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卫思贤的身体定格在死去的瞬间,并没有彻底变凉。僵硬的尸体会行动不便,平时司青颜行动如常,并未受太大影响。只是体温比常人低上一些。
天气渐渐转凉,房间里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
对于常年蹲在下水道里的江尧来说,司青颜恒定不变的体温显得无比温暖。
即使每天要背三百个单词,也不能抹消那份直入灵魂的暖意…
可是他一个鬼为什么要背单词???
他又不能出门找工作,还不如学日语呢,看片都不用字幕。说到这里,不知道这么多年没玩电脑,世界上多了多少优秀片子?
学会一门外语,就能不看字幕!
想想还有点诱惑力…个鬼。
要不是不想回下水道,江尧真想活活把字典吃进去。
想再多不如动手做,江尧趴在地毯上,老老实实地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抄单词。字迹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因为他不习惯坐着,就把衣柜里闲置的地毯找出来铺上了。司青颜对此没什么意见,总比看见江尧直接在地上磨蹭要好得多。
“主人,你在查什么?也许我可以帮到你。”看了几眼单词,非常想呕吐的江尧突然问道。
“唐春。”司青颜搜出来的都是一些夸奖唐春的东西,什么手相看得准、法事做得很好,死去的七舅姥爷很满意、丢的猫找到了等等。
“这个人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江尧思索了一下,认真道。
“你认识他?”司青颜有些诧异,难道世界这么小?
“这个城市的人……只要我想知道,什么都能知道。”
江尧笑了笑,表情阴郁。
但也十分可怜,像条丧家之犬。
“江尧,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从歌单时间来看,江尧最多死了八、九年,却能在阳光下活动,而且凝聚成了实体,死得有多惨,才能有这么强的怨气?
如果是力所能及的事,司青颜会答应下来。
“主人不要抛弃我,永远不要。”
江尧盯着司青颜,眼神灼热,甚至称得上偏执。
“江尧,人是独立的个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而且,你也不是我的奴仆。如果把我当作谁的替身,只会让你失望。”
江尧半蹲在司青颜腿边,像一只大狗。
司青颜拍拍江尧的头,就像在看自己不懂事的孙子。
“谁配让你做替身?”江尧双颊微红,语气很飘忽。
“我只是…喜欢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我想成为重要的、不能被放弃的人。”而且还想抱金大腿。
江尧不愿意在司青颜面前说假话。他是如此的渴求着主人的目光和触碰…仅仅是因为,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时候,对方并没有露出厌恶、反感、恐惧等情绪。
江尧太孤独了。
他想要一个同伴,一个不讨厌他的同伴。
主人就很好。
“主人这个称呼…是因为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想,你并不是卫思贤。”
江尧并不是一个弱者,他也不傻。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司青颜觉得江尧心态有问题,需要治疗一下,在此之前,他不会说出名字。
“主人,就是你在我心里的代号。”江尧有些失望,却没有执着追问。
“打开冥界大门的方法,是谁教卫思贤的?”司青颜猛然转移话题,差点没闪着江尧的腰。
“我想想…”江尧敲了敲脑壳,映像有些模糊,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与声音,滴答滴答滴…
这次他敲出了《两只老虎》的节奏。
敲了三遍,江尧终于找到了卫思贤使用的召唤方法的来源。
上次祭礼时,王文远将装着召唤方法的信封交给卫思贤,卫思贤出门没多久绊了一跤,信封落到土坑里,一只黢黑的大手热情地捡起信封重新递给了卫思贤。卫思贤没发觉从土里伸出来的手有什么不对,还说了一句谢谢。
信封里面的内容在那瞬间被黑手调换了。
包括卫思贤在内,没人发现异常。
黑手很好辨认,整个临江市手那么黑的鬼怪不多,再加上地域问题,结果显而易见——
“是幽间王。”
“他是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鬼,前几年才从封印里逃出来。”
“他自称乃殷朝王侯,立下赫赫战功,此处是他的封地等等,很能吹。他招揽过我,但我没答应。”
“暗夜教派经常开会的那个地方,下面就是幽间王的墓室出口。唐春和他师兄一样,都死在幽间王手里。”
“常青园修的那个小区,地底下有幽间王的墓室,埋得很深。唐春的师兄,就是王大富说的那个猝死的风水大师……他被请过去做法事,弄醒了幽间王,魂魄被幽间王吃掉了。”
江尧说得很投入,没发现司青颜异样的眼神。
连警局里的对话,江尧都知道。
看来他消息很灵通……
留着江尧,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少走许多弯路。
“怕把事情闹大,幽间王让王大富的干爹,也就是那个有狐臭的老头儿骗常青园的包工头,说驱邪成功了。幽间王还是很聪明的,他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容忍了坟头上起大楼……”
被司青颜注视着,江尧侃侃而谈,越来越自在。
“小区建成后,幽间王坐享其成,想吃几个人就吃几个人,只要不一次性弄死,就不会被人察觉。”
“由于地界不错,小区里的房子卖得很好。但陆陆续续死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病死的,也有坠楼等意外事故。幽间王不知道如今信息传播的速度,很快那里就没了住户,小区因为偷工减料坍塌后,彻底荒废下来……话说回来,也不知道幽间王的坟包结不结实……”
“唐春想去小区找他师兄遗失的法器,七星盘,但是他很倒霉,被幽间王奴役了。”
“为了给幽间王贡献血食,唐春建起了暗夜教派,刚开始把那些心术不正的人送给幽间王吃,后来他开始找逃犯,特别操劳……”
“那些被魔王接引前去欢乐魔界的优秀成员,其实都被幽间王吃掉了。”
“幽间王吃得太多,唐春对一手创办的教派产生了感情,不想让无辜的人被幽间王吃掉。他想解散教派,但没有成功,反而死在幽间王手里。”
“唐春死前应该伤到了幽间王。幽间王这段时间都没出来吃人……这两年唯一一次露脸,就是调换了卫思贤信封里面的东西。”
江尧说完,默默猜测,难道主人就是幽间王的目标?
但卫思贤召唤的是魔王。
主人是魔王吗?
幽间王会不会对主人不利?
“幽间王十分危险,主人务必小心。”
“迟早要会一会他。不过你也别担心,这个世界上能打得过我的不多。”司青颜对血焰很有信心,如今他还没发现什么烧不坏的东西。点一把火,什么麻烦都没了。来自上古阵法九天神罚逆转之后变异出的血焰,与司青颜一体,联系无比紧密,融合还在持续加深……血焰具体会蜕变成什么样子,只等司青颜破茧那一日。
如今的血焰,靠烧司青颜获得快乐。凶得没边儿,连自己都不放过。
“主人需要我的时候,直呼我的名字,只要在临江市,我都能听见。”
“你想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司青颜觉得江尧可能是个缚地灵,尸骨在此,便无法脱离临江市。
“如果您需要的话。”江尧看着被风吹起的窗帘下隐约露出的光影,心中似乎有什么在生根发芽。
他深深地憎恨着临江市,却不得不龟缩在阴暗的地下。他的血肉,他的尸骨,寸寸消融在临江市的排水系统中。
他能在整个临江市的地下水道自由来去,并且能听到各种从地面传来的声音,如果他愿意,也能提取他想看到的画面……一直留在老宿舍楼,不过是意难平。
他死在这里,无人知晓,主谋去了国外,潇潇洒洒,快意一生。
“我的尸体已经彻底和临江市融为一体了。”
“无法离开这个城市。”
“其实我一直想回老家看看。”
老家没有亲人,房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种的花草应该都死光了…很放不下。
“也许会有办法。”司青颜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在江尧不受损的情况下让他回老家。
“能这样与主人交谈,对我来说就是很好的事情,至于回家,相当于无法实现的梦想。”
时隔多年,就算回去,那里也不是记忆里那个温暖的家。
时间不可逆,他早已没有家了。
“说了这么久,今天就减一百五十个单词吧。”
司青颜看了下时间,下午六点。
江尧惆怅的心情瞬间消失。
“主人…”
他望着司青颜,可怜兮兮,试图唤醒司青颜的恻隐之心。
“不想减一半吗?那给你加回来!”
司青颜瞬间读懂了江尧的眼神。
“想减想减…”江尧快速否认,重新趴回自己的小毯子,开始记单词。
“你很不错。”
得了一句司青颜的夸奖,江尧动力满满,甚至觉得单词都长得眉清目秀的。
司青颜记下幽间王的名号,暂时没有主动出击的想法。
“若他伤人,及时知会我。”
“好的主人。”
江尧便花了一分心思留意幽间王的动向。虽说他打不过幽间王,但幽间王也奈何不了他。除非朝临江市丟一颗核、弹,把它的地下管道全部炸成灰,江尧才会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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