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会。”
这姑娘害羞,生怕吓到她,季樱连声音都放低了两分,任她拉着手,语气愈发柔和:“我在京城没有朋友,温姑娘倘使来找我玩,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是温姑娘也瞧见了,这些日子家中有些繁杂事体,只怕脱不出空来,等忙完这一向,我便去府上寻你一起玩。”
说着笑了起来:“实不相瞒,若非不得空,心中又有挂碍,我老早就想去街上逛逛了。待家中的事解决,我去找你,你可别推脱不出来呀!”
“不会的。”
似是被季樱所感染,温映雪脸上的笑容也灿烂起来,红着脸儿一个劲儿点头:“那咱们说准了,好不好?旧年里,我原也想着同你一块儿玩来着,可还没等给你下帖子,便得知你与令尊匆匆地回榕州去了……”
季樱笑眯眯的,晃了晃她的手,又抬头似无意般看了眼温恒云。
这姑娘生来内向,想必平素甚少出门,养成了个单纯的性子,这一点上,倒有点像季萝。她相信温映雪是真的心心念念想来找她玩,然而却被她哥,拿来当成块敲门砖了。
“好了。”
温恒云在旁静静地等两个姑娘寒暄完,方才带着点笑意出了声,眼睛望着温映雪:“今日不过带你来和季姑娘见见,眼下总算踏实了?你俩有什么私房话,等下回单独邀约再细说不迟,眼下却是还有些正事呢。”
温映雪闻言脸便又是一红,点了点头,怯生生地直视季樱一笑,道:“你们有事要谈,我就不打扰了,我去瞧瞧范太太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话毕也就退出厅,径自去寻周氏了。
这边厢,三人方才落了座,温恒云随意坐在季樱身畔的椅子里,偏过头道:“我知季三小姐心下忧虑,咱们也就不浪费时间了,令尊的事,我先从头与你说一遍。”
季樱心下对他很有些猜疑,但说到季溶和平安汤的事体上,她也就暂且将那些个想法抛开,敛容点了点头。
温恒云于是当真从头讲起,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回。
季樱丢了杂念屏息静气地听,待得他终是告一段落,停下来喝茶,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这位温大人所言,与陆夫人和季溶同她所讲述的几乎完全相同,简而言之一句话,于京城的平安汤而言,这就是毫无预兆扣下来的一头官司,让人摸不着头脑,无法挣脱地牵连在了其中。
“莫说是令尊,此事就算我们京兆府里的人私下议论,也觉蹊跷得很。”
温恒云语气平和,语速也缓慢:“按理来说,刘家这些年,是靠着季二爷的平安汤才把生意做大的,即便说他们靠着季二爷的带携才发了家也不为过。这家人我见过,外表看来,皆是忠厚老实之辈,所谓得人恩果千年记,在他们眼中,季二爷应当是恩人一般的存在,怎地不仅不记恩情,反而百般攀咬?”
季樱不动声色,只淡淡地皱了下眉:“温大人的意思,这事儿与我爹的确脱不开干系?”
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这刘记因着季溶这些年的照拂,买卖越做越大,若当真一家子老实人,只怕心里早就将季溶当成活菩萨似的供起来了。他们这般敦朴,若事情真个与季溶无关,又怎会忍心将他拖进这浑水之中?
必然是此事确实有季溶参与甚至亲自授意,纸包不住火,刘家眼看着事情实在太大,自个儿扛不住,才将季溶供了出来以便自保呀!
否则这得了恩情的人,不报恩也就罢了,反而如此害人,说破大天去也是不通!
“我并非那个意思。”
温恒云抬眼望向季樱,缓缓摇了摇头:“先前说过了,我与季二爷虽则相交不多,却也能瞧出他是个诚挚之人,待人如是,做生意也如是。一来,这澡堂一应用物的制作并不在季二爷的生意涵盖之内,他从中得不着好处,大可不必把手伸得那样长;二来,刘家是做这行当的老人儿了,方子上有不妥之物,他们难道会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他略顿了一顿:“这事并非我负责,但我毕竟是京兆府的少尹,对此事也算有些了解。前些日子在衙门恰好碰上了季二爷,我便与他说了两句,言谈间他神色一派坦然,我信此事应是与他无关。”
“是。”
季樱微微颔首:“此事我自个儿也琢磨过好几回,怎么想,都觉刘家的说辞站不住脚。既如此,那为何……”
“我知道季三小姐想问什么。”
温恒云不等她说完便偏头看了她一眼:“其一,刘家一口咬定方子是季二爷给的,连同他们铺子上的掌柜、伙计也是同样说法,更有街坊邻居证明,季二爷的确曾去过刘记铺子,证据虽不充分,却也不能当做不存在;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件事,牵连太广。平安汤在京城的所有铺子,皆是由刘记供货,几间澡堂子皆有顾客因此染疾,且数量委实不少。这些人聚在一处,愤怒便成倍增长,说得简单一点——季三姑娘,这便是民愤。”
他话音落下,季樱倏然闭了闭眼。
但凡沾上“民愤”二字,京兆府也无法等闲视之,即便明知此事季溶和平安汤纯属是被攀咬,也不能随意结案,这大概也就是,已经过了这许久,案子始终还在胶着中的原因。
“听我家的大哥哥说,最近这一向,平安汤的情形已经很不好了。虽是还照常做着生意,每日里却门庭冷落,店铺、人工、水、炭……样样都要钱,若非我爹这些年还算积累下一些底子,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撑不下去了。”
说到这个,季樱嗓子里添了些真实的担忧:“可我爹不愿我操心,这事连一星半点都不让我沾……”
“季三小姐。”
温恒云再度将目光放到了她脸上:“只怕经过了昨日的事,情形会更糟糕。刘家的当家人和长子现下还被押在京兆府,刘家长子的妻子因为担忧丈夫,身怀六甲依旧执意来了京城,就在离京兆府不远的客栈住着,隔三差五便来打探。昨日传来消息,这妇人因为忧思过度心绪不宁,从客栈楼上滚了下来,孩子……胎死腹中。刘家在京城的人昨日因此大闹京兆府,刘家长子听说此事,在牢中以头抢地嘶声喊冤,磕得额头鲜血直流昏了过去,急召郎中医治。一夕之间他家凄惨至此,对令尊,十分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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