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错,菜也不错,陪伴的美人质素也很好。
秦德威吃吃喝喝补充营养,偶尔与身边于美人点评下菜品。全然不管别人聊什么,也没什么融入气氛的意愿,堪称卓尔不群。
席间其他众人看着大吃大喝的秦德威,也是无语。现在你秦德威暂时就是县衙方面的唯一代表,你什么话都不接,那全岂不成了别人的独角戏?
主要中间人罗老先生无奈,只能再次出面道:“秦小哥儿你与钱业公所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德威指了指对面:“老先生不如问问老焦总管,是谁先乱伸手的?”
罗老先生给了焦总管一个眼色,现在话头给你带到了,剩下就看你怎么说了。
焦总管冷哼一声:“虽然钱业公所想让源丰号把江宁县票税业务交出来,虽然钱业公会对源丰号东家言语上有所不敬,虽然钱业公所不接纳源丰号加入。
但都是生意买卖范畴而已,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谈不成就谈不成了,终究还是在商言商的事情!
而秦小哥儿打着县衙名义,贴条封门,又是什么恶行?”
罗老先生真想摔了杯子就走人,这摊子事情不管了!焦德秋说得这叫什么话,就算是踏马的府尹来了,也不可能对县衙这样说话!
你焦德秋真以为自己可以居高临下俯视县衙?谁给你的错觉?是那些找你借钱的官员,还是那些苦苦哀求你多让几分利的百姓?
秦德威做了个目瞪口呆的表情,转头对身旁于美人说:“我第一次听到,居然能把欺行霸市、勒逼同业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听了秦小先生的话,于美人也很左右为难,焦总管是大金主,自家收入一半来自焦老爷提供的工作,不太好得罪;
而秦德威是今晚陪伴对象,他的话又必须要给予响应,这也是职业道德。
于美人只能尽力找了个焦总管看不清的角度,深深弯腰同时高高抬手的给秦德威倒酒,然后借着袖子遮掩,对着秦德威微微一笑,以示回应。
秦德威又继续对着于美人说:“我记得去年在县衙看到过一个案子,犯人是个最大恶意入户强盗并杀人的恶贼,他在县尊面前振振有词说了几句话,我记忆犹新。
他说,虽然我抢劫杀人放火,但我知道自己还是个心性纯良好男儿,官府为什么要捉拿我?这句话,与老焦总管那几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有点冷场,秦德威叹口气。早知道应该把王马张赵带上来,站在背后不用管别的,只管适时捧场大笑就可以了。
于美人快哭了,小先生你这些话还是对着焦老爷本人,或者席间别人去说吧!她就是一个卑微的女艺人,您这些话实在接不住啊。
秦德威理所当然的说:“我与他们又不熟!还不如跟你说话!”
中间人罗老先生开始低头喝闷酒,他不知道还应该怎么打圆场了。
但至今为止不怎么开口的胡侍郎突然发话说:“不像话!你们底层衙门就是这样行事的?老夫看这就是滥用公权,横暴不法,阻碍会所经营,破坏境内黎庶安居乐业!”
秦德威微微弯腰以示对南京户部堂官的尊重,然后才绵里藏针的答道:“还请老大人明鉴,虽然县衙封了那钱业公所大门和管仲殿门,但旁门后门都没有封锁。
故而别人依然可以出入公所,一些儿也不碍事,谈何阻碍经营?望老大人先堪明真相,再做指示为好。”
焦总管忍不住就跟着指责说:“难不成钱业公所就任由你贴条封门,脸面何在?”
秦德威讽刺说:“你们还要什么脸面啊?”又对胡侍郎说:“敢请老大人评个理,难道钱业公所的脸面比县衙的脸面更重要?”
胡侍郎没理秦德威的挑逗,板着脸喝道:“尔等县衙虽为临民官府,但对治下商家肆意折辱,毋乃太过!
你可知道,焦贡士乐善好施,扶危济困,素来有善人之誉?
平日里些许小事就不必提了,前几年水灾之时,南京户部多方筹措救灾用度,商家里面还是焦总管登高一呼带头捐银,连当时大司徒都称赞了一声此乃良心富商!
本官也不以势压人,就只凭借公义问一句,你们县衙就是这样对待良心富商、善人财主的?你们县衙还有没有一点褒义扬善的念头?”
大司徒,户部尚书的雅称,同理少司徒就是户部侍郎。
今晚从开始到现在,焦总管脸上总算有了笑容,连连摆手道:“过誉矣!过誉矣!当不得!就是这点脸面,在县衙那里毫无用处,而且如今的年轻人也不讲德行,这样的美名不提也罢!”
正三品南京户部左侍郎的咄咄逼问和强大的道德压迫堪称非同凡响,没别人再插话了,都只看着秦德威如何反应了。
秦德威皱了皱眉头,突然就反问了一句:“当年那位褒奖焦总管为良心富商的大司徒,如今还在任么?”
众人差点一起骂,这踏马的是什么神鬼莫测的反应?太不着调了吧?
胡侍郎冷笑着说:“即便已经离任致仕了,那又如何?”
秦德威明显松了口气:“那在下就放心了。”
没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你放什么心?
秦德威又对胡侍郎回应道:“我们江宁县冯老爷以及在下今日肯应邀前来,全看在大司马浚川公的面子上,不然根本不会到此!
但是在下看老大人你似乎有意偏袒钱业公所,对我江宁县多有贬损,未免太不给浚川公的面子吧?”
秦德威的意思是,我们江宁县的人肯过来听你哔哔,全是兵部尚书王廷相打了招呼才不得不来的,而你这样对待江宁县的人,是不是不给王尚书面子?
不过听在别人耳朵里,只觉得这话有点低端了,跟街头棍徒火并时报后台有什么区别?
胡侍郎答道:“本官皆凭本心和公义而行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王司马当能谅解!
你也不用抬出王司马,今天只是本官私下里对你说几句而已,若到了明发谕示时,只怕你们更接不住!”
罗老先生又觉得能打圆场了,拣着时机入场道:“诸位何必意气之争,别无益处,徒费心神而已!”
秦德威长叹一声道:“我不是怕我接不住,而是怕公然力挺钱业公所的少司徒接不住啊。”
胡侍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一个十几岁童生也敢与自己相提并论?
怒斥道:“你一个小小知县幕席,胆敢与老夫公然抗争不成?真当老夫奈何不得你?”
秦德威面对雷霆怒火,并不以为意,镇静自若的对旁边杂役喝道:“你去下面,找一个姓王的衙役,要几张文书上来!咱就要看看,少司马敢不敢接!”
那杂役便听令下去了,不多时又重新上来,手里确实多了几页纸。
秦德威站起来大喝道:“发!少司马、焦总管、罗先生一人一份,其他人就别看了!”
三人拿到文书看了几眼,脸色齐齐大变,刚才还出现了笑容的焦总管顿时又恢复成冷到结冰的模样。
秦德威自言自语道:“我一直很奇怪,钱庄啊钱铺啊当铺啊这些行当,干的无非就是银钱零整兑换、存钱开票、借贷生息这些活计,怎么就能像焦总管这样发财?
按我大明律例规定,年利也不许超过三分啊,按着三分利计算,再扣掉收不回的坏账和损耗,怎么才能像焦总管这样身家巨万?
不瞒诸位说,那源丰号钱庄也有在下的一点股份,但在下一直就纳闷,源丰号怎么就赚不到大钱?”
焦总管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其他没看到那页纸的人却十分茫然,到底又发生了什么?秦德威好端端的说起这个盈利问题作甚?
又听秦德威说道:“直到去年请查赌坊的时候,在下才恍然大悟!”
其他人继续茫然,赌坊和焦总管有什么关系?
能坐在这里的人不说知根知底,但彼此根底也都能了解个七七七八八,焦总管这样有门面的人物,绝对没有沾染赌坊这种地下产业。
“够了!”焦总管站起来暴喝,将手里的那页纸撕成了粉碎,扔在地上。
另两个拿着纸的人,罗老先生低头默然不语,胡侍郎紧皱双眉盯着秦德威。
这纸上没写多少内容,只是简单记载了一个恶棍团伙。该团伙首领常威,乃无业游民,纠集十数棍徒成伙,专以放债为生。
其债息往往月息数分,常趁人之危,依仗人多势众强行索息。查出在最近三年,有因债致使人命、逼良为娼、贩卖良民、强暴等案十余起。
以上这些还都只是明面情况,好像只是说了一个非法高利贷团伙的情况。
但在最后却还有一个调查结论,这常威挥霍无度,手无余钱,放债本钱皆取自钱庄。所获非法利息,往往要与钱庄分成。
秦德威瞥着焦总管,轻蔑地说:“够了?怎么会够?这页纸上只是说了一家而已,但县衙掌握的团伙并不止一个,而且也不只是焦总管你的钱庄!
你们钱业公所号称四十八家同业,我看至少十几家牵涉有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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