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气似乎滞住。
云层遮住太阳,冬日的寒气弥漫。
阴影淡去,陈牧川的面容清晰可辨。
他眸间像结着一层薄冰,从冷淡中拨出一丝锋芒,暗含警告意味。
看似静如止水,只是往下一瞥,他垂落身侧的手,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摩挲。
烦躁时的小动作,一如既往。
时繁星嘴角弧度一深,目光悠悠地与他对视,像是根本不怕他。
这一方小天地落针可闻的安静,可旁边,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提醒着他们此时此景的微妙,稍不留神有些事就藏不住。
时繁星忽地眨眼,笑得无辜又倦懒,气音说:“你不是教过我投篮吗?”
——我指的是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
她直起身,侧对镜头,提高声音:“你在想什么呢,陈老师?”
镜头中,看上去就像他在发呆,而她打破沉默。
事实如何只有他们知道。
陈牧川薄唇抿得寡冷,却略微咬了下后槽牙。
他后腿两步,像是避之不及,神情掩进阴影里,再看不清。
时繁星牵住唇角,手腕轻抬。
光影交错,那细细的手腕白腻晃眼。
篮球在离篮筐有段距离的地方落下。
三不沾,很正常。
她走过去捡起球,又随手一扔。
继续正常。
为行动方便,她脱了风衣外套,裙摆随动作晃动。但温度低,她这漫不经心的投篮实在称不上运动,微翘的鼻尖冻得红彤彤的,几缕碎发徐徐垂下,遮住泛红的耳朵。
陈牧川的视线追过去,不自觉地在心里数了五下。
“哐——”
球砸中篮球板弹开。
又没投进。
时繁星撇着嘴原地蹲下,掩唇打个哈欠,平衡没掌握好,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牧川的目光落在滚远的篮球上。
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每次都这样,投五个投不中,就不想投了。
运动细胞为零,又肆意骄纵惯了,不想学就是不想学,怎么教都教不会。
“——哎呀,我又不是真的想学!我要你教我是想制造肢体接触懂不懂啊!”
少女娇嗔的声音恍惚还在耳边。
片刻,陈牧川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陈老师。”
清亮嗓音涌入耳中,陈牧川淡淡抬眼。
夕阳西下,霞光破开天际,投至她身上,似披上一层薄纱。
她朝他伸手,眸中狡黠忽闪,“麻烦拉我一下?”
他一动不动。
“——好不好?”
她尾音一落,细细软软的。
陈牧川没意识到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恍然回神,他的手顿在半空,旋即握成了拳,正要收回——
白皙的手指拉住他的衣袖。
猝不及防的力道令他一晃,忙定住身形。
她就在他身前,起身时,淡淡果香不可避免的再次飘过鼻尖。
由于倾身向前,她颈脖弧度更显修长,一小片肌肤露了出来,若隐若现最是勾人。
陈牧川的喉咙莫名一痒。
想移开视线,可她领子里的项链滑了出来,目光触及,他怔了一下。
吊坠的形状是一个易拉罐拉环。
镶钻的,毋庸置疑。
永远不会是真的易拉罐拉环。
十八岁的少女,想一出是一出,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又换了别的。
以至于陈牧川想给她一个最特别的成人礼都难。
提前一个月,他得知她喜欢一条项链。
他家境一般,生活拮据的普通单亲家庭,与她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那条项链自然是他负担不起的。
为了分担家庭压力,他早就勤工俭学,为给她买项链,愣是又加了两份兼职。
静城那个冬天尤其的冷,雪也来得比往年早。
好不容易,他买了那条项链,然而表情难掩的期待,在听到她和她闺蜜的对话时散去。
她不喜欢那条项链了,转而更喜欢一枚戒指。
最期待的成人礼物,是那枚戒指。
哪还有钱买戒指啊。
他握着首饰盒,踌躇不敢上前。
少女转身看到他,兴冲冲跑过来。
晚上有生日派对,她打扮的精致耀眼,浑身绽放着夺目的光芒。
他眼底却压着暗浪。
刚下过一场大雪,银装素裹的世界衬得他简简单单的白衣更加苍白。
他猛地伸手将她箍进怀里,声线压沉:“——对不起。”
他拿过她手里的可乐易拉罐,取下拉坏,缓缓套进她的无名指。
“——时繁星,我一定会努力,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恍神间,时繁星已经站稳身子,抬头的同时将项链放了回去。
陈牧川瞬时收回视线,抽走袖子,敛下神色。
时繁星笑,眸光微动,“谢谢陈老师。”
陈牧川连声都没应。
鼻尖萦绕的香气却久久未散。
接下来两人平平淡淡互动了一段,陈牧川疏离尽显,面色凉如水,每句话不超过五个字,倒是让时繁星把一个主动追的人演得更像了。
录制差不多快结束,时繁星还有件事没做。
“陈老师——”
她红唇轻扬,缓缓走到陈牧川面前,光影将袅袅娜娜的身姿勾勒。
“其实吧,我一点都不喜欢篮球。”
陈牧川淡漠看着她,深邃眉眼漆黑微冷。
“只是恰好,我喜欢的人,打篮球。”
霞光洒落,给她唇边的笑添上一层朦胧,流光溢彩映在她眼底,衬得右眼尾那一颗小痣更加妖冶。
仿若妖精,只消一眼,勾魂摄魄。
“——那个人,你猜,是谁?”
那一瞬间,如风刮过男人眼底的平静湖面,狂澜乍现。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二十五岁的时繁星,显然比少女时期成熟很多,眉眼间的妩媚风情也更甚。
如此般刻意的蛊惑,没有人能挡得住。
晚霞转向昏黄,将气氛渲染得愈发暧昧,紧密的空气将这一方小天地裹挟。
陈牧川脸部线条颤抖了下,眼神在她眼角泪痣上停留数秒。
他无数次迷恋的吻过那片肌肤。
他的眸色越来越沉,紧紧盯着她,审视意味浓重。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陈牧川不知道她今天的举动是否别有心思,但无论什么心思,显然不包括丝毫真心。
——不了解,不关心。
那天冷漠的六个字,还在他耳边回荡。
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后悔当时没有拒绝这个综艺。
五年前同样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说完那句话,时繁星也明确看到他神情的波动。
她心尖一颤,他压抑爆发的模样,恍惚让她想起从前,少年的占有欲被她逼出,猩红着眼抵住她的时候。
可他此时的气场不同往日,竟让她产生一种无法把控的感觉。
时繁星突然有些后悔。
刚想岔开话题,却见男人神色一变。
眼底掀起的巨浪,霎时结成彻骨的寒冰。
“时繁星。”
他语气僵硬,第一次在重逢后喊了她全名。
陈牧川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声音很轻,却冷进骨里。
“——我们已经分手了。”
丢下一句话,他转身离开。
-
乌云不知何时悄然爬至上空,天色沉得仿佛随时会压下来。
时繁星默默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转角。
刘峰虽有些奇怪,也没多想。
方才两人在角落,霞光未散,陈牧川半个身子背对镜头,看不清神情,但他周围冷意确确实实扩散,摄影不敢贸然行动,所以没拍到正脸,更没听到答复。不过不是问题,后期可以解决。
刘峰笑了笑,想安慰鼓励,却不知说出的话是火上浇油。
“时老师辛苦了,最后那段暗示表白表现得很好,下期再接再厉。”
时繁星心不在焉地应和一声,嘴角的笑都比往常淡。
算了,还是收敛一点吧,只是剧本。
木木向她招手,车停在路口,要走一小段路。
往外走时,她的视线一路下垂,只在上车时,无意间一晃,划过远处树下。
赫然站着几分钟前离去的身影。
陈牧川靠在树上,两指夹着一根烟,缭绕烟雾使他的脸庞模模糊糊,只能看清忽明忽暗的猩红火光。
因此时繁星没有发现男人看了她一眼。
她直接上车,不看窗外,留小半张不为所动的侧脸。
陈牧川摩挲着指尖,舌尖扫过后槽牙,忽地自嘲一笑。
保姆车缓缓行驶。
时繁星懒窝在座椅里,把玩着项链,望着窗外华灯初上的街道,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丝毫没有受天气影响。
今夜像极了分手的那天,乌云漫天,暴雨欲坠却未坠。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骄傲的少年折尽满身傲骨。
“星星,不要分手好不好……”
时繁星却铁了心,姿态高高在上,笑容满是玩味。
“不是吧,玩玩而已,你当真了?我喜欢你,只是贪图一时新鲜,新鲜劲儿过了,最近有了新的目标。”
“——你,累赘。”
话说的是真狠啊,伤透了人。
那也是她第一次听见陈牧川对她说那样重的话。
红着眼,恶狠狠,咬牙切齿地骂她没有心。
而她只留下渐远的背影。
手扶上门把,少年嘶哑的声音如锤落下——
“时繁星,你走出这个门,我们就彻底结束了。”
她没回头,拉开门,“求之不得。”
“——时繁星你想清楚,哪怕你低头我都不会原谅你了!”
从未低过头的少女冷笑一声。
迫不及待似的,直接甩上门,一句话伴随着重重关门声向强撑撂狠话的少年袭去,如致命一击——
“谁先低头谁是狗!”
屋外,少女的神色被垂落的乌发遮住。
那日春至,春暖花开的季节,进去时还艳阳高照,一出来,却是乌云密布。
有什么关系,这段恋爱谈到现在,本来就跟单身一样。
自从迈入大四,本就忙碌的少年更忙了,忙着考研,忙着实习,四处奔波,经常见不着人影。
分就分了呗,有什么关系呢。
父亲和陈母的脸不停在脑海出现,少女骄纵惯了,如温室的花朵,压在肩上的太过沉重,情绪像一根绷直的绳子,随时随地可能断裂。
她不堪重负,只想摆脱。
在两人蜗居的小屋,所有一切,划下句号。
爱轰轰烈烈,恨也轰轰烈烈。
少年恨她,亦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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