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大县令小仵作 >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庞牧这一把当真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嫣红半边身子都要飞起来,落地后摔得眼冒金星。可她还是连滚带爬的扑过来,硬生生把自己挤到刀尖和被绑缚的男人之间。

      她的面颊和下巴一侧都被蹭出血,本人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对着庞牧苦苦哀求,“大人,真的是我做的。他是个好人!”

      “把她拖下去!”庞牧面不改色的对左右道。

      两名衙役上前,轻而易举的将嫣红拖到一旁。

      她拼命挣扎,疯狂尖叫,却不能撼动一分一毫。

      晏骄叹了口气,“你尚且连挣脱都不能够,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对死者致命两连击,对方甚至连反应和反抗的时间都没有?”

      “是我做的,咳咳,”才刚被庞牧一脚踢昏的男人悠悠转醒,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往自己身上揽罪,“嫣红是无辜的。”

      “不,他才是说谎!”嫣红终于慌了,两只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渐渐地又滚出泪来,“是我做的!”

      大山拼命抻着脖子望向她,眼底翻滚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也不知是太痛了,还是怎么的,竟又无声吞了回去。

      都说保命才是人的本能,而这种生死关头依旧毫不顾忌的往自己身上“栽赃”的场景……晏骄一点儿都不感动。

      “两位,”她冷着脸说,“希望你们明白,衙门上下都不是傻子,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真无辜的自然无辜,可但凡参与了的,谁也别想跑。”

      不管这两人背后是否有什么惊天动地感人至深的情感故事,可是他们确实很可能是背负十数条人命的连环杀人犯,其手段之残忍、影响之恶劣令人发指,完全不值得同情。

      哪怕嫣红的转变事出有因,可冤有头债有主,她不去找始作俑者,却来迁怒旁人,那些死去的人们何其无辜?她的悲惨遭遇并不能为其所作所为买单。

      真凶已捉拿归案,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便渐渐清晰明朗起来:

      嫣红在遇见魏之安之前就已经艳名远播,日日都有好些人争抢着将价值千金的珠宝玉器捧到面前,只为博她一笑。

      可她谁都不喜欢。

      可就是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她呀,偏偏栽在那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他身上。

      魏之安是被文会上的人半拖半拽硬拉来的,整个人不自在极了,又羞又怕的缩在角落。可饶是这么着,他的脊背依旧挺直,硬是将这纸醉金迷的青楼坐出一股风骨来。

      正要下楼的嫣红看的有趣,娇笑道:“那书生,哎,穿青衫的书生!”

      魏之安愣了下,下意识抬头,便是一眼万年。

      嫣红真是爱惨了他,每每都爱逗弄,看着他面红耳赤却又不舍得躲闪;

      魏之安对她也珍视万分,每次过来,都要买些小玩意儿,或是带几块点心。

      其实这些东西都很便宜,但嫣红就是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哪怕只是一支粗糙的桃木簪子,也欢喜无限。

      她忽然就觉得这日复一日麻木的日子有了盼头,她开始真正的用心打扮,然后每天一睁眼呀,那一双含情美目便盯着门口,痴痴地盼着。

      有人可盼的日子里,嫣红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女子。

      魏之安为她画眉,教她念书,当嫣红念到那一句“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突然觉得这说的正是自己,可又觉得还不够。

      哪里要得了一日呢?只要几个时辰不见魏郎呀,她这颗心就飘飘忽忽,没个着落。

      有生以来头一次,嫣红真心地想跟一个男人走。

      哪怕是吃糠咽菜,她也欢喜。

      魏之安将母亲留下的玉佩给了嫣红,郑重道:“待我来日高中,必娶你为妻。”

      嫣红依偎在他怀中,仰着脸痴痴的看着他,眼睛里的情谊浓的像要淌出来一样,“我现在就能跟你走呀。”

      魏之安几乎要说好,却还是忍痛摇头,“我只是穷小子,你妈妈不会同意的。”

      “她会的,”嫣红天真的笑道,“她那样疼我,也曾亲口许诺,若我来日觅得如意郎君,她还要将我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嫁出去哩!”

      妈妈一定也会真心替我高兴呀。

      魏之安终究还是只身一人赴京赶考去了,嫣红日日都立在窗口,朝着京城方向翘首以盼。

      她等呀,盼呀,天气冷了又暖,暖了又冷,最后满腔的欢喜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老鸨来劝过几回,摇头叹气,“我早说过,负心最是读书人,他不过把你当个玩意儿罢了,一离开青町镇啊,眨眼便把你忘啦。”

      嫣红不信,整个人都失了魂魄,不吃不喝,又闹着去京城找他。

      老鸨忍了大半个月,到底忍不下去,逼着她接客,谁知嫣红转眼就抓伤了嫖客,叫老鸨很是下不来台。

      她被打了一顿关在屋子里,结果当天夜里,白日被抓伤的那个书生竟瞒过所有人,偷偷从窗子里爬了进来!

      “臭女表/子,给脸不要脸,旁人捧几句,真当自己是个仙女儿了?什么阿物,便是茅房都比你这千人踩万人骑的婊/子干净些!”

      嫣红本就是个女子,挨了打,又挨了饿,哪里是他的对手?

      正绝望间,那个一直影子一样跟着自己的大山却突然闯进来,举起香炉狠狠砸在书生脑后。

      大山力大如牛,这一击下去,铜香炉都裂了,那书生脑袋塌下去半边,口鼻冒血,登时就没了气息。

      嫣红吓坏了,好似木塑泥胎一样僵在原地,叫都叫不出声。等回过神来,尸体已经被大山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她怕极了,可心底却又隐隐觉得痛快:

      瞧啊,欺负我的人,死了!

      那书生是偷着来的,谁也没瞧见,便是死了,也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嫣红惶恐了几日,衙门里也有人来例行公事的问过,最后都不了了之。

      后来她突然就想开了:左右那个曾经的嫣红已经死了,剩下的自己还怕什么呢?

      只是……她总觉得对不起大山。

      这个傻小子,只因自己随手丢给他几块不爱吃的点心,便认准了她。

      她不过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吧,可大山……他本不该这样的。

      他还年青呀,又有一把子力气,等略攒几个钱,离了这个腌臜地儿,照样娶个贤惠的媳妇,生几个娃娃。

      他还能离开呀。

      对大山,嫣红劝过,骂过,打过,可根本不管用,大山还是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同时在暗中默默地帮她。

      帮她善后,帮她赶客,帮她杀人……

      嫣红既气他不听话,可却也知道,自己离不开他。

      留下吧,就当是两个可怜的人做个伴儿,日后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事到临头,嫣红把什么都交代了,只还是试图将大山摘出去;可同样的,大山也什么都交代了,却始终梗着脖子,硬说都是自己做的。

      晏骄看着她美丽的面庞,长长地叹了口气。

      何苦来哉?

      借着这个机会,庞牧索性将烟雨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细清理了一遍,不仅查出老鸨做假账,竟还有许多私藏的违禁兵器和药物,都一发收缴了。

      那老鸨人称莲姨,今年四十多岁了,可因保养得当,仍是半老徐娘风姿犹存。

      一开始,她还魅笑着,将那扑了香粉的手帕子往庞牧脸上扫,又把嗓音掐的娇滴滴的,没骨蛇似的扭着,东拉西扯说些闲话。

      谁知庞牧狠狠打了几个喷嚏,直接拍了桌子,喝道:“没骨头么?老实坐好了!”

      一旁晏骄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莲姨一张脸臊的通红,虽有些不甘心,到底不敢再发/浪,老老实实的认了错、画了押,规规矩矩的站着听训。

      庞牧叫人记下来,又指挥着人贴了封条,把那莲姨心疼的要呕出血来。

      “这,这”

      “什么这那的!”庞牧对这种人素来没什么好脾气,“有鬼没鬼你自己心里清楚,待本官命人细细查了再说!”

      青楼这种地方素来不清净,哪里禁得住细细的查!

      莲姨心中好一阵火烧火燎,可转念一想,哼,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厮不过区区七品芝麻小官儿,哪里能与自己背后靠山相抗衡?且叫你得意这一回,来日你这莽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心头忽然又松快了似的,重新没话找话说:“大人,嫣红?”

      庞牧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怎的,你尚且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难不成还要替她求情?”

      “不敢不敢,”莲姨忙赔笑道,只是又忍不住叹气,“好好的姑娘,可惜了。”

      晏骄突然一阵恶心,忍不住讽刺道:“您可真是慈善。”

      “她们喊我一声妈妈,也不是白叫的,”也不知莲姨是没听出她的画外音,还是早已练就城墙般厚实的脸皮,竟还有些得意的道,“嫣红这孩子争气,多少老爷们都爱的什么似的,我素日也最疼她!如今看她落得这般田地,我这心里啊,便好似刀割一般的疼呐!”

      说着,她又抬手扶了扶微微有些歪斜的发钗,“早年我就说过,这男人啊,信不得,哪里比得上银子可靠?我还指望她来日帮我一把,继承我的衣钵,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若她老实听我的话,哪里会有今日?”

      说罢,又叹了口气,“那魏之安一朝鲤跃龙门,哪里还能记得起她?偏她是个死心眼儿,还想学人写信哩!”

      晏骄已经快要呕出来,庞牧的脸色也不好,才要说话,就见刘捕头脚步匆匆的跑来,上前行礼后低声耳语道:

      “搜出来几本册子,上头不少要紧的人名和数额,前任县令、现任都昌府知府大人的名讳都赫然在册。”

      都昌府,便是平安县所在省府。

      “干得好!”庞牧双眼一亮,才要说话,见莲姨还木头桩子似的立在原地,当即黑着脸一挥手,“来人,将她押到角落候着!”

      官场复杂,多有财色交易,而青楼更是重灾区,搜出这种东西非但一点儿不奇怪,而且一般情况下都十分可信。

      他们来得突然,打了烟雨楼一个措手不及,此刻又翻了个底儿朝天,还不知要牵扯出多少人呢。

      被衙役带走前,莲姨还饱含深意的看了庞牧一眼,十分拿腔捏调的说:“大人,您这初来乍到的,年纪又轻,或许不知道,这好些东西啊,不是你想看就能”

      她话还没说完,庞牧已经彻底没了耐性,干脆利落道:“掌嘴!”

      话音刚落,那衙役就抬手给了莲姨一个巴掌。

      莲姨都懵了!

      她挂着半边迅速红肿起来的脸,目瞪口呆,话都不会说了。

      你,你这夯货,听不出老娘话中威胁么?!

      莲姨被带过去的时候,嫣红和大山已经并排跪在那里了,两拨三个人对视一眼,两个女人齐齐发出一声冷哼。

      方才莲姨挨打的情景,原原本本的落入嫣红眼中,她回想起这几年来在对方手下受过的屈辱,只觉得痛快极了!

      “如今,你也算知道耳刮子什么滋味了。”

      莲姨面上有怒色稍纵即逝,不过马上就冷笑起来,“小娼/妇,老娘如今的这个耳刮子,来日必能换回他的狗头。可你就不同了。”

      她满是讥讽的打量着嫣红沾了血却越发妩媚动人的脸,啧啧几声,“瞧瞧,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儿了,这身条儿,啧啧。你放心,到底母女一场,我且会给你烧点儿纸呢!”

      一个耳刮子算什么?年轻时她就没过过人过的日子!可她到底活了下来!

      今日之辱,也不过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小风波罢了。

      嫣红却浑然不在意,淡淡道:“这世道,活着有什么好?狗都比你干净。”

      莲姨嗤笑一声,不再多言。

      只要能活着,做人做狗或是做猪,又有什么要紧?

      嫣红盯着自己双手看了会儿,又对一边的大山叹道:“好歹你我还算有个伴儿。”

      大山瞧了她一眼,喉头耸动几下,突然语出惊人道:“其实魏公子高中后,来过信。”

      莲姨瞥了他一眼,冷笑连连,却也没阻止。

      嫣红愣了下,一双眼睛慢慢睁大,声音发颤的问道:“你说什么?”

      大山道:“魏公子来过信,是我拿给莲姨的,里头写了什么我不晓得,只知道莲姨看完之后就烧了。”

      都是要死的人了,也该死个明白。

      嫣红觉得自己脑袋里仿佛有什么轰然炸裂,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恨不得连魂魄都碎了。

      大山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可此刻听上去却好像隔着什么,模模糊糊的。

      “莲姨找人伪造的那信,也是我送出去的。”

      “你混账!”嫣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旁边的衙役瞧见了,当即喝道:“老实些!”

      见嫣红打了一下便没再动弹,几个衙役也就没再管。

      犯人之间狗咬狗的情形屡见不鲜,而且往往还能由此冒出新的线索,衙役们早就习以为常,只要瞧着闹不出人命,也就由他们去。

      大山被打的歪倒在地,吐了口血水,又一声不吭的爬起来,固执的盯着她的眼睛,脸红脖子粗的喊道:“是,我混账,我喜欢你,我不想你走!”

      “那姓魏的一介书生,有什么好?我不准你走!”

      “我能为你杀人,他敢吗?”

      “嫣红,嫣红你别傻了,我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你瞧,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咱俩”

      他还没说完,嫣红就抱着头尖叫出声,“别说了,别说了!”

      若果然如此,她这些年算什么?!

      大山果然不说了,可莲姨却见缝插针的刻薄道:

      “多少年了,还做春梦呐?不过一封信罢了,你真当自己过去了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这畜生!”嫣红血红着一双眼,如同厉鬼,满是怨毒的瞪着她,“你害苦了我!”

      莲姨习惯性的扶了扶鬓边发钗,冷笑一声,“当年是谁从死人堆儿里把你捡出来?若不是老娘,你早就投胎不知多少回了!”

      “怎么,扒上男人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人上人?我呸!没那么容易!”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呐?若那姓魏的果然有心娶你,一封信真就一.biqugetv.com/

      鲜红的血水喷泉一样从伤口处喷出,浇了离她最近的衙役满头满脸!

      “嫣红姑娘!”晏骄上前一步,却被闻声从后面赶来的庞牧拦住了。

      “来不及了。”

      这样的伤,即便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庞牧的脸黑的吓人。

      若有莲姨在,只怕能替圣人揪出不少朝中蛀虫,可现在……

      是他大意了。

      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诸多隐情,更没想到嫣红竟狠辣至此,不过短短一瞬……

      嫣红半趴在地上,随着她的呼吸,喉咙上的大血洞里一股一股的涌出血来,混着脸上的泪,都汇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哭一阵,笑一阵,口中尤含糊不清的喊道:“魏郎,魏郎……”

      魏郎,魏郎啊!原是我错怪了你,也是我看错了你……

      我这一辈子,本就是个笑话!

      嫣红死了,临死前,手里还攥着那支发簪。

      谁也没想到,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三名人犯就死了两个。

      而大山见嫣红死了,竟也跟着发疯,喉间吼出野兽般凄厉的叫声,挣扎着往前爬。

      回过神来的众衙役生怕他也跟着死了,忙一拥而上,将本就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又裹了一层,末了还专门弄了枷锁套上。

      *******

      横跨多年的多起失踪案终于尘埃落定,结果既在意料之内,却也在意料之外,堪称千头万绪。

      庞牧率人从晚上忙到白天,又从旭日初升忙活到金乌西坠,总算勉强收尾。

      考虑到搜出来的那人员名册上还有本地知府,为防夜长梦多,庞牧当机立断,命众人连夜赶路。

      启程时城门都关了,图擎亲自上前叫门。

      也就是直到这会儿,青町镇的守城兵士们才知道,眼前这位看上去比他们上官还要威风凛凛的男人,竟就是新上任的县令!

      此一行俱都人马精干,饶是连日来的疲惫也掩藏不住强悍。图擎虽然生的略俊秀斯文些,可他素来好冷着脸,这会儿又着急赶路,眉宇间更多几分坚硬肃杀,令人不敢逼视。

      打头的兵士战战兢兢验了文书,再偷眼去看后头那位格外高大挺拔的县太爷,但见对方骑着高头大马,身披月色,面容冷峻,宛如杀神在世,不由得两股战战,连忙低下头去。

      一直等到大部队走远,只剩下月色下若隐若现的滚滚扬尘,这才听不知谁小声嘟囔了句:

      “娘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打仗回来哩!”

      作者有话要说:总而言之,这起案子的起因就是一份不够坚定的感情,和几个潜在的自私鬼以及变态……

      PS,这个反转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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