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酒一直不大擅长应付这类“非活物”的东西。
武术是对付人的搏击技巧,拳掌膝肩,针对的是人体的筋骨腑脏;蒸汽甲胄虽然结构精密,但本质上依然是一副穿在人身上的铠甲,刀刃剥开铁皮,就会流血;天宝十三年位面里怪异丛生,千奇百怪,却依然离不开天生地养的一点灵光。
只要活着,或者曾经活过,总会带着属于活物的特征。要么是骨骼经络,要么是三魂七魄,每当陈酒向这种敌人挥刀,就仿佛打碎陶瓷器皿,里面流出鲜活的流质。
但兵人给陈酒的感觉,却更像那些泥塑木偶的傀儡。这些器皿是实心的,死硬的,并不依循陈酒熟悉的那些规律而生,完全取决于设计者的天马行空。
所以多年习武的经验,凤图刀的【饮血】,【神冥灵官】的魂魄灼烧,都不能起到作用,反而在某种情况下会成为掣肘。
落雕谷洞窟内数不清的僵硬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已经长好的拇指隐隐作痛。
换个角度说,这就是所谓“短板”了吧?
兵人拉开一个不伦不类的马步桩,抬起巴掌朝陈酒招了招。
陈酒轻轻吐出一口气,突然向前一个跨步,肘部鹰嘴骨直戳兵人的心窝!
咚!
敲钟似的,兵人向后一个趔趄,胸口铁皮微微凹陷。它探出十根短粗的指头去抓陈酒的肩,却被陈酒埋身闪过,与此同时,皮靴重重踹在钢铁铸就的膝关节上,踩得直接折了过去。
陈酒下意识抬起双手,朝中间合撞。
双峰贯耳。
按照以往经验打磨出的习惯,如果是个活人实实在在挨着了这一下,整条腿都会被废掉,身体也会失去平衡跪下去,使得头颅“主动”迎向陈酒预判的杀招。
但兵人膝盖又一折,居然又绕了大半圈,并且重新支撑了起来,眼前的关节形状看上去像极了食草动物独有的后弯骨。
陈酒双手刚抬到一半,肌肉还没来得及发力,就敲中了兵人的肋下,不痛不痒。
陈酒眯了眯眼睛,中指食指形如鱼钩,往甲胄的缝隙里一钻。兵人双臂下压,用这个动作牵扯肋下的甲片合拢。甲片的边缘比剪刀更锋利,又是红水银金属材质……
“汉升,真狠呐。”
甲片层层绞合,却像落空的捕兽夹子。陈酒已经抽回了双手,指间是两枚发热的齿轮。
齿轮不大,也就牙齿大小,兵人却明显僵硬了一下,双臂再难高抬。
“停!停!”
陈酒还想再进一步,楚汉升却高盛呼喝。他急匆匆跑了出来,一脸心疼之色,手上捧着一个铁盒。
陈酒瞄了一眼,那铁盒连接着软管,像是游戏手柄,但又复杂了不知多少,密密麻麻的按钮拉杆,活像一只大刺猬似的。
“那,算是我赢了?”
“赢了,赢了。”
楚汉升从陈酒手里夺过两枚齿轮,吹了吹,小心翼翼收在袖袍里。
“不是醉话的醉话,还记得么?”陈酒笑。
“记得。一台量身打造的蒸汽甲胄……给我一个月。”
“能达到什么水平?”
“二档吧。”
“才二档啊……”
“你还想要一档蒸汽甲胄?咱都护府那里有一台【日月】,一台【凰】,佛朗机人有一台【斯巴达克斯】,算上黄千户搞回来的【猎犬】,瑞典人的【牛头盔】,英国人的【女王之吻】……整个北海都凑不出十台来。”楚汉升眼珠子一转,“但如果你能搞来零件材料……我可以试一试。真能做出一档甲胄,再在北海熬上几年资历,我回工部能直接升上大匠作。”
陈酒乐了:“没想到你还贪官啊?”
“只有大匠作,才能称得上国之重器,人这一生总得留下点儿什么,不留财便留名呗……先不提这个。”楚汉升指向兵人,“试手也试过了,帮忙掌掌眼?”
“我可没那个本事。”陈酒摇头。
“捡你有本事的说。”
“照我来看……”陈酒屈起指头,敲了敲楚汉升怀里的铁盒,“你不常和人动手吧?”
“我就是个打铁的。”
楚汉升苦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换个会打的人来操控?”
“倒也不是。”
陈酒摸了摸下巴,
“军营里的大头兵,随便挑一个都比你能打。但他们搞不懂这铁罐头,一招一式又按路数来,反关节那一招,他们就不一定想得到,倒和蒸汽甲胄没什么区别了。操控兵人的人,最好脑子里有东西,拳头上也有东西……”
楚汉升若有所思,“那我再改改吧。”
陈酒离开仓库,一辆摩托甩尾急停。宫商甩了甩头发,递过来一根烟:
“上车。”
“去哪儿?”陈酒接过烟。
“去找活路。”
宫商啪一声按开打火机,火苗在冷风中忽闪忽然闪,“北海内能联系上的所有摆渡人都赶来了。趁着红使徒病,大家一起要了它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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