的队靠前,不想投胎的别在桥上站着,去河里。”
还有鬼差推着小车路过:
“花生瓜子西瓜。”
“可乐奶茶咖啡。”
“一杯只要一亿冥币,一杯只要一亿冥币了。”
看着这一幕的张海翔:“……这不就火车站吗?”
“差不多,现在死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冥王那个老古董也会与时俱进了。”
一旁的阿飘们本来正在排队,看见张海翔,眼睛都亮了。
“鬼医大人,你也来了啊,真快啊。”
“诶哟大人,你着急不,着急我们换个位置,我排的靠前。”
蒙卿第一次来死河,眼睛亮亮的,望着这漂亮的景象。
“真好看。”
他感受着手中魔王软软的掌心,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好快。
“时清……”
年轻道长忍不住叫出了声,一转头,却愣了。
魔王正往地上放着个募捐箱,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鬼医募捐。
蒙卿不明白了:“时清,你做什么?”
“做交换。”
魔王抬手,一张契约到了掌心,再一抬手,这张契约就轻飘飘的飘到了鬼医面前。
“鬼医,功德给我,我让你复生。”
张海翔睁大了眼,想也不想的点头:“好!好!”
“好就签字。”
他连忙颤抖着手,拿起了笔,在上面签下了凌乱的字迹。
时清收回了契约,满意的看着上面那很医生的签名。
“我可以让你复生,但是你能继续活多少岁,就要看你救过的病人愿意给你多少了。”
他清清嗓子:“这边,鬼医募捐寿命了,被他救过的想捐的捐,不想捐的就当没听到。”
张海翔紧张的守在一边。
他看着茫然的鬼脸们,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没关系,一天也好,两天也好,只要让他回去多陪伴一下家人,怎么样都好。
那个小伙子率先上前;“我,一年,对不起啊张医生,虽然说下辈子有点远,但是那也到底是我,我就只捐一年了。”
张海翔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的点着头。
“一年够多了,够多了,谢谢你!”
又一只鬼上了前:“我也一年,张医生,要不是你,我肯定又得等,谢谢你。”
“我半年,对不起啊医生,我刚才去问了一下,鬼差说我下辈子只能活到四十八岁,我就少捐点了。”
“我能活到九十诶,医生,给你两年!”
“我一天,呜呜呜呜医生我下辈子落地死,一共两天分你一天。”
张海翔一直在道谢,来一只鬼,就说一句谢谢。
几乎每个鬼都跟他说: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要不是医生,我哪里能有机会下来。”
一个医院的鬼有多少呢。
时清凑到募捐箱面前。
“够了,再捐医生就要活成老妖精了。”
张海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能不停地鞠着躬。
“谢谢,谢谢你们。”
蒙卿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魔王的时清摇晃着募捐箱,将寿命取出来放在张海翔身上。
他的目光渐渐温柔下来。
死河上,四处飘着零星的光,比星河还要漂亮。
年轻道长走过去,轻轻牵住了魔王的手。
时清扭头看他:“干什么?”
蒙卿红着脸,轻轻叫了一声:“魔头。”
契约力量生效,他凑过去,在魔王白皙脸颊上落下了蜻蜓点水的一吻。
※※※
“张医生现在暂时没有危险了,生命体征都很平稳,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嫂子,你再耐心等等。”
张海翔听着耳边同事的话,缓缓睁开了眼。
他望着天花板,愣了好半天,才喊了一声:“尔尔……”
妻子几乎是立刻跑了过来,扑到了床边:“海翔,你可把我吓死了!!”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张海翔艰难的动着手指头,落在妻子发上,轻声安慰她:“我们要一起活到八十五岁。”
“说什么胡话呢你。”
妻子冷静下来了,抹着眼泪站起身,心疼的轻轻摸了摸丈夫的脸。
“你看你,瘦了这么多。”
“诶?你头上怎么肿了?之前下手术室不是还没有吗?”
张海翔努力伸出手,摸了摸额头上的肿包,露出一个笑:“没事,这么疼着挺好的。”
“睡糊涂了你,疼着还好。”
张海翔恢复的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快,第三天,他已经能在妻子的搀扶下,满楼转悠了。
今天来的是妇产科,他有个师兄在这,张海翔等他下班。
坐着坐着,突然听到响亮的孩子哭声。
一扇病房门打开,家长抱着孩子出来,小声哄着:“祖宗,你可别哭了,才出生三天,怎么这么能哭。”
走廊上一个产妇家属好奇的凑过去:“诶呀,这孩子脖子怎么回事?”
“生下来就是这样了,医生说没事,就是多了小块肉,长大了切除就好了,不切除也不影响。”
张海翔慢慢走了过去,看着正在奶奶怀里大哭的孩子,他脖子上,正微微凸起了一块小揪揪。
他伸出手,对着家长道:“让我抱抱吧,我会哄孩子。”
家长也没当回事,小心将孙子递了过去。
张海翔小心抱着婴儿,慢慢晃悠着:
“给你个抱抱,不哭啦。”
小婴儿睁着黑亮的眼睛望着他,咂咂嘴。
他此刻还什么都不懂,不会说话,也听不懂话,但是望着面前这个温柔笑着的医生,莫名的就觉得好像很舒服。
咂咂嘴,又咂咂嘴。
真的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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